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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洛德回到修道院,他的脚步如同往常一样平静,身边经过的教士们向他欠身鞠躬,他微微地颔首还礼,既不矜骄也不卑谦,更不曾停下脚步的节奏。
克洛德一直朝着修道院的深处走去,在那最深的地方,有一间屋子,点着一豆灯火,照得窗户微亮。
克洛德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是克洛德吗?进来吧。”
门并没有锁,克洛德推门而入。
这是一个简陋的祈祷室,一个身披主教长袍的白发老人坐在桌边,他面前摆放着一本圣经,桌上还有一盏烛火。
他正是修道院的院长罗贝尔主教。
老人长叹了一声,说道:“听说教皇陛下又打算重新释义圣经了,唉,总是这样下去,难道不会让信众们感到困惑吗?”
“都怪意大利那群野蛮人!”老人愤懑地说道,“你知道他们最近又谈起了什么吗?他们居然想要延续阿里斯塔克和赫拉克里特的妄想,认为太阳才是宇宙的中心!他们想干什么,想要拒绝主的光辉吗?”
克洛德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能理解罗贝尔,这位虔诚地信奉了主一辈子的老人,已经将一整本圣经印到了心底,将世间的一切认定为主的光辉和恩赐,容不得半点亵渎。
但他自己在这么多年的摸索中,内心已经岌岌可危的动摇。如果人都是由上帝所创造的,那么细胞是什么?既然人和动物植物都拥有细胞,那么上帝在创造生命之前是先创造了细胞吗?……
当一个人所懂得的知识越来越多,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大,他总会对世界提出更多的疑问。
如果说这些学术上的疑问还能在虔诚的信仰下自圆其说,但自从他遇到菲比斯之后,他简直已经在怀疑主的存在。
若是主真的在注视着他的信徒,为何要给他这样的考验?
他又想到菲比斯,想到了菲比斯那智慧的头脑,比他的金发更加耀眼,比漫天星空更加奥妙,却藏在漆黑的夜里杳无人知。
是因为宗教的原因吗?他想。
克洛德能感觉到内心深处那摇摇欲坠的信仰,他曾经理想中的神国在一点点的分崩离析。
他不知道未来如何,但他知道他此刻必须踏前一步,才能抓住未来。
“国王陛下说,他愿意向教皇陛下写信,提名我成为新的红衣主教。”克洛德说道。
“这是好事啊。”罗贝尔说道:“克洛德啊,您早就应该更近一步了,只有你这样真正信仰天主又懂得知识的,才能帮助教皇陛下镇压哪些异教徒们。”
“他们以为自己见过了一些自然现象,就能够去抨击主的权威了。他们根本不明白,主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老人一个劲地说道。
克洛德微微垂下了头,他为自己信仰上的动摇感到了愧疚和痛苦。
某一样东西,你把它缝进了骨头里,融进了血液里,它已然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有一天,你却不得不把它从骨头里扒出来,如何能不痛苦呢。
“我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克洛德说道。
“当然,我当然会支持你,”罗贝尔点头,“我会写信给我的老朋友们,他们都会支持你的,特别是意大利的雅各布主教,他一直希望得到您的帮助,凭借你的学术上的威望打压那些无视主的威能的异教徒门……”
“克洛德,主需要你去维护他的神威。”罗贝尔长叹道。
这位老人对宗教的现状深深担忧着,他一面知道随着那些异教徒们不断发现的自然现象,宗教必须给予来至于主的解释,才能让信徒们信服,另一方面又担心过多的修改阐释会对典籍和信徒都造成伤害。
他希望有一个真正的智者来作出统一的解答,结束这混乱。
他把希望寄托在克洛德身上。
而这一刻,克洛德深深的迷惘着,他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个老人的期望,也不肯定自己愿意不愿意去做。但他却必须坚定地往前走,为了他自己的目标。
克洛德站在钟楼上向外望去,人们平静而欢愉地生活着,浑然不知风雨即将来临。
有两队马车在长街上挤作一团,仆人们骂骂咧咧,推推囔囔。
克洛德忍不住想到,看,乱起来了,也许会越来越乱吧。
这两辆马车分属于两家贵族,一家是波旁公爵的远亲,一家是查理王子的舅家。
本来都是在赶往夏尔主教庄园悼亡的路上,结果在路口相遇,互不相让,就争吵了起来。
一个说对方实际上是暗害主教的凶手,还假惺惺地前来哀悼。
一个指责对方血口喷人,其实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两方争吵不下,差点儿酝酿出一场街头斗殴来。
街头巡查的士兵队长是个平民出身,拿两家贵族都没有办法,正好遇到了从夏尔主教庄园回来的菲比斯。他们赶紧去请了菲比斯过来,总算将两家人安抚住,各自离开了。
士兵队长连声向菲比斯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了您了,我们都得感谢您的帮助。”
菲比斯摆了摆手,说道:“这本就不是你的过错,也说不上什么感谢。”
在士兵队长的感谢声中,菲比斯策马离去。
此时克洛德就站在钟楼之下,巴黎城中的人们在他眼中如茫茫黑点,只有菲比斯的金发在视野里闪耀着、跳跃着。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那一双眼睛涌动着复杂而骚动的光芒,透出一丝活人的生气。
当菲比斯回到他的办公处时,修斯正等在这里。
修斯最近很忙,因为菲比斯将随王太子出巡的原因,他必须能够接手菲比斯留下的许多工作和管理,他最近一直在积极地适应着。
每当他做着那些原本由菲比斯在做的事情时,他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一些隐秘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却来不及细想。
修斯将他这几日的工作汇报给菲比斯听,菲比斯听完之后,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修斯是真的做的很好,他本就是一个细致认真的人,但菲比斯担忧的是,万一他离开之后出了什么事,修斯会不会镇不住那些骄奢的贵族。
“怎么了,”修斯问,“夏尔主教的死因很棘手吗?”
