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平生好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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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拂过,信王府前的老桑枝叶“沙沙”作响。

    刘瑕这句一出,刘环顿时气得脸色青白。

    她堂堂成国公主,从来只有别人不配给她为奴为婢,哪有她不配的说法?刘瑕分明是在羞辱她。可刘环只是咬紧了后槽牙,没有还口,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对着这个异母兄长总有点发怯。因为就算她再骄横,也还畏惧父亲,可刘瑕怕什么?

    这个哥哥傲慢狡诈,阴骘乖张,刘环一直觉得他像个鬼。

    刘环既不出声,刘瑕便不睬她,袍袖一翻转身向王府中走。众披甲骑士一齐归剑入鞘,一人扛起地上的元昭跟在刘瑕身后,很快,信王府的大门从里面关上。

    门前只剩刘环等人,刘环的脸色难看极了,后方的少女看她立在原地迟迟不动,上前柔声道:“公主——”

    她才说了这两个字,刘环忽然反手抽她一记耳光,只听“啪”一声响,少女白皙的脸颊上顿时凸起鲜红的指印,她眼眶也红了起来,捂着脸后退一步,不再出声。

    其它人看刘环正在气头上,面面相觑一阵,都不想上去触霉头。

    众人安静片刻,一名青年忽然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公主不必动怒,区区一个贫贱寒门子,舍了他未尝不是好事。”

    刘环火气更大,抓着马鞭对空一甩,怒道:“什么好事?让刘瑕问出那人不是我的家奴,是太子舍人待选,然后告到父皇那里,你跟我说这是好事?”

    “当然是好事。”青年凑到刘环身边,压低了声音,“就算信王殿下不向陛下提,公主您也要让陛下知道,到时候闹到陛下前,公主虽不免受些责罚,但信王殿下从公主这里强夺美少年,一定更招陛下嫌恶。”

    刘环看青年一眼,面上露出了然之色。

    当世无论南北胡汉,都十分推崇美人,尤其是对美男子的追捧更是旷古未有,这也导致如今男风盛行,甚至还有夫妻同爱妾童之事。但成国的天子刘从晟,对分桃断袖极为厌恶,他是宽远苛近的君主,臣下有这样的癖好还能一笑置之,但要是自己的儿子有龙阳之好,刘从晟绝不能容忍。这样的儿子怎么配做一国储君?

    想到这里刘环怒火全消,愉快地向青年道:“那这件事交给你了,你出个主意,怎么着才能让我在父皇那里少挨罚,还能让信王倒大霉。”

    青年含笑应道:“遵命。”

    刘环等人离去,白日渐渐西斜。

    信王府中,刘瑕立在走廊上,两名侍女正为他脱下长靴,日光从旁照下,在木制地板上投出长长的人影。

    “殿下,已经请大夫看过,那位小郎君只有些磕碰擦伤,并无大碍。”一名容貌平平的中年人走到廊下,恭敬地向刘瑕禀告。他姓薛名道春字景和,是信王府的主簿。

    刘瑕穿上木屐,点头道:“好,你现在安排人,送他去元府,避开眼线,选几个伶俐人去办。”

    “送去元府?”薛道春一愣,“哪个元府?”

    元昭被带进信王府后,刘瑕只吩咐了给他找大夫看看,薛道春吃不准他的身份,问了其它人才知道,这名小郎君竟是刘瑕从刘环那里抢来的男宠,他第一个念头当然是不信,他侍候刘瑕多年,从不觉得刘瑕好男风,但仔细一想他又不敢确定,毕竟刘瑕从前也没抢过男人回来,别人又把刘瑕摸元昭脸的画面描述得活灵活现,年轻人心志易变,刘瑕尚未及冠,性情又喜怒不定、多变无常,忽然好了男风也未可知。

    薛道春已决心向殿下进谏,勿要耽于男色,惹天子发怒,结果他提着一颗心打好腹稿,刘瑕却让他把那少年送走?

    薛道春心中犹疑不定,又听刘瑕反问道:“王谢元朱,还有哪个元府?”

    中都世家一直以“王谢元朱”四姓为首,在乱世之中,鲜有三代为君,却不乏百年世家,“王谢元朱”四姓俱是传承超过百年的大族,这种士族的傲慢尤胜王侯。

    这事若是让旁人想只觉得匪夷所思,但薛道春刚刚与元昭有过交谈,心中已觉得对方谈吐不俗,他沉吟片刻,有了个大胆的猜测:“那位小郎君是元氏子弟?”

    刘瑕赞许一笑,又问:“不错,景和再猜猜,他是元氏子弟里的哪一位?”

    大士族人丁兴旺,元氏算士族中子息薄弱的,嫡系与旁系加起来也有百口人,这一问是强人所难了。但薛道春一向机敏,只着眼关键,迅速答道:“这小郎君能让殿下认出来,必是元氏的嫡系中的出色子弟,但公主却认不得,那他一定久久不在中都,看他肤色黧黑,必是常在各地游走,这样的元氏子弟,卑职只知道一个,元氏的十六郎——元昭。”

    刘瑕展臂让侍女为他除下骑装的革带,襟口散开露出雪白中衣,顿时从英气变为闲雅,他道:“看,我帮了阿环大忙,她得回报我。”

    薛道春摇头苦笑:“以南嘉公主的个性,只会去陛下面前哭诉您强掳男奴,豢为私宠。”说到这,他蓦地一悚。

    刘瑕侧身看向薛道春,莞尔道:“正该如此。”

    薛道春彻底醒悟,只怕刘瑕一认出元昭,就计划好了之后的棋步。

    刘环量小心狭,好不容易抓住了刘瑕的错处,当然会向天子告状,尤其是眼下天子有立太子之意,在举国征选太子舍人,此时揭发刘瑕有龙阳之好还掳掠少年,自然于储君之位大不利。但这罪名刘瑕轻而易举就能洗脱,反而是刘环与刘璞一母同胞,她如此诬陷异母哥哥,不免让人猜疑是否与安王有关,而且她身为公主,强抢元氏嫡子做男宠,也足以让刘璞的母族成为笑柄。

    薛道春犹豫一阵,还是劝道:“陛下一向深恨男风,这断袖之癖既是莫须有之罪,何必登闻于君令陛下烦忧,虽然好证清白,怕离父子之心,为储君之位……不至于此,有王氏还有大将军在,殿下何必曲中求。”

    刘瑕知道薛道春是一心为他,但听这话也觉得厌烦,哂道:“本王若真好男风,陛下才高枕无忧。”

    薛道春一噎,竟无话可驳。他看刘瑕一脸不耐,不好再提此事,另起话头道:“刚刚忘了回禀,元小郎想拜见殿下。”

    刘瑕心中一动,双眉舒开,薛道春以为他要同意,却见他指尖在栏杆上一敲,开口道:“不见。”说罢转身进了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