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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叶再次到仙唐城的时候,感觉这里的气息整个都变了,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但连冬泊人都开始不把这里当做都城看,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仙唐城里的人依然骄傲。
原因很简单,虽然仙唐城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都城,可这里,是上阳宫奉玉观所在之地啊。
去年的时候太上圣君的旨意就到了冬泊,冬泊的疆域如今也只剩下一座仙唐城了。
仙唐城的百姓们在这里还是都城的时候,都不觉得这里配得上仙唐城的第一个字。
现在,上阳宫搬过来了,那这仙唐城就真的是为了仙城。
就连那位冬泊国君玉羽成匆都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冬泊国君,但他现在长期身上是一套上阳宫的道袍,似乎无时无刻不再向别人宣告他的身份......仙唐城奉玉观观主。
冬泊各地的百姓们也并没有太大抵触,所有一切都和大玉百姓相同,他们的日子,过的可比前些年要好许多了。
所以,太上圣君并不是只擅长用战争的方式灭掉什么地方,他更擅长的是用这种方式统治什么地方。
没有开战,没有死伤,甚至连仇视和敌对都没有,冬泊就这么顺利的过度成了大玉的疆域。
在颜面上,冬泊的皇族也能接受,皇族还是皇族,冬泊也还在,虽然,现在只剩下一城之地了。
再见到林叶的时候,玉羽成匆就是穿着上阳宫的道袍来的。
但他不管是什么身份,一见到林叶就马上行了一个大礼。
林叶伸手把他扶起来问:“可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若有的话我尽力多帮你些。”
玉羽成匆连忙摇头道:“臣如今能有这样的日子,已经是殿下赐予的洪福,确实是没有什么难处了,事事处处都好。”
玉羽成匆现在对林叶除了感激就是感激,若没有林叶的话他觉得自己现在或许是个被圈禁在某个小院里的亡国之君了。
连年征战之下,处于娄樊和大玉的双重压力之中,冬泊还能保存最后一份体面不算灭国,这已经是玉羽成匆不敢奢求之事。
他本可以与林叶并肩而行,但他还是故意落后了半步。
如今林叶是太子身份,他更要保持敬畏之心。
“殿下,这次来是不是能多住几日?”
“明日一早就走。”
听到这话,玉羽成匆微微有些失神,林叶若是多留一阵子,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林叶笑着提高嗓音说道:“本来还有万分要紧的事赶回歌陵,若非是惦念着你,我是万万不会来仙唐的,所以今日这顿酒你是管定了。”
这话一出,玉羽成匆和林叶关系匪浅的事就算坐实了。
所以冬泊那些势力还比较大的家族,谁还敢看不起这个不是亡国之君的亡国之君?
本来这仙唐城内,反对玉羽成匆的声音不是没有,毕竟还是有人不愿意接受冬泊只剩一城的结局,将此事归咎于玉羽成匆头上。
他们当然也只是敢对玉羽成匆有些抵触,但谁敢对林叶稍有不敬?
林叶一句若非是你在这,否则我都不来,这话,重新奠定了玉羽成匆的地位。
其实林叶来仙唐城也就是看看新建的上阳宫如何,另外就是看看玉羽成匆过得如何。
玉羽成匆这个人一定要活着,而且一定要体面风光的活着,他就是一面旗帜,只要这旗帜还在冬泊人就不会对大玉生出反抗之心来。
“估摸着......大玉是不是要对娄樊动兵了?”
玉羽成匆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一声。
林叶侧头看他,玉羽成匆连忙俯身道:“是臣多嘴了,臣只是想为大玉北伐之事也尽一份力。”
林叶笑道:“没那么快,你也不必那么惶恐,真要是到了北征的时候,你必是这仙唐城里第一个知道的人。”
听到林叶这话,玉羽成匆那腰身不由自主的又挺直了一二分。
跟在后边的人把话停在耳朵里,谁敢不记在心里?
“对了。”
玉羽成匆道:“之前殿下派人送信来,说让臣照料一下那位陈老伯,臣不敢怠慢,不过陈老伯在仙唐城住了一阵子后还是想念歌陵,所以......”
林叶点头:“我知道了。”
陈叔已经回歌陵的消息林叶早就知道了,他之前回歌陵的时候其实也是没敢马上就去见陈叔。
陈微微的死,林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老人家。
老实人是老实人,不代表老实人对什么事都真的一点反抗都没有。
陈微微的死和林叶有直接关系,没人告诉老陈,老陈心里应该也会有所猜测,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想反抗的只能是这命运,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玉羽成匆见林叶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心里又松了口气。
“先去召集所有上阳宫弟子见面,我有重要事的事说。”
林叶也有意岔开老陈的话题,同时加快了脚步。
不久之后,冬泊上阳宫的弟子们就从林叶这里知道了关于臻天的秘密。
这个秘密本来就不该被隐瞒,当然之前也不是被隐瞒,而是无人知晓,现在林叶有必要让上阳宫的弟子们知道真相。
百姓们可以不知道,但身为上阳弟子不能不知道,因为在百姓们眼中,上阳宫依然是臻天留在人间的代表。
“事情诸位都已知晓,我之前也已经与掌教真人合力做了些事。”
林叶说完这句话后看向辛言缺,辛言缺点头示意。
林叶道:“上阳弟子,当有除魔卫道之心,如今在冬泊荒蛮之地,未必没有妖魔隐藏,所以,我与掌教真人商议之后决定,请求诸位协助朝廷查办此事。”
林叶抱拳道:“诸位道长可结伴出行,但一定要量力而为,若查到有什么奇怪地方,奇怪的部族,可将消息尽快送回奉玉观,换由唐城内的大玉边军处置此事。”
辛言缺道:“这是上阳弟子的责任,所以此事要量力而为,也要尽力而为,量力与尽力,你们自当明白我话里意思。”
在场的上阳弟子全都俯身领命。
辛言缺压低声音说道:“不是说好了在这等飞鸟的吗,你怎么突然之间要提前走了?”
