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

桔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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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三、

    他们三人扮成采买的姑姑和小宫女,用借来的腰牌混出宫去。

    不仅夏云泽带着他所剩无几的秘药和暗器,就连顺妃也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

    为保险起见,他还吹了声哨,示意陈鱼带着人暗中跟随。

    深秋时节,黄叶飞舞,正是牛马肥壮粮食丰收的时候,集市上十分热闹,全国各地的物产齐聚京城,恢复通商以来,还能时常见到郴国运来的珍奇货品。

    店铺门口堆满了货,吆喝声此起彼伏,大街上攘来熙往,顽童举着糖葫芦在人群中追逐穿梭,后面跟着大人善意的呵斥。

    宫外盛世太平,宫里风起云涌。

    夏云泽拢紧斗篷,戴好了兜帽,一行三人像三条不起眼的小鱼一样汇入滚滚人潮中。

    大隐隐于市,萧镇真是个人才。

    他们跟着顺妃穿街过巷,走进一家酒馆,也不与人打招呼,顺妃取出一张银票叠了扔过去,店小二就闭上嘴缩回柜台里,由着他们长驱直入,拐进后面的民宅。

    “我小时候他带我来过这里。”顺妃推开大门,半眯起眼睛,“只要把银票叠成飞鸟扔给店小二,进来就没人阻拦了。”

    夏云泽四下张望,打量着萧镇与顺妃的秘密基地,发现这个宅院颇有那么几分意趣。

    一株高大的公孙树落下遍地金黄,粗壮的横枝上吊着秋千,葡萄架下养着金鱼,几片秋叶落到缸里,引得鱼儿追逐嬉戏,鱼尾甩出水面,溅起串串水花。

    夏云泽心里啧啧感叹,萧镇别的不行,泡妞真有一手。

    顺妃年幼入宫,远离亲人,与丈夫又没感情,可不就吃青梅竹马岁月静好这一套?

    可惜现在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再也静好不起来了。

    顺妃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变了脸,从杀气腾腾转成愁眉苦脸,红着眼圈低呼一声:“萧郎救我!”

    这他妈也是个影后!

    萧镇果然在这里,身形清减了些,面容削瘦,一身素袍,在桌边持笔而立,依旧是个装逼如风的翩翩美中年。

    见他们进来,萧镇也不意外,反倒面露喜色,柔声道:“卿卿来了。”

    冷不防被真·公婆秀了一脸,夏云泽有点心烦,遂摘下兜帽,朝萧镇施了一礼,开始飙戏:“请叔王救我夫君!”

    “太子妃?”萧镇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顺妃,微挑了一下眉毛,仿佛在问怎么把儿媳妇带来了。

    顺妃抹着眼泪,哽咽道:“玥儿昨晚下了诏狱,我们娘儿俩没了主心骨,又怕玥儿在牢里受磋磨,实在没法子才来找你。”

    影后桂冠已经压不住了,终身成就奖实至名归。

    夏云泽暗中一掐大腿,也挤出两泡泪,凄凄楚楚地看着他这个便宜公公。

    萧镇神情凝重。

    太子入狱才一夜,各方势力都在伺机而动,赫连家更是站上了风口浪尖。

    萧明玥有这样强势的外家,既是助力,也是灾祸。

    “卿卿勿急。”萧镇招呼他们坐下,端茶倒水,殷勤备至,末了一撩袍角在对面落座,眉心微蹙,忧心忡忡地问:“玥儿出事,我也心急如焚,只是不知卿卿为了玥儿,敢不敢铤而走险?”

    顺妃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只要能救玥儿,我愿豁出命去。”

    “好。”萧镇捋了一把美髯,沉声道:“当下之计,唯有说服赫连氏,一不作二不休,逼宫弑君,扶立新主!”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顺妃瞠目结舌,慌道:“玥儿事君至孝,如何干得出夺位之事?”

    “难道还有别的法子助他登位吗?”萧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玥儿心软,卿卿可不能心软啊!”

    顺妃似被说动,眉目舒展,眼中灼灼有神,又道:“可萧明暄掌着卫戍营,他可不是吃素的。”

    萧镇朝他这边扫了一眼,温声道:“我原本也担心这个,没想到卿卿与我心有灵犀,打瞌睡递枕头。有公主在手,还怕萧明暄轻举妄动?”

    夏云泽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旁观个黄昏恋也能被牵连,他跟萧明暄的奸情已经传遍朝野了吗?

    他不禁啼笑皆非,道:“叔王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与慎之不过露水姻缘,可不足以让他将大位拱手相让。”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萧明暄又不是恋爱脑,哪能要美人不要江山?

