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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光也听唐顺之提起过,贡院里的号舍分为四个等级,每个等级之间的差别有如天壤之别,侥幸占据第一个等级的,应该考完试出来就去庙里面还愿,感谢满天神佛的庇佑,而被分配到最后一个等级的,就可以当场离开了,或者考完试以后带上一批人马把距离家里最近的寺庙或者道观毁掉,以泄心头之恨。
第一个等级,也就是所谓的老号,都是本朝初建的号舍,较为宽敞,也较为明亮,采光很好,结构也较为结实合理,因为离明远楼很近,如果有什么损坏的地方,很容易被考官们发现,所以修缮也最为及时,乃是所有考试学子梦寐以求的号舍。
第二个等级是后来的扩建号,因为距离明远楼较远,不在主考官的视线范围之内,加上那些贪污修缮号舍经费的官员的相互保护,所以这些号舍都建设的矮小破败,站着直不起腰,躺着脚都露在外面,连转身都很难做到,在这种号舍里参加过考试的学子,每每想起,都会从思想到身体上一起僵硬好久。
但是相对于第三第四个等级来说,前两个等级堪比天堂,分到第二等级的考生最多怏怏不乐,准备受几天罪,分到第三等级“雨舍”的考生,那就悲剧了,所谓雨舍,便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号舍顶部破败不堪的考舍,一旦有个刮风下雨什么的,考卷极其容易受损,而乡试的要求是,卷面务必整洁,不得有丝毫损毁之处,否则,一定不取。
郑光来之前,唐顺之把自己昔年曾经准备用过的自备号顶传给了郑光,说自己当年准备过但是幸好没用上,现在传给郑光,但愿郑光也用不上,这是个美好的愿景。
虽说是雨舍,遇到刮风下雨肯定难熬,但是配备上了号顶,再打上几把雨伞护着,也就可以了,再说了,万一碰上没下雨没刮风的天气,运气还可以,不至于连考试都考不了,相对于第四等级的考生们来说,已经算是幸福的了,何谓第四等级?
臭号。
惊天地泣鬼神之臭号,古人最无法让今人接受的便是公共卫生意识,完全没有公共卫生意识,居然还有把考生的号舍建在厕所旁边的!要知道,八月份的天儿,已经挺热的了,数千人吃喝拉撒都在贡院里,这拉撒肯定是在厕所里,就算是有数个厕所,那也是数百人啊,那个味儿啊!要命啊!
你把号舍就建在那个地方,你是让人去考试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练习龟息功的场所!待不到一上午,估计就要晕过去了!因此一般分到臭号的考生就非常自觉地放弃考试资格,三年以后再考,不想为了一场考试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郑光默默祷告着,看向了榜单,终于看到了“洪字八号系苏州考生郑光号舍”,郑光算了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啊~
放松了放松了,人品好就是无敌,分到了老号里,哈哈哈,运气真是不错,这下子,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了,郑光提着考篮考箱,就走向了自己的号舍,洪字八号号舍外面,郑光看了看,对于里面的长宽高还算满意,走进去至少人可以站直身体,里头的座位也较为宽敞,躺下也不是很难,就是很久没打扫,脏了一些,郑光便把考篮考箱放下,准备打扫。
门口有一条扫帚,还有几缸子水,一方面让考生饮用,一方面也是让考生清扫自己的号舍所用,因为号舍太多,由官方负责打扫的话会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有免费的学子劳动力为何不用呢?这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自然造就了这批满是灰尘的号舍,无奈之下,郑光提起笤帚开始打扫。
对于不少富家子弟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亲力亲为打扫卫生的机会,因为基本上他们除了读书就什么也不会去做,当官了之后除了当官也不会打扫卫生,除了考试的时候被逼无奈不得不打扫,还真找不到需要他们亲力亲为打扫卫生的机会。
用笤帚先把蜘蛛网给弄掉,再去清扫灰尘,最后用水洗一洗,再用抹布擦一擦,差不多就可以坐人了,不过对于这样的打扫,显然还是有不少人不会的,相当笨拙的挥舞着笤帚,不知道在跳什么大神,郑光还听到一声惨叫——“啊!蜘蛛跑进我衣服里啦!救命啊!”
