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平生好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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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冶洗漱更衣完毕,才跟着儿子快步向正厅走去,一路果见有黑甲提剑的卫士守在各门,虽然这些卫士并没做什么,但仍让府中仆婢们战战兢兢地聚在一处,不敢妄动。

    走到正厅门前,陆冶深吸一口气跨进门槛,见元昭与刘瑕坐在厅中吃茶,刘瑕做主位元昭做客位,大概是因为官服跟将军服都沾了酒气,这两人今天都穿的便服,看起里就像两个上门做客的寻常士族郎君。

    陆冶上前两步,先对两人行礼,然后笑着寒暄道:“两位昨夜睡得可好?人上了年纪酒量也差了,我昨天多吃了两杯,今天竟错过了侍候殿下用早饭,失礼失礼,下人们若有不周到的地方,我立刻处置他们。”

    刘瑕的态度随意:“没事,我们今天也起迟了,陆公无需多礼,请坐,令郎也坐。”

    陆冶恭敬地道了谢才在下首坐了,那陆姓少年见他们这么客客气气的,犹豫片刻也在末位坐下。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元昭昨夜受了陆冶一番热情招待,对接下来要干的事其实有点心虚。但看刘瑕这么自然随意,他也不再多想,定下心向陆冶道:“多谢陆公的招待,只是我与殿下还有公务在身,今天得向陆公辞行了。”

    陆冶心中更狐疑,面上仍是笑:“既是公务,那我也不敢多留,我送殿下与郡守。”说着他已站起身准备送客。

    刘瑕跟元昭却都一动不动。

    “辞行前,本官有一件公务想请陆公配合。”元昭道。

    陆冶与元昭对视片刻,脸上笑意淡了下去:“郡守请说。”

    元昭笼在袖子里的手指搓了搓,还是觉得有点尴尬:“那个……咳,请陆公一家搬出寒绮园。”

    陆冶还没说话,他儿子先跳出来惊道:“你说什么?”

    元昭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本官说,请陆公一家搬出寒绮园。”

    这话实在莫名其妙,陆冶现在都反应不过来,他儿子就更弄不明白了。陆姓少年转头向外看了一眼,见几名玄甲提剑的云麾卫立在门前,他一脸荒谬地问:“元郡守,你说的公务,难道是要把我们陆家抄家?”

    元昭举起左手向前一推,正色道:“陆郎何出此言?重罪才需抄家,本官只是请你们搬出寒绮园,园中所有财物你们都可以带走,所有仆婢仍然属于你们陆家,这怎么能叫抄家?”

    陆姓少年气笑了:“可是寒绮园是我们陆家修的,我们凭什么搬走?”

    元昭想了想,改口道:“抱歉,是本官说话不够仔细,如果陆郎愿意,也可以把整个寒绮园拔地而起都搬走,一砖一瓦都不必留。”

    陆姓少年一脸不明所以,陆冶眯起眼看着元昭。刘瑕低头喝一口茶,像一个不太捧场的观众。

    见陆家人不接茬,元昭只好解释道:“本官近日查点雍邱县土地,发现有士族擅自圈定无主之地,而所谓无主之地,也只是没有私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各家一不向官府报备,二没有出金典卖土地,擅自圈地有违成国律法,贵府这座寒绮园就修在一块无主之地上,按律本官让你们搬离此地,没有问题吧?”

    陆姓少年瞪大了眼,元昭这些话说的没错,可是在侨郡擅自圈地的又不是他陆家一家,大家都这么干,凭什么只针对他们?他刚刚在父亲那里看了历阳来的信,知道陆南狠狠得罪了元昭,忍不住怒道:“明明各县各族都在圈地,元郡守单单来雍邱对陆氏发难,你敢说这不是因为陆南公报私仇?”

    不等元昭说话,陆冶先一步拍桌道:“闭嘴!”他的脸色已完全沉了下去,慢慢道:“谁给你的胆子胡说八道!一码归一码,陆南状告云麾卫,郡守已经遵大成律法秉公办理,陆氏圈了无主之地,郡守当然也要秉公办理,你去跟你娘传话,让大家立刻收拾细软,先搬到城里的宅子。”

    陆姓少年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道:“爹!”

    “马上去!”陆冶提高声音呵道。

    陆姓少年咬咬牙,站起身低声道:“是。”说完快步走出正厅。

    元昭也有点意外,他揉揉自己的指腹,尴尬一笑道:“陆公能体谅就好。”

    陆冶没理会这句话,他重新在位置上坐下,最初谦和恭敬的姿态已荡然无存:“我早就说过,十六郎好歹也是元氏曾经认定的少族长,小看你迟早得吃亏,只是没想到这亏是我先吃上,怪只能怪家门不幸,净出些畜生孽障。”他最后一句骂得一语双关,既是骂陆南于陆氏,也是骂元昭于元氏。

    元昭自然听得懂这句骂,但陆冶又没点名道姓,他接话反而显得对号入座,再想想昨天吃了人家的好饭、喝了人家的好酒、住了人家的好园子,今天翻脸就来赶人走,干脆盯着印在窗纸上的梅花影瞧,假装没听到。

    陆冶眯着眼看看刘瑕,又打量元昭,继续慢慢道:“看在世交的份上,我再说两句,你听也好不听也罢,这一套园子几千亩地,我输得起,陆家输得起,但你每一步踩的都是薄冰,踏错一步半步……”

    元昭转回头眨一下眼,与陆冶对视。

    陆冶冷笑起来,声音低了一些,带着轻蔑与险恶的意味:“你输不起,十六郎,你忠心耿耿地给人当鹰犬爪牙,我们都在等着看。”

    这又是心照不宣的一句。元昭自动在心里补完:等着看我的下场。

    厅内的气氛凝固了,杯中茶烟袅袅,熏炉香气升腾,屋外一阵风吹过,印在窗纸的上的梅影摇动变幻,瘦长的枝桠像伏窗窥伺的鬼影。

    这多没意思。元昭想:这么大的人非要争口舌痛快,幼稚。

    刘瑕将茶杯放下,案几上“嗒”一声轻响,他进屋之后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作为这间屋子里身份最高的人,他一有响动马上就会吸引其它人的注意。

    刘瑕彬彬有礼地道:“陆公,丧家之犬,就不要吠了。”

    陆冶的脸色顿时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