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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河,安州一带。
一支数千人之多的朝廷官兵正沿着大道行军,枪戟如林,缨旗如云。
刘统制骑着战马,走在部队前段,扭头看着迤逦而行的部队。
“好不容易带兵出征,此次定要大显身手,搏个军功”
刘统制眼神闪烁。
他是庐河安州的统制,得了知府命令,带着数千安州兵马与其他各州部队汇合,一起攻打红云山剿匪。
这些年朝廷没什么战事,只有边军偶尔打打不成气候的异族,或者北地部队时而荡寇剿匪。
当朝天子又不喜军事,许多地方已多年未起刀兵,大量朝廷武官无处获取军功。特别是庐河这种南方地带,更没机会打仗了,士兵少有操练,许多都化作了农夫,而且早就不满编了,多是吃空饷的情况,银子流入各级将领的口袋。
安州知府给他六千兵马,实际只有三千人出头,其他各州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况,大家都是这么捞钱的。
刘统制心知肚明,只是他不会点破,毕竟自己也是吃空饷的得利之人。
庐河四州这次聚集的官兵,号称三万大军,可在刘统制看来,能破万人就不错了。
不过他也不太在意。
——剿匪而已,上万官兵够用了,甚至他都觉得多了。
红云、虎头、黄荡三山贼人加起来两三万,听起来唬人,但可战之兵恐怕还不一定比他们官兵多。
况且,这贼人要不要剿干净,还是个未知数呢
听说皇上就要南下秋巡,庐河各州知府可能是真心想剿匪,不过他们武官也有自己的心思。
刘统制打算先和其他各州统制碰个头,如果形势可为,养寇自重也无不可,不然真的把贼寇杀干净了,以后哪里还有机会出兵。
剿匪的胆子,他们不缺,但借着剿匪名义敛财的胆子,他们更大。
不过他们也不敢影响皇上秋巡,所以打还是要真打的,必须是胜仗,至少要把这群贼人给堵在山上数月。
就在刘统制思索之时,一骑斥候拍马而回。
“报!前方是黄溪县的地界,属下探访发现此地发生变故,知县昨日遭人行刺身亡,凶手并未隐藏姓名,满城散发‘讨恶文书’,自称陈封,还搜刮了知县钱财,散播于民。”
刘统制闻言,当即一瞪眼,诧异道:“陈封?!”
他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
庐河四州之中,安州距离江春最近,州府更是挨着江春。
周靖在文水县犯事之后,没有躲藏,而是照旧一路作案,如今已在三个县城犯了事,最后一次作案的地点便是这黄溪县。
恰好,刘统制从州府出发,错过了消息。而他的行军方向,刚好与周靖相反,途经此地,才撞上了此事。
“统制大人请看,这便是那陈封贼子所写的讨恶文书”
斥候呈上一块破布。
刘统制急忙接过,低头一看,发现上面用炭笔写着黄溪县知县等人的恶行,最后还有陈封的“讨恶宣言”。
“誓要杀尽天下贪官恶霸?哼,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刘统制冷哼一声,满脸嫌恶。
他身为一州统制,向来看不起草莽,此时看这陈封夸下海口,更是下意识生厌。
区区一介草民,武艺高强又如何,这世道岂是你能改变的?
“这陈封贼子遭庐河各州通缉,非但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还敢招摇过市,到处杀人,好生猖狂!”
他还以为这陈封离开红云山后,会暂时销声匿迹,没想到在此发觉了此人行踪。
刘统制眼珠一转,顿时有了想法。
出征目标虽是攻打红云山,但这陈封做下杀官罪行,是朝廷重犯,甚至此次出征剿匪都与此人有关,捉住他是大功一件。
虽说自己还要行军,可既然发觉这人踪迹,怎能坐视大功溜走。
刘统制暗暗有些激动,只觉自己走大运了。
“这陈封贼人昨日犯案,应当尚未走远放出所有斥候小队,沿路搜查此人行踪,一旦发现贼人,便咬住不放,并遣人来报,我暂且在黄溪县左近驻扎。”
他不假思索,立即做出安排。
此行只是汇合,不担心贻误军机,在此地耽搁两三日,问题不大。
如果几天都找不到这陈封的行踪,此人多半是走远了,再难抓住,届时再回头行军也不迟,如何取舍,他自然清楚。
另一边。
周靖一行人途经一处乡间茶棚,见日头猛烈,便暂行歇息。
茶肆里没有其他客人,众人落座,要了茶汤,随口聊起来。
“这几日跟着哥哥四处替天行道,真是快意,只觉以前真是白活了。”
洪定先小声说话,语气却颇为兴奋。
自从周靖帮他除了仇家,他对周靖的敬服就升上了新的层次。
而且这几日,他算是开了眼界了,陈封暴烈的性子,教他心潮澎湃,只觉大丈夫当如是,路见不平拔刀除恶,管恶徒是什么权贵,照砍不误,从不瞻前顾后。
洪定先不禁庆幸跟着周靖一起离开红云山,留在山上哪有这么刺激。
“那可不,当初我跟着二哥大闹安林府,也是一般的想法。”
方真哈哈一笑,深有体会。
郭海深老成一些,担心道:“二弟当真要大张旗鼓一路杀去江春?这样一来,只怕我们日后寸步难行,一旦露面,必招致官兵追捕。”
周靖喝了一口茶,摆手道:“我等四处流窜,人数又少,即便官兵兴师动众,也难以围捕我等。”
一旁的林嵩不敢说话。
他这几天见到了周靖的行事作风,才知这人是无法无天之辈,心里怂了,不敢再轻易开口撩拨。
就在一行人喝茶汤之时,几个汗流浃背的行路人走了进来。
看到这群孔武有力的大汉,几个路人犹豫一下,坐到角落去了。
周靖等人看到有外人,也住了口,自顾自喝茶。
过了一会,这几名路人聊了起来,因为生怕打搅周靖等大汉,所以声音压得极低,一般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周靖一行人,许多都是通晓武艺之辈,耳力出众,听到了“朝廷兵马”、“红云山”、“剿匪”等一系列词汇。
听到这些词,众人眼神一闪,交换了个眼神。
郭海深当即起身,端着一碗茶,微笑着凑过去攀谈。
他走南闯北,这种交际的事情也是拿手。
郭海深与这几名路人聊了一阵,才回到众人身边,使了个眼色,示意此处不是细说之地。
众人心领神会,付了茶钱,离开茶肆,走出一小段距离,这才询问起缘由。
“我适才打听了,庐河四州合力出兵,号称三万人马,要攻打红云山。这安州出了六千官兵,正好行至附近,那几个路人昨日便瞧见了。”
郭海深语气凝重。
众人纷纷一惊。
“三万兵马剿匪?为何这次如此之多?”