你是来考试的还是来搞笑的?郑光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位仁兄,到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了什么地步……
一系列的闹剧结束之后,郑光打扫完了自己的号舍,看着较为整洁的号舍,郑光颇为满意,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已经往西边慢慢游走,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在打扫自己的号舍,也时不时的会有诸如“蜘蛛啊”之类的惨叫声响起,不过,并没有什么好心人上前帮助。
郑光打开自己的考箱,把奶奶准备的被褥拿了出来,垫在了屁股底下,坐着的类似于炕的位置是很硬的,长时间坐着屁股会很难受,需要有个软和的东西垫着,坐着就舒服些,晚上睡觉的时候就铺开,直接睡觉就是。
然后就是一系列做饭用的东西,虽然也会有监管不是很严的时候,有小吏或者看场子的军兵会买来饭菜给考生,价格贵一些就是,不过更多的时候监管很严格,完全需要考生自己自足,可是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考生怎么会自己做饭吃呢?所以还是要靠带着的馒头和酱菜来解决。
郑光绝对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厨艺爱好者,大宋的岁月里,行军需要野炊的时候,郑光做的大锅饭经常被大家伙儿抢着吃,手艺相当可以,奶奶和婶婶们给郑光准备了一只精致的小锅,一个小炉子,点起没有丝毫烟火气的炭,就可以热锅了,淘洗了一些米,就准备煮点饭吃。
今天不算作考试的日子,可以吃的丰富一些,养足精神,准备好之后,郑光就开始煮白米饭,而不是粥,相对于粥来说,郑光更喜欢吃米饭,虽然菜什么的不好弄,但是放入一些腊肉和其他已经切成小块的腊味,和米饭一起煮,煮完之后,美味的腊味就会渗入到米饭里面,不用菜,也能变得很好吃。
一边煮着米饭,郑光打开了考卷袋里的考卷,开始查看这最为重要的四书五经七道题,所谓“科举重经义,经义重四书”,最为重要的第一场考试里,三道四书题才是重中之重,相对三道四书八股文,其余四道五经题则显得有些不太重要了,之后的策论什么的就更不重要了。
事实上也是如此,如果三篇八股文做得很漂亮,那么考官就不会太在意四道五经题,只要文理通顺就好,而只要第一场七道题做得好,后面的题目,考官也不太在意,没什么错别字,文义通顺就好,并不重要。
所以说,这场乡试真正核心的地方,就在于三道四书大题,满打满算不能超过一千五百字的八股文。
相对于随性的童子试,像是正规许多,出题也不允许出光怪陆离的截搭题,只允许出大题,也就是完整的题目,要考生阐述完整的看法,三道大题都很完整,郑光略微看了看,就在脑海里打起了草稿,这三道大题都不算难,唐顺之出过不少类似的题目给郑光来做,引用当时的做法,这三道大题只是稍微繁琐一点,并不难。
而且郑光反而觉得八股文不算很难,因为八股文不允许有自己的想法,只能用古人的想法来做文章,这无形之中也减少了考生的压力,反正想法都是古人的,我们不生产思想,我们只是古人的搬运工,这样一想,就觉得瞬间轻松了不少。
美味的腊味饭已经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少考生频频向郑光的号舍看来,只见一个气质突出的考生身着白衣,坐在号舍里,拿着卷纸认真的审题,似乎在想着什么,面前号板上有一个小锅,正在冒着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白衣考生放下卷纸,掀开锅盖,顿时,更加浓烈的香气向四周散发。
忙了一下午有些饥肠辘辘的考生们纷纷对这位有做饭能力的考生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郑光丝毫没察觉那些目光,掀起锅盖,看着饭差不多煮好了,就把锅盖盖上,让它再焖一会儿,然后熄灭了炭火,把小锅拿下来放着,继续看题。
其余考生看到这位考生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敬佩了,能在读书的过程中掌握一定的自理能力,这才是考试里最大的助手,他们开始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在该学习家务的时候稍微学一学,这样的话也可以自己煮些热乎的东西吃,而不至于啃干巴巴的馒头,吃咸的要死的咸菜。
郑光看完题目,心里有了底气,觉得这次过关难度不大了,便把卷纸重新收好,把锅盖掀开,开始吃饭,这米质量很好,腊味也是上等的腊味,美味的肉汁浸入米饭里,和着水一起渗入到米饭的内部,使得每一粒米饭都有腊味的味道,吃饭就是在吃腊味,更觉得美味抗饿。
旁边那些啃着馒头大饼的考生们羡慕的看着郑光大口大口的吃米饭,都快哭出来了,一旁监视着的士兵们,则一直用一种敬佩的眼神看着这位大心脏的考生,如此潇洒的考试态度,估摸着今年的举人,有这位老兄一份。
吃掉最后一粒米饭,郑光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去把锅洗干净,放在一旁等着明天早上再用,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最后一丝亮光还在天边,夜幕很快就会降临,但是贡院只给每位考生三只蜡烛,用的早了,之后有需要的时候就没有了,郑光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题目也看过了,所以可以睡了,等待明天早上正式开始考试就好。
于是郑光把铺盖铺开,下面一层垫在炕上,上面一层盖在身上,小枕头放在上面,脱下鞋子,脱掉外衣,就在不少人目瞪口呆之下,睡下了,不一会儿,均匀的轻微的呼噜声响起,更是让看守的军兵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人才啊!居然在贡院里睡得如此香甜,这样的人才要是不中举,那可真是没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