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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这个世界看作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那么每个人其实都能在某一个区域内把控游戏规则。
只看区域有多大了。最小的区域,还能是妻子管得住丈夫,或是丈夫管得住妻子,父母可以管得住孩子,先生可以管得住学生。
如果在这个区域内出现了异样,那这个区域的秩序必然出现崩塌。如今在大玉这个庞大的区域之内,天子的位子再次出现了变故,也就是出现了异样,这就是许多人亲眼看到的事。
然而可怕的地方就在于,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单纯。你看到有的人在秀恩爱,就觉得他们夫妻恩爱家庭美满,有的人看起来两口子经常拌嘴吵架,就觉得他们早晚都得分开。
切不可因为你看到了什么就去多嘴,可能你看到的都只是假象。秀恩爱的也许早就貌合神离,经常拌嘴的没准恩爱如初。
这是小局,大局呢?太上圣君让所有人看到了即将出大乱子,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要多嘴多事,那大概就要倒霉了。
满朝文武之中能把官位坐稳的,哪个不是人精之中的人精。所以这些人是不可能在此时掺和起来,观望,就是最稳的选择,这又不是需要站队的时候,谁去站队表忠心谁可能就要被淘汰。
已经经历过多轮清晰还能在朝中做官的人,哪个不去掂量掂量这是不是太上圣君他老人家又一次清洗?
人家兄弟二人把计策定好,然后看着朝臣们争先恐后的去站队表态。这种事,经历的多了心眼也就多了。
而陈微微却不一样,他好像除了站队之外也没得选择。他必须坚定的认为辛言缺是不愿意把皇位让出来的,如此他才能在将来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所以这曾经代表着正义与道德的奉玉观里,一场血腥杀戮让陈微微彻底从人变成了一个魔鬼。
如果不是黑衣老者刺激的话,陈微微还在担心自己真正的以三重蝉入魔然后成为赋神境,会不会变成下一个雁北生。
当年雁北生走火入魔入赋神,然后就真的成了一个疯子。陈微微不想做疯子,他还做一个冷静的可以安享后半生荣华富贵的人。
可是,在黑衣老者和三重蝉对气血的渴望这两种刺激之下,陈微微终究还是跨出了那一步。
所以在黑衣老者看来陈微微是个可怜虫,哪怕陈微微马上就要成为赋神境也依然是个可怜虫。
黑衣老者之所以选择帮助陈微微,其实并非单纯的为了帮助陈微微。如果他是那么容易就选择拼一把的人,那他还能在大玉潜伏二十几年?
陈微微算不上个聪明人,充其量有些小聪明。所以他忽略了太多事。比如,这个潜伏了二十几年的人为什么要帮他?
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帮他?林叶和这个黑衣老者之间貌似没有什么交易,难道别人和这个黑衣老者之间就一点交易都没有了?
陈微微但凡多思考......不,他多思考也思考不到这么多。在这个看起来风和日丽的午后,本该是清闲修养的时候,陈微微接连杀死了至少上百名奉玉观弟子之后,终于感受到了那股即将破境的悸动。
而此时,黑衣老者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在陈微微即将破境的那个瞬间他就起身离开,因为他太清楚三重蝉在刚入赋神的时候有多可怕。
当年那位大礼教神官和雁北生决战的时候,他就在场。那位大礼教带着八百上阳传人往北疆降妖除魔的时候,他就在这八百人的队伍之中。
离开奉玉观的时候,黑衣老者知道今日之杀戮并未结束。刚入赋神状态的陈微微必然嗜血无比,现在看起来幸免的那些奉玉观弟子,能活下来一半人就算不错了,其他人都会成为陈微微进食的美味。
不吸收到足够多的气血,入魔的人不会冷静下来。雁北生当年就是这样。
哪怕黑衣老者有自信可以打败即将成为赋神境魔头的陈微微,他还是不想留在这,何必要打那一架呢?