林叶也压低声音回应道:“飞鸟到仙唐城再快也还得半个月时间,我想去一趟孤竹,骑照夜麒麟的话,耽搁不了多久。”
辛言缺撇嘴道:“果然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你走了,让我一人在这孤苦伶仃......”
林叶道:“你照顾你的大户人家去。”
辛言缺:“你住嘴......”
林叶只在仙唐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赶往孤竹。
从冬泊进孤竹,要比从云州往孤竹那边去快得多。
与林叶到仙唐城的同一天,钱爷也已经安全抵达歌陵城。
在门口迎接他的,竟是老掌教。
老掌教看到那一副年轻人模样的钱擎苍微微皱眉,上来第一句就是你好不要脸。
钱擎苍哈哈大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他仔细看了看老掌教后说道:“你若想的话,虽然不至于如我这样看着年轻,最起码,也能比现在要年轻不少。”
老掌教撇嘴道:“我要脸。”
钱擎苍:“我这不是也要脸吗。”
老掌教:“你要了个不要脸。”
钱擎苍:“许你要脸就不要脸,不许我不要脸也要脸?”
两位老人家同乘一车往住处走,聊起来这段经历,两位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也都是一阵阵唏嘘不已。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说我能活到一百六十岁,到今年,我整一百六十岁了。”
老掌教问钱擎苍道:“你再看我,可是能看准哪天就突然嗝屁了?”
钱擎苍道:“你嗝屁不了了,原本属于你的劫难被人挡了,你还能死皮赖脸的活许久,比我要久。”
老掌教:“为何?”
钱擎苍道:“因为我观你面相竟是还带着桃花气,一百六十岁你竟然还有了女人,真不要脸......”
老掌教哼了一声说道:“我若是真不要脸,能等到一百六十岁才有女人?”
钱擎苍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
他笑道:“你在这个年纪还犯了桃花,哪里还会嗝屁,有桃花润着,应该还能多活好些年。”
老掌教道:“这话听着不怎么正经。”
就在这时候,钱爷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他朝着外边吩咐道:“停车。”
车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把马车停下来。
钱爷拉开车门急匆匆的下去,一眼就看到在大街一侧站在个瞎子。
那是个瞎子,因为他一双眼睛像是浑浊了的水晶一样,那又不是个瞎子,因为天下间的事好像没什么是他看不清的。
在钱爷下车的那一刻,瞎子撩袍跪倒在地。
“弟子叩见师尊。”
钱爷紧走几步到瞎子身前,仔仔细细看了看那双眼睛,只这片刻,钱爷的双目竟是已经含着泪水了。
“你这眼睛......”
“师父,弟子这眼睛不妨事。”
“我想试试能不能给你医......”
“师父,不必了。”
瞎子微笑着说道:“我这眼睛如此,见不到她但满眼是她,若真被师父医好了,满眼是她可又不是她。”
钱爷重重的点头:“都依你,你说不治就不治。”
钱爷拉了瞎子的手:“随师父上车,咱们多聊几句。”
瞎子又摇头道:“师父,弟子只是来见师父的,见过了心就安了,但弟子还是要回去的,弟子该来,弟子也该走。”
钱爷轻叹一声,松开手道:“可愿意告诉我你住处?”
瞎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把住处说出来,他不是想有所隐瞒,他只是不想被打扰,虽然面前之人是他的师尊,可在他心中不想被打扰就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钱爷道:“眼睛不愿意治就不治,但你心有郁结,若不治的话......”
瞎子笑起来说道:“师父比弟子还要执迷,这哪里是郁结,只是弟子命该如此。”
钱爷沉默良久,点头。
瞎子后退两步再次跪倒在地:“师父去该去的地方,弟子也该回去了。”
钱爷再次把他扶起,点了点头道:“去吧,我所有弟子之中唯你是有一颗玲珑心,可我没想到,也唯你如此执拗。”
瞎子笑了笑,没有回应就转身走了。
回到马车上,钱爷明显变得神色暗淡下来,老掌教看着窗外那瞎子渐行渐远,他忍不住赞叹道:“他哪里是什么玲珑心,他心是纯心,人是纯人。”
钱爷轻叹道:“原本我想着,我弟子之中能革天下者是刘疾弓,能成圣者是他。”
老掌教道:“他早已成圣了,只不过,不是你我眼中的圣人罢了,可这世上,本就不该只有一种圣人。”
沉默片刻后,他又把其中两个字重复一遍:“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