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第868章 不是你千般好,就有人爱你

冷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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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把你们的危机都解决了。”

    我猛地惊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刘轻寒的身边其实一直带着人,但没有露白。在我们可能遇到危机的时候,他们都事先解决掉,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平安的到达这里。”

    “对。”

    我微蹙眉尖,常思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作为朝廷重臣,身负整个江南的安危,却只身西行,进入龙潭虎穴一般的蜀地,然后到陇南,又跟着我们到武威,如果说身边一个人都不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一个字也不提。

    他对我们,对我,倒是提防得很紧。

    想到这里,又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想的,淡淡的笑了一下。

    之前,我向黄天霸诉说了这七年来的经历,所有的点点滴滴,他几乎不置一词,但看着我的这一笑,却是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你看起来很累。”

    其实,他看起来比我更累。

    那种近乎枯槁的神情,也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我想起他曾经那么的爱着薛慕华,为了她承受了一切,最后落到进退两难的蚀骨之痛里,而现在,有一个人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他面前,却让他恨不得死。

    对他来说,似乎不管爱,还是不爱,都不对。

    我不知道老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戏弄他,他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赢得世上最好的爱情,得到最温柔的女人吗?

    看着他黯淡的眸子,我突然说道:“其实,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说起来,我最难熬的,就是当初在宫里的那几年,不过也有很多好心的人一直照顾我,对我很好。好像吴嬷嬷啊,钱嬷嬷,水秀,还有……皇后娘娘。”

    “哦。”

    “皇后娘娘人很好,她是个很好的人。”

    “哦。”

    看着他淡漠的眸子,我下意识的靠近了他一些,柔声说道:“对了,其实你见过皇后娘娘的。当初在太师府和你同台,唱刘藐姑的那一位,您还记得她吗?”

    黄天霸漠然的摇了下头。

    我的心里蓦地一疼,好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这一刻,我想起了画室里那幅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耗费了多少心血画出来的人物画;我想起了常晴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问起他时茫然却恬静的眼神;我想起这些年来,她身上的清冷淡漠,和细致温柔。

    我想起了她这些年来的艰辛,痛苦,或许还有常人无法体会的寂寞,但这个男人,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是常晴;如果,他爱上的,是常晴——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也许这些年,对他们两个人而言就不是煎熬,而是最幸福温柔的时光了吧。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那么讲道理的。

    不是你千般好,就有人爱你。

    不是你为他付出了所有的感情,他就该爱你。

    即使常晴为他付出了所有的爱情,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可是黄天霸却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这就是世事的不公平,和无常。

    我还沉浸在对常晴的心疼当中,而对面的这个男人却已经说道:“有这么多人对你好,是你的福报。”

    我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黄爷说这话的口气,倒很像一个人。”

    “哦?是谁?”

    “皇太后。”

    我原本以为,说到这个人,他也会和听到常晴的时候一样漠然,却意外的,看到黄天霸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连他整个人都一颤,手中的酒杯里溢出了一些酒水。

    我顿时心中一悸:“黄爷……”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皇太后?也就是——太上皇的那个妃子?”

    “……皇贵妃。”

    “是胜京的那个——”

    “铁面王的妹妹。”

    他突然不说话了。

    而我,声音已经哽咽了,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这一刻不剩一丝血色,整个人不是没有生气,而是连火气都没有了,仿佛一尊冰雕一般,散发着寒气矗立在我眼前。

    我轻颤着道:“黄爷……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洛什会带我来武威,而且一直不回胜京。”

    “不知道。”

    “因为胜京那边的人,已经越来越怀疑我的身份。”

    “是不是因为——你跟铁面王,长得很像。”

    他愣了一下,看向我:“你也知道?”

    我点了点头。

    当初铁箭王看到洛什画下他的画像,那惊愕的模样,还有巴将军亲口说过,他像铁面王,后来我才怀疑,并且渐渐可以肯定,他应该就是太后被换走的那个孩子。

    只是当年在胜京,我完全失忆,记不起这前后的因果,没有办法告诉他。

    听我这么说了,黄天霸的脸上透出了一阵凉意,半晌,他才慢慢的道:“那几个老天王,都是跟铁面王一起出生入死的,他们不会看错。我也相信,这世上不会无缘无故又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药老——”

    而药老,是召烈皇后的兄弟。

    身为皇后的亲人,他应该是有机会出入宫的,更有可能,他可以参与到一些皇室的秘密中。如果当初真的是太上皇用裴元灏将黄天霸从太后的身边换走,那么有没有可能,黄天霸又被药老劫走,从而流落江南?

