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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是翡翠森首屈一指的显赫家族,但是比起权家的奢靡,陆府低调简朴得几乎没有存在感。无论是陆辰,还是陆明秀,都不曾听闻荒唐之事,其严谨的家风令人称道。
陆府家主的书房,异常的朴素,甚至简陋。
地上的木板处处可见岁月的痕迹,走在上面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有几块木板和周围颜色差异颇大,显然是后来修补。木板泛着黑亮光泽,可见平时经常使用,并且经过精心打理。
书房的四壁,摆满各种书籍,有些凌乱。
阳光从镂空的木窗透射进来,在木板上留下一道歪斜的花朵影子。木窗上镂空的花纹是一棵七片叶子的花朵,那是七叶花。在五行天刚刚建立的时候,曾经很是时兴过一阵子,寓意家和业兴。流行了大约一百余年,便逐渐被更就加鲜艳漂亮的花式取代,如今很难看到。
一位大约五六旬的儒雅男子正在房间的角落,折腾着一架织机。看上去只完成了一半,周围地面到处散落着形状各异的部件。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满头大汗的男子头也不抬喊了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余叔,他小心地看着地面木板。他对书房很熟,知道什么地方刚刚被修过,什么地方有隐患,落脚非常小心。
书房木板的修理,老爷素来亲力亲为,不让别人插手。
身为仆人,时刻牢记不要给主人增加半点麻烦,是余叔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谈。
他轻手轻脚走到男子的身后,看着只完成一半的织机,笑道:“老爷可是说明天就能完工,看来似乎不妙。”
“完不成喽!”
中年男子从地上站起来,身上随处可见木屑,颇为狼狈。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粉尘,接过余叔递过来的湿毛巾,道:“这艾辉还是真有几把刷子,针神峰古怪得很,好些地方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惜我家女儿也是个死脑筋,不肯把它拿回来给她爹研究研究。”
这位中年人便是陆府家主,陆辰陆明秀的父亲,陆之安。
谁也想不到,堂堂陆府家主,竟然在家中试图仿制针神峰。
余叔笑道:“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也是。”陆之安笑道:“她平时看上去倒是聪明得紧,其实是一根死脑筋。”
擦干净手,他把毛巾扔给余叔,大步走到书桌前。
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狠狠灌了一口,感觉胸中清凉许多,他才开口道:“昨天辰儿给我来信了,就一个意思,要彻查,辰儿这次是真急眼了啊。说吧,查得怎么样?”
余叔谨慎道:“从目前来看,峰少爷的可能性最大。”
“把你查到的都说一遍。”
“是。”
余叔斟酌了片刻,方开口道:“我们抓住一位草贼的余孽,就是当时在小姐晋升大师的时候刺杀的弓手。这家伙嘴很硬,不管我们怎么用刑,他都不说。后来还是秋少爷有办法,用了几种蛮荒深处出产的草药,炼制出一种失魂丹,这家伙才说的实话。”
陆之安不满道:“鸣秋这孩子,回来了也不到咱家来,枉他小时候我那么疼他!。”
余叔笑道:“在秋少爷眼里,老爷的宅子可比小姐的绣坊差远了。”
陆之安哈哈大笑:“说得也是。”
他止住笑,忽然问:“鸣秋没有去看他师父?”
余叔看了老爷一眼,摇头:“没有。”
陆之安皱起眉头,片刻才摇头叹息:“算了,他们师徒俩的事情,我不去掺和。你继续说。”
余叔又看了老爷一眼,说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峰少爷怕是对小姐有意。”
陆之安脸色没有变化:“说下去。”
“从那草贼余孽口中,他们是接到一笔大生意,对方付出大价钱让他们攻打浅草城,并且俘虏小姐。按照原本的计划,对方还会出一笔巨资赎买小姐。草贼非常重视这笔生意,加之与我陆府有仇,很上心。因为担心走漏风声,他们派出几路先锋探哨,沿途所遇之人都会斩尽杀绝,没想到遇到艾师,反被艾师所杀。”
陆之安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余叔的语气平缓,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当时峰少爷的火浮云,正在前往浅草城的路上。从时间节点上来看,如果草贼按照原计划进攻浅草城,峰少爷的火浮云抵达时,浅草城应该是激战正酣。老奴特意派人挑了几位府内在草杀的成员侧面了解了一下,证实峰少爷的战部在抵达浅草城之前,安排了大量的夺城、破袭、解救人质的修炼内容,非常有针对性。其中包括熟悉浅草城完整的城内地形,还有特殊的战术等等。我们把这些战术内容给草贼余孽看过,他的反应很激烈。不过从修炼的内容来看,峰少爷并无伤害小姐的意图。”
陆之安点点头,赞叹道:“峰儿谋虑缜密,很有一套,如果不是艾辉误打误撞,得手的可能性很大。明秀离家多年,与峰儿感情疏离,英雄救美虽然老套,还是很有效的。鸣秋当时不知所踪,找个由头拉近感情,可得先手。”
余叔不敢作任何评价,继续道:“郑晓曼的事情,也是突然有一天有神秘人找上门来,说能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草贼内部对此事极为反对,但是郑晓曼执意复仇,一意孤行,他们无法阻拦。属下想不明白,峰少爷为何要对艾师下手?”