    “让或不让,一试便知。”萧镇哈哈一笑,拍了拍巴掌,“来人,请贵客去内院安歇。”

    一群黑衣人呼啦啦地冲进屋子里,将他们团团围住,采薇抚着剑柄就要上前,夏云泽一把拽住她,轻轻摇头。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此间狭窄难以施展,打起架来容易误伤友军。

    他施施然站起来,摆出乖巧听话的模样,还对萧镇笑了一笑,道:“瞧我这记性,倒忘了告诉叔王一声,玳王已经将令郎送进宫来,还上书为您请封世子呢!”

    “什么?!”萧镇终于变了脸色,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碎在地上,厉声道:“胡说八道!本王、本王……无嗣。”

    他这一瞬间的失态很快被强压了下去,至少在顺妃面前努力维持着忠贞不渝的痴情郎人设。

    如果手没抖得像得了帕金森就更好了。

    夏云泽轻笑一声,好声好气地说:“行吧,就当我胡说八道,大概是连子瑜传错了消息,倒让玳王辛辛苦苦白忙一场。”

    “连子瑜?”萧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冷哼道:“那个蠢货,不明是非,认敌为友!”

    “咦?”夏云泽眉尖一挑,好奇地问:“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玳王于他有知遇之恩,君子自当涌泉相报。”

    “屁的知遇之恩!”斯文儒雅的瑢王爷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嘲讽道:“他弟弟当年就是让萧屿派人弄死的,他还蒙在鼓里,对萧屿感激涕零呢。”

    他竟然脱口说出当年的真相,看来是铁了心要搞事,已经不在乎萧家兄弟会不会因此消除误会了。

    反正萧明玥一登位,萧明暄必然对他恨之入骨,还顾得上追究当年的伴读死于何人之手?

    夏云泽毫不反抗地被一群护卫带到内院,临出门前余光瞟到萧镇张开手臂,柔情款款地将顺妃揽入怀中。

    三进三出的院子,他们一直被带到最里面,确定这边打上了房也影响不到前头,夏云泽摸到小哨子,朝采薇点了点头,示意她动手。

    采薇利剑出鞘,扬眉冲了上去。

    夏云泽一矮身躲过护卫的钳制,衔住哨子猛吹。

    陈鱼早带着人上了房,听见召唤,下饺子似地飞身落到院中,与萧镇的人打成一团。

    夏云泽猫到廊柱下看热闹,还掏出暗器瞅冷子搞偷袭。

    打架他不行,但是他路子野啊!能做一个轻松惬意的小阴比,谁乐意真刀实枪与人硬碰硬?

    瑢王府护卫完全不是萧明暄手下精锐的对手,三下五除二被料理得清洁溜溜,夏云泽掸掸衣袖,大摇大摆地往前院返。

    不知道萧镇看见他去而复返,会是什么表情。

    他把门一推,愣在原地。

    血腥味补面而来,萧镇露出愕然的神色,顺妃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正插在他胸口。

    一身素雅的锦袍弥漫开大片血迹,萧镇咳了两声,唇角也溢出血来,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向来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

    “我说过,只要能救玥儿,我愿豁出命去。”顺妃神色阴冷,清淡的容颜溅了几滴热血,显出异样的狠戾,“你的命。”

    她用力拔出匕首,大量鲜血喷射而出,萧镇身子向后软倒,喉头咯咯几声,双眼圆睁,头一歪没了气息。

    顺妃垂着手立在房中,衣袖湿透,前襟和裙摆都被染上朵朵红梅。

    所有人都惊呆了,夏云泽更是震惊到失语。

    本以为要做好解救人质的准备,说不定还要跟顺妃吵一架。

    没想到萧镇糊里糊涂就让旧情人一刀毙命,可能到死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激怒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自以为神机妙算的负心汉胸口多了一个窟窿,到九泉之下找他那个身首异处的儿子去了。

    夏云泽一条腿跨过门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低声唤道:“娘娘?先把刀放下,明玥还在牢里受苦,您可千万别想不开!”

    陷入呆滞状态的顺妃听见“明玥”二字,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他对上一双晦黯无神、心如死灰的眼睛。

    “娘娘?”夏云泽把另一条腿也迈进去,动作犹如太空漫步,哄道:“此番能铲除奸人,母亲居功至伟,我们一起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明玥好不好?”

    顺妃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她张了张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这没规矩的,怎么突然叫起母亲来了?”

    夏云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卸掉她手里的匕首,心想只要能阻止你抹脖子,别说母亲了,叫祖宗都行啊。

    顺妃无力地扶着桌沿,轻叹道:“我糊涂了一辈子,只有今天活明白了。”

    妇女之友上线,夏云泽解下斗篷裹住她,笑道:“什么一辈子?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婆婆抬起脸来横了他一眼,斥道:“少油嘴滑舌,我要见我的玥儿。”

    夏云泽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点头:“遵命,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