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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太子被他操练了多半个时辰,从深蹲到深蹲跳,从弓箭步到跳跃弓箭步,最后来一波深蹲加跳跃弓箭步,折腾到两腿虚脱无力,软成面条一般,夏教练确定他真的被压榨到力竭才放他一条生路,帮他做完拉伸,一挥手打发他去洗澡睡觉。
锻炼的时候照例摒退了下人们,教练埋头收拾一地杂物,学员只好汗涔涔地扶着墙往外走,身上虽然乏力,心里却畅快得很。
他蹭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夏云泽,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才红着脸轻声说:“公主也歇了吧,时辰不早了。”
说话就说话,你脸红什么?夏云泽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抚着肚子答道:“你先睡吧,我要再吃点东西。”
太子的表情一言难尽,让人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嘲讽,夏云泽理直气壮地一瞪眼,表示我还小我还在长身体我半夜会饿。
萧明玥最招架不住媳妇杏眼含威,当下落荒而逃。
更不好意思表明他其实想歇在这里。
既然做了夫妻,总是分床而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不圆房,小皇子从哪里生出来呢?
门外候着的宫人一拥而上,何公公还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哎哟我的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来不快来人扶住,主子您慢着些儿。”
“无妨,睡一觉就好了。”萧明玥抬手让他闭嘴,一步一步朝侧殿挪。
夏云泽在后面幸灾乐祸地笑,睡一觉你就知道了。
次日清晨,太子一夜酣眠无梦,醒来发现他连床都下不了了。
两条腿像被乱石砸过,酸胀僵直,疼痛难忍,让他动一动都渗出一头冷汗。
萧明玥从小娇生惯养的,哪受过这种罪?锻炼的时候全靠夏教练花样百出地激励鞭策加夸奖才能憋着一口气撑下来,现在房中就他一个人也犯不着逞强了,往枕上一栽,委委屈屈地哼唧起来。
夏云泽端着营养早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太子瘫在床上两眼含泪,凄楚绝伦,跟打完分手炮那天早晨一样惨兮兮,真个我见犹怜。
“让人在床下练惨了”同“让人在床上练惨了”虽然一字之差,造成的后果都是下不了床。
不过在增肌这条漫漫长路上,渐进超负荷训练所造成的肌肉疼痛是必须要习惯的,而且太子原本的娇躯也实在太废了些,这才初阶难度就把他撂倒了,想把他训练成一个壮汉真是任重而道远。
他把萧明玥扶坐起来,还在他腰后垫了几个枕头,一勺一勺喂他吃饭,健身教练一秒变成老妈子。
何公公在门口探头探脑,忧心忡忡地想传太医。
夏云泽挥手让他退下,干脆好人做到底,喂太子吃完饭之后又坐到床上,帮他按摩揉捏两条腿。
就这么一个学员,不对他好点,跑了怎么办?
萧明玥被揉舒坦了,眉眼含笑,柔情脉脉地看着他。
以前他也用这种眼神看过呼延凛,甚至更热切更温柔,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伤害与践踏。
与公主在一起,有脱胎换骨的感觉,纵然回首往事,也不再难过得痛彻心扉。
他不愿意再忆起那个人,偏有人要上赶着提醒他。
不多时,何公公去而复返,在门口报了一声:“主子,凉国国君给您送来一位巫者,如今已安置在城内别馆中,随时听候您召见。”
萧明玥心头一颤,眉头也跟着皱起,夏云泽却双眼放光,喜形于色,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狗男人虽然没有心,办事倒是有效率,对小仙男还有求必应,萧明玥想要什么,这不就颠颠地送过来了?
可惜性格太烂,还是乖乖当个神仙教母长腿叔叔,别发展超友谊的关系了。
夏云泽光顾着自己高兴,没注意太子神情恍惚,一副五味杂陈的纠结样儿。
以为自己释怀了,却还是听不得关于那人的只言片语。
萧明玥也就消沉了片刻,抬头笑道:“由着太子妃安排吧。”
那当然是越快越好,夏云泽叫何公公现在就去把人召来,在床边走来走去,激动得直搓手,又给太子揉了一回,然后疯狂暗示:“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就像咨询心理医生的时候不要外人在场,他若是对大巫讲点小秘密也不希望谁来旁听。
没想到太子说旷班就旷班,理由还冠冕堂皇:“正好借此机会见识一下大巫之能,就怕万一来个招摇撞骗之徒,不仅不能解惑反而还要坏事,公主涉世未深,夫君岂有不管不问的道理?”
夏云泽无语,心想你也太信不过你前男友了,虽然上床办事不行,下床提好裤子的时候,办事还是十分靠谱的。
何公公领命而去,结果不仅把大巫带到了,后面还跟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
“我本想过来告诉哥哥一声,连子瑜的差事安排好了。”萧明暄声音懒散,看向正厅中翘首期盼的太子妃,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赶巧哥哥这里来了奇人异士,也让臣弟开开眼。”
萧明玥冷笑,讽道:“你倒乖觉,这么点小事也值当跑一趟?”
什么赶巧,分明是闻风而来,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知道哥哥器重连兄,我少不得也要上上心。”萧明暄面不改色地瞎扯淡,心想要不是为了小皇嫂,谁耐烦见天儿往东宫跑?看你这张怨妇脸吗?