对于陈微微来说,越是修行高的人气血越旺盛也就意味着越美味。疯魔状态下的陈微微才不管他打不打得过黑衣老者,直接就会扑上去。
等到了这一刻,黑衣老者也算心满意足。他离开奉玉观之后就回到了他在歌陵城内置办下的一个小院子,这样的院子他一共置办了七处。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些藏身之地?回到其中一个院子洗漱更衣,算计了一下时辰后,他将院门打开,然后在院子里布置了一下。
摆上了一张擦拭的干干净净的桌子,泡上了一壶价值不菲的香茶。除此之外,还有他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静心挑选的糕点和水果。
一切布置妥当,他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要来的是个很守信的人。
他这个小院在巷子深处,马车进不来,来的人要步行超过三十丈才能走到门口,他有足够的把握在那个人一进巷子就能确认身份。
赋神境的高手,终究是站在这个世界巅峰上的人。脚步声很快出现,不过黑衣老者却听到了至少三个人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想起身准备从退路离开,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等等看。院门开着,走在最前边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黑衣老者就松了口气。
奉办处宰辅,宁未末。在宁未末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穿便装的上阳宫大礼教聂无羁,一个是看起来很普通很普通的中年男人,从装束来看应该是个车夫。
三个人进门之后,老者起身道:“宁公果然是守时之人。”宁未末道:“艾老守规矩,讲信义,我怎么能不守时?人都说谈感情最是误事,那就谈守信守约更好些,艾老守信守约,我又怎么可能不守?”说着话,宁未末在老者面前坐下来。
而此时,聂无羁那双眼睛一直都盯着那位老者,因为这个人,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许久不见。”聂无羁看似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可实则内心之中波涛汹涌。
哪怕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要见的人是谁了,可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还是难免震荡。
“许久不见啊,无羁。”老者微笑着回应了一声,看起来他依然还是那个对聂无羁颇为偏爱的天水崖司座神官。
艾悠悠。艾悠悠看向那个朴素到完全不起眼的中年男人,问了一声:“这位是?”中年男人略显憨厚的笑了笑,保持着谦卑。
“我的车夫,已经跟了我大概五六年时间了。”宁未末微笑着说道:“你也知道从五六年前开始我身上的担子就重了些,担子一重,人就不能轻易死了,不然的话那肩膀上的担子也就摔个粉碎。”宁未末看向那名车夫。
“他是太上圣君在五六年前就安排给我赶车的人,这也算是个美差了。”车夫也微笑着回答:“确实是美差,宁公长期住在奉办处很少出门,我也就有足够多的时间偷懒,大部分时候能睡上一整天,然后夜里就睡不着了。”听到这些话,艾悠悠对这个没有任何威胁的车夫多了几分在意。
“请坐。”他示意车夫也坐下来。车夫摇头道:“我就不坐了,我身份可不够与诸位同坐。”说着话他自顾自的溜达到一边去了,似乎对艾悠悠也没有什么戒备之心。
倒是艾悠悠,这个车夫越是如此随意他越是忌惮。
“说正事吧。”艾悠悠给宁未末倒了一杯茶,也给聂无羁倒了一杯茶,他还想倒第三杯,那车夫远远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车夫好像对院子里这颗已经结果的柿子树感兴趣,抬着头看着,好像还在数着挂了几个果。
艾悠悠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语气温和的说道:“我与宁公的约定,今日也算完成了,不知道宁公与我的约定,何时履行?”宁未末道:“艾老这话问的,倒是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我没有说好?”艾悠悠讪讪的笑了笑道:“上次虽然说过了,可我还是不踏实。”宁未末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看着金灿灿的。
“这是我来之前陛下特意交给我的,陛下说,艾老的性格他也大概知道几分了,没有什么保障,艾老真心是踏实不下来。”艾悠悠又讪讪的笑了笑,眼神已经瞟向那面金灿灿的牌子。
“这牌子虽然也不一定就能算是护身符,可终究是陛下的态度。”宁未末把牌子往前推了推:“持此金牌,可以任意进出歌陵城,甚至在夜里,也可令歌陵开城门。”艾悠悠显然松了口气,因为他要的确实也只是个态度。
将金牌郑重收好,艾悠悠脸上的笑容就更加和善和谦卑起来。
“今日奉玉观里好一场杀戮,陈微微已经入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夜杀戮会更重些。”艾悠悠道:“之前雁北生入魔的时候我曾亲眼所见,才入赋神就魔性大发......陈微微,比他的魔性大概还要大一些。”宁未末点头:“既然如此,那你我的约定就算是走完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小半,上次也都说清楚了。”艾悠悠点头:“我明白的,林叶......皇子不登极,自然是对我不放心,我就在歌陵,哪里都不去,直到新皇即位之后我再离开,不过还是得再说一次......因为我只想好好活着,所以我也还是想活在上阳宫内。”宁未末道:“到时候冬泊那边大局已定,新的奉玉观就会在仙唐城里建造完毕,你去那边,继续做,只要你本分,陛下会忘了你,将来的陛下也会忘了你。”艾悠悠深吸一口气,起身后双手抱拳道:“多谢宁公成全。”宁未末道:“可不是我成全,你与陛下也算有缘,当初在云州的时候便是旧识了,而皇子殿下......与你也算交善,毕竟在云州时候你对他也是有些照顾的。”艾悠悠道:“是,我这人历来都愿意与人交善,所以还得劳烦宁公回去之后和陛下说一声,也和殿下说一声......我将来到了冬泊,只会潜心研究学问,发扬上阳道法,我会让陛下忘了我,也会让世人都忘了我。”宁未末道:“若非真的了解你,我也不会与你有这样约定,所以此事,也就不必多说什么了。”宁未末看向聂无羁:“你和艾老有没有什么话要说?”艾悠悠也看向聂无羁。
聂无羁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声长叹:“你怎么就能是个娄樊人?”艾悠悠跟着一声长叹:“是啊,我为什么就是个娄樊人?”两人对视一眼,好像都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