    虽然,这个猜想很大胆,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铁面王身在草原,一个黄天霸身在江南,会长得那么相像。

    所以,黄天霸,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他的神情越发的仓皇不定,我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即使当初他的行事作风是偏向裴元灏的,但毕竟那么多年,他都身处在一个完全跟皇室对立的阵营,甚至,他曾经是反抗朝廷的长明宗三师之一的武师,现在,却突然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天家的皇子,这对于他来说,不止是打击,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轻轻的说道:“您自己,可以确定吗?”

    “我只能这样想。”他目光苍茫:“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我的爹娘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可我一丝线索也没有。”

    这……是他这些年来能找到的,唯一的线索。

    所以,他笃定,让自己这样的相信。

    我沉吟了一番,道:“其实我,几乎可以帮您确定了。”

    他一震,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手臂,从手腕上抹下了一串檀香佛珠。那是当初桂嬷嬷在宫中跟我辞行的时候,我特地问她要的。其实那个时候,我要这串佛珠,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我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有一天把佛珠交到黄天霸的手上。

    毕竟,世事无常。

    谁知,世事真的无常。

    我居然真的有机会再见到他,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几乎要落泪。我将佛珠捧在手心里,轻轻的奉到他的面前,哽咽着道:“这是太后曾经佩戴过的东西。我问跟她的那位老嬷嬷要的,能在今天交给你,是太后的功德圆满。黄爷,太后念了这些年的佛,我相信,没有一句是为她自己念的。”

    ……

    之前,在跟他说我这七年多来的经历的时候,我刻意淡化了拒马河谷的一些细节,不是不告诉他,而是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只是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早已洞察。

    而回忆起那一段往事,对我来说,也不啻是一种煎熬。

    黄天霸一直沉默着看着我手里的佛珠,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当我的话说完了之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看着那佛珠。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慢慢道:“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太后对自己的大行,似乎是早有准备的。”

    “……”

    “所以,她走得很安详,也没有什么痛苦。”

    他的眼中涌起了滚烫的流光,眼角挣得几乎发红:“她说,她要做皇帝的阿弥陀佛?”

    “是的。”

    “所以,她是为了皇帝而死的?”

    “……是的。”

    “她走之前,可知道我?”

    “知道。”

    他颤了一下,有些仓皇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太后的。”

    “她有没有问过我什么?”

    “太后曾经问过我,黄爷品行如何,我——”我哽咽着,可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急切的问道:“还有呢?”

    “没了。”

    “她只问了这个?”

    “对,”我点点头,看着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郑重的道:“这一个答案,对于太后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

    “我想,不管自己的孩子身在何处,又遭受了什么苦难,太后其实并不在意。她唯一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为人善良,坦荡正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胸怀广阔的大英雄。这样,对她而言,这些年的佛经,就没有白念。”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又好像两样都不是,只是痛得厉害的表情而已。他颤抖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伸出手,从我掌心拿走了那串檀香佛珠,放在唇边,深深的低下头去。

    我仿佛看到一道流光,从他的眼中滑落,滴落在了那串佛珠上。

    我没有开口,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他的对面,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围那瓢泼大雨都慢慢的缓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已经湿透了的绿叶上,屋檐下的青石板也早已经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抽搐的肩膀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着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却反而混沌了。

    但是我多少也明白,那种刻骨的痛楚。

    他问道:“她葬在哪里?”

    “皇陵。”

    “……”

    “皇上在太庙为太后举行了国丧,后来,还是将太后的灵柩送入了皇陵厚葬。”

    他哽咽了许久,终于漫漫叹道:“她终究,做了皇帝的阿弥陀佛。”

    “黄爷……”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轻轻的说道:“您,您不要太难过。我想太后她——她并不是痛苦的,这些年来她的念的佛,都是为你念的,现在她走了,对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

    “我想她更希望看到的,是黄爷能好好的。”

    “我?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满是流光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尖锐而讥诮的神情,那目光刺得我心中也是一阵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倒是他,看了我一眼:“你们这次来,是来做什么?”

    我说道:“借兵。”

    “借兵?”他俊逸的眉间微微蹙起:“是谁要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