夏云泽顾不上理会他们菜鸡互啄,瞪着眼睛就往何公公身后看。
不愧是呼延凛送过来的人,只看外表就让人信服。
大巫是个枯瘦矮小的老头子,宽袍大袖飘逸脱俗,白发结成辫子束在脑后,肩背笔直,神情端肃,皱巴巴的老脸上绘着巫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炯炯,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人心。
就连萧明暄这样目空一切的狂妄青年,与大巫对视的时候都收敛了许多,只觉得对方视线中带着钩子,能轻易勾出自己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私藏。
他挪开目光,瞪向他哥那个软柿子,霎时又嚣张起来。
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敢往东宫领,吓到小皇嫂怎么办?
萧明玥也本能地讨厌这个老头,何况这人还是呼延凛派来的。
本以为心事埋得够深就能彻底放下,谁知道一碰到与那人沾边的事,他又轻易破了功,再度体会到一颗心被肆意揉搓的痛楚。
大巫朝他们躬身一礼,声音干哑,不卑不亢道:“愚奉王命前来,愿为贵人解惑。”
何公公极有眼色,赶紧请人入座奉茶,大巫冷锐的视线越过两位皇子,朝后方的夏云泽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太子妃,请。”
萧明玥眉尖一挑,记得自己向呼延凛请托此事的时候,可没说过是太子妃的意思。
夏云泽在大巫对面坐下,啧啧感叹。
如此精准捕捉目标客户的能力,去卖健身课一定日进斗金。
他抬眼看向兄弟俩,希望他们自觉点主动退散。
俩人心领神会,却有志一同地要留下来讨人厌。
“我与公主夫妻一体,何须避嫌?”萧明玥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颤着腿坐到他旁边。
“我好歹有些拳脚功夫,遇事还能及时护住哥嫂。”萧明暄在另一边坐下,顺手给他哥上眼药。
自觉退场并替他们关门的只有何公公,夏云泽目不斜视,默默地以素质三连问候这哥俩,以及他们全家。
既然有人围观,说话就必须委婉,奈何夏云泽曾经作为直男,脑子实在不太会拐弯,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大巫可知我从何处来?”
大巫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太子妃从煌煌盛世而来。”
夏云泽眼皮狂跳,交叠的双手微微颤抖,面上还得装得云淡风清,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天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狼嚎了。
萧家兄弟听到那答案可能会以为大巫在拍郴国的马屁,只有夏云泽心知肚明——
他之前工作的健身房就叫“煌世健身”啊!
那个憨批老板一开始是想叫“皇室健身”来着,结果工商局不批准,只好改成“煌世”,风格仍是怎么俗怎么来、怎么土怎么搞,让他每次看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招牌都觉得羞愤欲死。
这老头有两把刷子!夏云泽深吸了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暗中给呼延凛点了个赞。
中国好前夫,妥妥的!
他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又问:“那我还能回去吗?”
兄弟俩交换了个困惑的眼神——就算公主远嫁异国,回趟娘家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大巫却不回答,伸手捞过茶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茶杯,将水倒入另一个空杯。
夏云泽大气都不敢出,只见对方又往原来的杯子里注满了茶水,把两个满满当当的杯子摆在他面前,指着第二个杯子问:“这杯水能回到先前的茶杯里去吗?”
夏云泽呆怔片刻,突然起身,动作之大险些带翻桌子。
茶水溅泼出来,淌得到处都是。
“公主!”“小皇嫂?”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太子不顾腿疼,起身就要扶他,萧明暄在人前也不敢表现太过露骨,干脆一把揽住太子,让这个病秧子能借力扶稳自己老婆。
三个人维持着暧昧又诡异的姿势,室内弥漫开尴尬的沉默。
大巫见多识广,眼皮都没抖一下,手指沾着桌子上的水,划出一道长长的水迹,道:“有器可容已是幸事,天命如此,凡人无须自扰?”
夏云泽站直身体,瞪着满桌狼藉,仍是难以置信。
听大巫的意思,他原本的身体没有嗝屁,而是被别的灵魂占据了?
人家不挪窝,他当然回不去。
再折腾,只怕会像那些洒出来的水一样无处安身。
可是想起他辛苦练出的肌肉,他健美结实的体型,夏云泽又觉得不甘心,生出一股为他人做嫁衣裳的愤懑。
胸口酸涩,不知道占了他壳子的人会不会善待他的身体,甚至善待他的亲人。
原本空降至此,两眼一抹黑地混日子,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现在好不容易窥得一线天机,让他这颗本已认命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他也顾不上会不会露出破绽了,声音发颤,神色仓皇。
大巫缓缓摇头。
夏云泽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撑住额头,肩膀微微颤抖。
兄弟俩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后,一个比一个懵逼。
公主有心事,却不曾对我吐露半分,明明我们才是正经夫妻。
小皇嫂有心事,怎么不肯告诉我?难道我不能为你排忧解难?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互瞪了一眼,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
幸好他们没添乱——都想着把对方打发走了再单独安慰当事人。
大巫的声音干哑得像钢丝划过锅底,刺耳却带着震颤人心的力量,道:“心有挂牵,却身不由已,世人皆受此苦,无一幸免。”
萧明玥闻言神色黯然,萧明暄也发出一声嗟叹。
夏云泽抬起头来,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他,道:“大巫说得轻巧,为什么是我?天命吗?我不服。”
穿越爽文千千万,怎么就他这么倒霉,没有一点点防备就被抛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跟净身出户一般,连蛋白粉都没带一罐。
大巫看他的眼神充满悲悯,仿佛看着滚滚尘世中辗转挣扎的卑渺众生——
“愚有一物,能让太子妃在睡梦中见到念念不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