陆之安淡淡:“嫉妒是毒蛇。你可曾见过明秀对谁这么好?峰儿以养子身份而崛起,看似坚强,内心实则自卑敏感,不如明秀啊。辰儿性子太淡泊,明秀通晓事理,外柔内刚,若是个男儿身该多好!”
余叔附和道:“都是随老爷。”
陆之安哈哈大笑:“你这个马屁拍得火候真是恰到好处。”
余叔咧嘴一笑。
陆之安敛去笑容,叹息道:“峰儿的短处,我岂能不知?然而府中胜他者谁?辰儿不问俗事,不沾烟火。明秀一心刺绣,对她师弟比对她爹都好。峰儿太着急了,倘若按部就班,陆府还不是交到他手中?明秀夫婿再强,也不姓陆啊!”
余叔不敢说话,垂手聆听。
“艾辉让你带来的话,我虽然觉得他心系明秀,情有可原,但还是狂妄了些。后来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柠檬营地木牌血字未干,如今天下何人敢轻视他?松间谷,藏猛虎。”
“刚刚传来的消息,天外天前线大捷。天心城虽然宣扬三支战部齐心协力,实际上,师雪漫的重云之枪,才是取胜关键。看看,松间派根繁叶茂,人才济济,前途无量。明秀出自松间派,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和松间派冲突?”
陆之安自言自语。
“鸣秋回来了,不管他和岱宗矛盾多深,但依然是岱宗的弟子。鸣秋又怎么能容忍,有人打明秀的主意呢?”
他语气感慨,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太着急了啊峰儿,这里面每个人,都不是你能招惹的啊!”
余叔心中也在叹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老爷对陆峰寄予多少期望,并且为了培养陆峰,花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
陆之安的神色恢复淡然:“把峰儿交给辰儿吧。峰儿到底是岱宗的记名弟子,不是我们能够随意处置的。他们师兄弟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
余叔恭声道:“是。”
他正欲离开,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护卫禀报:“老爷,海清大人求见。”
陆之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主动推门而出。
台阶之下,一位中年男子漠然而立,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
陆之安拾级而下,脸上堆满笑容:“稀客稀客,海清大人可是许久没来寒舍了,来来来,里面请,这次可要和大人好好叙旧。”
海清一向古板,不苟言笑,欠身行礼:“见过家主!叙旧只能下次了,这次海清给岱宗传话。”
陆之安肃容躬身:“请大人示下。”
海清沉声道:“岱宗说,陆峰有些事做错,但自古兄弟不阋墙,师兄弟又岂可互伤?剥夺陆峰草杀部首之职,入草窟三年,以示惩戒。是死是活,看他造化。“
陆之安恭声道:“遵岱宗旨意!”
明秀织坊。
郁鸣秋看着镜子中的男子,满脸的胡子茬刮得干干净净,长长的头发再次用红绳束起,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饱满。
满脸的沧桑消失,他仿佛看到五六年前的自己。
如果没有血灾,没有后来的一切,现在会是什么样?
他自嘲地摇摇头,把脑中的杂念甩掉。想到自己能住进织坊,他就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干劲,虽然是打着保护明秀的旗号。
魂牵梦绕的倩影,离自己如此之近,心还是空荡荡的房间,此刻却洒满阳光。
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容光焕发的郁鸣秋大步推门而出。
待会见到明秀第一句该说什么呢?
技艺有点生疏啊……
从陆府离开的海清,行走在街道。
街道的行人没有多看他一眼,谁也不知道,这个板着脸没有护卫的男子,竟然是整个翡翠森的大总管。
穿过街道,绕过拐角,来到一处工坊的门前,停下脚步。他抬头,匾上写着“明秀织坊”四个墨字,字迹飘逸出尘。
海清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容,旋即消失。
陆辰的字迹他太熟悉。
大门敞开,他正欲举步进去,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咳咳,明秀早上好!”
他仿佛看到一位扎着红绳,耷拉着眼睛眼珠子却在机灵转啊转的少年,正在摇头晃脑吟诗。
海清嘴角不自禁浮现一缕笑容,可是心中为何叹息?
他举步入内,熟悉的容貌映入视野,还和以前一样。他的目光在郁鸣秋的背上停留片刻便收回来。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看清来者,郁鸣秋脸上开朗的笑容消失。
海清面无表情:“好久不见,小秋,岱宗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