洪定先大为震惊。
他在虎头山落草的生涯里,也曾见识过官兵剿匪,但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大的手笔。
方真冷哼:“嘿,军中吃空饷的多了,这三万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一半也有一万五千人,不在少数。二弟助红云山扩张,三寨并一寨,成了庐河大寇,估计各州知府这才坐不住了,要大举出兵红云山此次危矣,二弟,我们要如何做?”
郭海深询问。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周靖。
周靖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诸位有何想法?”
“回红云山,助余寨主击退官兵。”
郭海深不假思索。
周靖却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难道兄弟打算不管不顾?”郭海深讶然。
周靖摆摆手:“这安州兵马就在左近,我先去探听虚实,如若有机可趁,倒是可以搅乱这支兵马,断官兵一指,至于红云山,我等就不必回去了。”
他不想回红云山帮忙,毕竟不是一伙的,自己帮余风扩张,已是报答了收留之情,仁至义尽。虽然因此招致官兵征讨,可这一关最好红云山自个儿度过,总不能拿了好处,连善后都完全指望他。
官兵势大,自己不回去,绿林道也不会说什么。但是完全袖手旁观,不符合陈封性子,所以周靖决定间接帮一手,算是全了绿林义气,顺便也是扩大自身威名。
方真大吃一惊:“二哥,这安州六千兵马,要如何搅乱?”
周靖沉声开口:“我自有计较,你们不用跟着过来,我一人便足够了。”
“怎能让兄弟一人涉险?!”
众人哗然,当即反对。
“此事人越少越好,你们插手,反倒多出风险。”
周靖语气坚决,劝阻众人,说了自己的计划。
听完,众人暗自咋舌,直呼大胆。
但是周靖的惊人武艺,众人都是见识过的,犹豫再三,还是被劝住了,决定让周靖一人行动。
是夜。
黄溪县旁,刘统制的数千兵马就地扎营,待命歇息。
与此同时,周靖趴在一处土坡上,观察下方的营地,眼神闪烁。
“防御工事、岗哨巡逻还挺靠谱,比山贼好多了,统帅多少是个知兵的可惜对我仍旧形同虚设。”
朝廷官兵大批人马没有隐藏行迹,所以周靖白天只是稍作打探,便知道了安州兵马的扎营位置,
路上,他也发现有官兵斥候四处搜查自己,于是便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显然是这支部队途经黄溪县,发现他作案的踪迹,于是暂且停止行军,想要尝试抓住他。
郭海深等人继续前行,对路人显露行迹,故意引走追击的兵马,让人以为他们正在远离。
周靖自己则悄然折返,趁着夜色摸到安州兵马的大营。
他没打算攻破安州数千兵马,可是指挥兵马需要各级军官,计划也粗暴简单——把军官杀个七七八八,这支部队也就差不多瘫痪了。
正面冲杀千军万马,他目前力有未逮,自己的身手搞刺杀才是破坏效率最大化。
行军途中无法下手,但部队总需要扎营,这就是机会。官兵就算再戒备,自己的身手想单枪匹马潜入,总是能找到破绽。
“安州号称出了六千兵马,怎么看起来连一半都没有?”
周靖观察着营地,暗自嘀咕。
这倒是好消息,自己潜入进去杀人更方便。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地图雷达,披着夜色悄然摸向营地。
营地内,主帐。
刘统制披盔戴甲,挑灯夜读,看着白天斥候汇报回来的军情。
“这陈封果然尚未走远本官真是走运了!”
刘统制神采奕奕,心潮澎湃。
如果拿下这陈封,必受朝廷封赏。
而且这陈封曾伤了秦相门生,自己立下此功,甚至有可能攀上秦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刘统制暗自兴奋,势在必得,只觉升官发财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就在这时,门帘忽然被人掀开。
一个小兵打扮的人没有通报,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
刘统制一愣,下意识喝道:“你是哪一营的士卒?谁让你进来的?门外卫兵何在?”
周靖不言不语,噌地抽出腰刀。
这时,刘统制才发现不对,脸色大变,急忙要拔出佩剑,口中疾呼:
“来人!救”
刷!
雪亮刀光一闪即逝。
刘统制身子僵住,脖子浮现一条血线,沁出细密的血珠。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喉咙里“嗬嗬”了两声,向后栽倒,砰然倒地。
‘本官还未大显身手,怎能死在这里’
刘统制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甘,挣扎着抬手,好似想抓住什么,可手掌最终还是无力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