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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陆的青年一身襃衣博带,仪表潇洒地站在公堂上,一名云麾卫跟一名鼻青脸肿的伙计跪在地上。差役们分列公堂两边,而府衙外黑压压站了一片人,大多做寻常百姓装扮,其中有姓陆的自己找的人,也有闲人闻风主动来的,嘈切议论不绝于耳:
“谁跟我说说怎么回事?谁要告谁?”
“陆家的郎君要告新任郡守。”
“呸!不知道你别瞎说,是陆家的伙计要告新任郡守的兵。”
“差不多呀,反正是陆家人找新郡守的麻烦。”
“陆家人好端端地为什么惹新郡守?”
“还能为什么,为那个土断法呗。”
“土断法是个啥玩意儿?”
……
人群之外,沈梦余与几个人远远看着郡守衙门前的景象。一个华服青年抱着一个裹着绣套的手炉焐手,点头道:“这是阿南的作风,主意虽不算高明,但够恶心人的。”
沈梦余问:你们觉得,元昭跟信王殿下会被恶心走吗?”
“那是不会。”另一人道,“但让他们丢丢脸也挺解气,还可以借这个事让京里参一本。”
沈梦余不以为然地道:“脸面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看得比天还大,有些人的脸丢就丢了。”
其它人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虽然沈梦余家世寻常,但才智的确胜过他们,众人平时与他交往,心中都有些既自矜出身又不能不服的意味。那华服青年问:“那你的意思是?”
愚不可及白费力。
沈梦余眯起眼睛看着郡守府的牌匾,随便捡话应付:“我只是想,陆兄既然要恶心人,何不做得彻底点,直接一刀把那伙计杀了推给云麾卫,领两个证人抬着尸首上府衙告状,场面不是更好看?”
另外几人齐齐转头看他。
一人盯着沈梦余,可惜地说:“啧,这话刚刚阿南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沈梦余一脸无辜:“刚刚还没想起来。”
陆南在堂上站得有点腿酸,他抱着双臂,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堂外终于传来人声:“元郡守到!”
陆南精神一振,放下手转身看向堂外,刚刚在楼上他只把元昭看了个大略,现在总算能看个清楚。只见几个小吏拥着一名蓝衣少年登上台阶走进大堂,少年个子中等、身形挺秀,穿着官服倒也不减风度。
陆南虽然知道元昭年轻,但现在近距离见了真人仍是一愣,这好歹是一郡之长,看着却像比他还小个一两岁,长相虽然出挑,却是一副极好脾气的样子,不免让人觉得年少可欺。陆南心中顿生轻视,心想这样的人也能在金殿上舌战群臣?别又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他往元昭身后望两眼,见信王不到,心里还有点可惜。
元昭在案后坐下,往堂上环顾一圈,缓缓开口:“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陆南既非罪犯又是士族,可以不跪,他只向元昭躬身一礼,直起身道:“回禀郡守,鄙人姓陆,单名一个南字,是本案原告讼师,也是原告的东家,今日登堂击鼓,为状告云麾卫打伤我店中伙计一事。”
那名鼻青脸肿的伙计跟云麾卫也各自答话。
元昭显然对怎么审案不熟,听他们说完,还转脸看一眼坐在一边的文书,文书是在郡守府呆久了的老文书,立刻会意,接过话向堂下道:“将状纸呈上来!”
陆南心中轻视更甚,将手中状纸递给差人。元昭接了看一遍,又交给文书让他当堂念一遍。
等文书念完,元昭转向那名跪着的云麾卫,问:状纸中所书是否属实?”
那名云麾卫一脸屈辱,但他上堂之前已得过吩咐,只闷声道:“属实。”
陆南见那云麾卫答得这么爽快,自己准备得一大堆夹枪带棒得话竟然完全用不上,不由呆了一下。
元昭点点头:“犯者既已认罪,依照成国律法,斗殴伤人者杖三十,也可以金赎罪,向原告赔偿五两金免除杖责。”
那伙计听见“五两金”眼睛就是一直,但他转脸看陆南一眼,忍痛摇头:“草民不愿收他的赔金。”
元昭就知道会这样,他转向那名云麾卫:“两方和解不成,便判你笞刑三十,你可有异议?”
“回郡守,没有。”那名云麾卫咬牙道。
元昭垂下眼道:“好,来人,将堂下人犯杖三十!
陆南看几个差役过来将那名云麾卫按倒,不消多时,“砰砰砰”的杖击之声响了起来。他转脸与案后的元昭对视,明明这发展正合他意,他看着一脸平淡的元昭,却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三十杖后,那名云麾卫被几名差役抬下去,元昭拍一下大案:“退堂!”
走出公堂,元昭紧紧抿起唇,一路走回后宅的正厅坐下。屋里没点炉子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厅内的婢女见他鼻尖跟五指关节处冻得通红,忙沏了一盏热茶端过来,柔声道:“熏炉等物明天应该能送过来,郎君要是冻得厉害,不如奴婢让厨下生个火盆送过来?”
元昭捧着茶盏喝了一口,觉得一线暖意顺着咽喉流下,温暖了五脏六腑,叫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用。”元昭放下茶盏问,“殿下在哪儿?”
侍女道:“奴婢去看看。”她转身才往外走了两步,就看见刘瑕走了进来,忙低头行礼。
刘瑕走过来坐下,问:“受气了?”侍女无声地走过来放下一杯茶。
元昭摇摇头,心里那阵不痛快已被压下去,道:“没什么好气的,那位挨打的兄弟没事吧?”
刘瑕淡淡道:“三十杖就是一点皮肉伤,算他运气好,若按军法处置,他本该领五十鞭。”说到这里,他语调中带上点厌恶,“不过姓陆的也敢……”
元昭心中一动,侧头看向刘瑕,发现自己竟然很期待听刘瑕骂人。
刘瑕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换了话道:“历阳的情形你见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元昭看他转眼就说起了正事,心想:这人装成这样,谁喜欢他干什么?肤浅。
想完元昭也调整心态,开始说正事:“姓陆的今天给我这个下马威,无非是一个意思,只要他愿意,就能让我在历阳城里呆不下去,既然呆都呆不下去,那在这里办事就更难了。”
刘瑕问:“所以?”
“那我们走就是了。”元昭认真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