菲比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回过神来,看着有些茫然的修斯,解释道:“夏尔主教的死因并不复杂,他看起来是饮酒过量而死,而实际上他身边的那些酒并不足以致死。夏尔主教的饮食都由身边的仆人照料着,他见了谁,吃了什么,这些都不难查出来。难的是,查出来之后该怎么办?”
“查出来之后,当然禀告陛下啊。”修斯不明白菲比斯的困惑。
菲比斯刚想解释,突然想到修斯说的也对,不管真相如何,总该让陛下知道。但是作为陛下的左右手,为这件事情制造一个“真相”,也是他的职责。
不管怎么说,先把真相查出来吧。
于是他笑着说,“对,是该告诉陛下。”菲比斯丢掉手中的笔,说道:“这群家伙,在路上打架让我们收拾残局,杀了人也让我们给他们善后,怎么就有这么多好事呢?”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说莱茵伯爵到了。
菲比斯正要出去迎接,就看到莱茵伯爵走了进来。
这位伯爵披着一件貂皮大衣,露出的双手着紧身绣花上衣,做工精细优雅,很符合他一贯温文尔雅的气质。莱茵伯爵微笑着向菲比斯打了个招呼,“菲比斯队长,好久不见,您的容颜依然如此耀眼,和您的风采一样令人神往。”
菲比斯连忙向莱茵伯爵行了个礼,说道:“伯爵大人,您过奖了。”他心里却不由得对莱茵伯爵过于夸张的言辞皱了皱眉,不得不说,最近由于克洛德的缘故,菲比斯对某些事情有些敏感。
“我可没有夸张,我的心灵每天都在向我述说着对您的眷恋之情。”莱茵伯爵微笑着说道。
菲比斯这次是真的皱了眉头,虽说贵族之间的问候常常用到一个优美而夸张的形容词,但用到莱茵伯爵这种地步的,的确少见。此时修斯也偷偷朝他做了个无力帮助的动作,悄悄溜了出去。
菲比斯只好赶紧结束了这段寒暄,问道:“伯爵大人,您是来觐见陛下的吗?”
“我已经见过陛下了,此时是特地来见一见您的。”莱茵伯爵语气轻柔。
“是吗?”菲比斯忍不住心想,莱茵伯爵是偏向于哪一方来着,是中立吗?他此时是来打探夏尔主教死亡的消息的吧。想到这里,菲比斯心里已经有了一套跟莱茵伯爵打太极的推托之词。
谁知道莱茵伯爵却好像根本不知道夏尔主教这件事一眼,和之前一样一个劲地跟菲比斯闲聊,口中尽是一些赞美之词。
若是之前,菲比斯还耐着性子跟他敷衍一番,可现在,菲比斯自从经历了克洛德之后,他越听莱茵伯爵的话,越觉得毛骨悚然。
可莱茵伯爵一个劲地与他交流,根本无法打断,加上对方身份高贵,菲比斯无法走脱,心中烦躁。
这时,又有一个侍卫进来回话。这侍卫看了屋子里的莱茵伯爵,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
菲比斯连忙说道:“哎,你有什么事?”
那侍卫说道:“是克洛德副主教派了个教士过来传话,说有事情想跟您谈一谈。”
“是吗?”菲比斯说道,“那我马上就去。”他立刻转身对莱茵伯爵说道,“伯爵大人,副主教大人此时找我,应该是跟夏尔主教的事情有关,我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先走一步了。”
莱茵伯爵依然维持着微笑的表情,说道:“您忙您的去吧,以后有空我再请菲比斯队长饮茶,队长可一定要赏脸。”
“好的好的。”菲比斯连声应道,转身就走出了办公处。
独自一人留在原地的莱茵伯爵,在菲比斯走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变了意味,他把玩着菲比斯随意丢在桌上的鹅毛笔,忽而玩味地一笑,“哟,这小东西是开始开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