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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惊天秘闻令师映川终于彻底变色!即使已经成为了‘神’,然而如此匪夷所思的真相,还是让师映川瞬间道心大震,这时就见晏勾辰笑着继续道:“真是有趣啊,明明当年是我与赵青主联手害死了你,到头来,我却居然转世成为了你们两个人的后嗣,果真是世事莫测,令人可笑可叹……”
师映川按在对方胸前的手缓缓垂下,晏勾辰此时七窍流血,脸色已经发灰,但他却反而面上渐渐平静下来,一边挺直了身体,站得越发笔直,只微笑看着师映川,这时师映川神色异样,片刻,忽喃喃道:“……前段时间‘他’曾经告诉过我,自己陆续几次做过很奇怪的梦,在梦里,总有一个女子出现,让他觉得很是熟悉亲切,当时我还笑‘他‘居然敢在我面前提起自己做梦梦见了一个陌生女人,现在想来,那个人,莫非就是我们的女儿宁含光吗……”
“……不管怎么样,到最后,似乎还是我赢了,赢了已然成就不朽,彻底跳出时光之河的你,不是吗?”晏勾辰笑道,他七窍流出的血越来越多,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耀眼:“如果不是纪妖师突然临阵倒戈,你现在早就死了,纪妖师那家伙返回了弑仙山,这人在最后关头,居然救了你……不过,我依旧算是胜了你,因为我最后抛出的这个秘密,打乱了你的计划,也乱了你的心……”
晏勾辰断断续续地说着,他抬起手,似乎是想触碰师映川,但还没有抬到半路就又放下了,改为两手负在身后,那样孤独,又那样骄傲,这是一个帝王最后的尊严,晏勾辰望着近在咫尺的师映川,淡淡一笑,双眼之中的光芒却在迅速暗淡,他平静道:“不过,这一世能够再遇到你,而且还曾经有过一段可供回味的岁月,倒也不错啊……”
男人笑得无声,在临去前的刹那,他深深看了青年一眼,既而轻叹:“此生……无憾!”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一切便就此归于虚无,血肉之躯化为漫天飞灰,随风而散,师映川双眼凝凝,看着那灰烟散尽,未几,他忽然开口道:“……你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师映川身后,两人之间不过十余丈的距离,师映川缓缓转过身来,入目处,雪白的衣,漆黑的发,从容纯净的眼,此时此刻,一对纠缠了无尽光阴的情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周围一切的事物仿佛都已不存在,他与他的眼中只剩下彼此沉默的身影,良久,师映川打破了死寂,开了口,然而说出的却是听起来似乎无足轻重的事情:“……那时‘他’说过,梦中自己对那女子好象十分冷漠,告诉我,那是为什么?”
雪白的袍袖在风中微微飘摇,连江楼容色安静,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死在我的手上,而含光是你的女儿,我不知要如何面对她,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
“原来如此。”师映川微微一笑,他雪白无瑕的脸上神色变幻,时而憎恨,时而深爱,时而决绝,时而痛惜,最终化为永久的寂然,随后就向着连江楼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就是经过这样的一段路,却仿佛走过了千百年的岁月,一切都已支离破碎,连最后一点回忆都不能够剩下,当师映川终于来到连江楼的面前时,他凝视着对方,此刻无论从他的脸上还是眼中,都看不到仇恨,也没有愤怒,甚至连任何可以辨别出意义的鲜明情绪都没有,只听他叹道:“我们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的确如此。”连江楼微微颔首应道,然后他的右手伸出来,抚上了师映川的脸,只是那手心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温暖,他眼神平静如水,凝视着师映川,道:“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恭喜。”
师映川轻笑,一切爱恨,终于到了彻底终结的时刻,他低低笑着,感慨道:“到最后,原来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现在才知道,这种感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好。”
“我曾经堕入黑暗,却抬头仰望光明,但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无论黑暗还是光明,都只不过是人心……我明白了,所以放下了。”
此时面对着连江楼,师映川已不必有任何掩饰,他笑了一下,继续道:“曾经我是自信的,甚至狂妄的,因为我以为命运这样的东西,是可以被人力扭转,只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改变命运,然而在真正成为‘神’的那一刻,我却忽然在想,那些已经发生的一切,究竟真的是我在改变自己的命运,还是命运一次次地选择了我?”
对此,连江楼自然无法给出答案,而这个问题本身,也根本没有答案,师映川此时似乎已经了无遗憾,他凝视着自己深爱过的这个男人,最后一次露出温柔的神色,道:“江楼,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也最矛盾的人,你有着世间最坚定的自我信仰与目标,然而啊,就是这样珍贵无比的问道之心,却注定会践踏红尘中最美好的感情。”
师映川说着,缓缓并指如剑,就准备刺进对方的心口,然而就在这时,连江楼的嘴角却忽然慢慢溢出血来,师映川顿时一滞,以他如今的能力,几乎就在连江楼自绝心脉的同时,便感应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定定看着男子,无人可知他此刻的心情,但他终于还是开口,一字一句地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就这么不希望自己死在我手中?”
连江楼静静站在青年面前,漆黑的双眼深处,是比夜还要深沉的东西,他并不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惋惜不甘,也不知道如果重新再来一次,自己是否还是会继续在选择的道路上走下去,但这一刻,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他神情淡然,眉宇之间也看不到多少情绪,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就像平时那样缓慢从容,道:“因为若是我死在你手中的话,那么这一生,你都再不会忘记我。”
这个无情到极致的男人望着师映川,忽然就笑了笑,声音却渐次低了下去:“……两世情仇,我欠你的,已经永远还不清,若有来生,再也不要遇到我,横笛。”
师映川看着对方,眼神依稀迷离起来,这时连江楼的身体已经微微一晃,如同一片离枝的枯叶,缓缓飘落,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师映川下意识地一摆尾,长尾曲挽,卷住了那高大的身躯,将其稳住,连江楼不在意这些,只望着他,即便是死亡降临的时刻,这个男人依然还是平静淡漠到了极点,既而苍白的手就慢慢从怀中取出一支短笛,递给师映川:“吹一曲罢,那首你我最喜欢的《迎仙客》……”
是啊,《迎仙客》,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两人最喜欢的曲子,因为在彼此眼中,自己的爱侣便是一切美好的化身,飘飘自天外而来,是老天赐予自己……
师映川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接过了短笛,放在唇边,幽幽笛声就此吹破寂静,迎来了黎明,驱走最后的黑暗,半晌,当清晨第一缕光线照在师映川的脸上时,笛声也已渐渐止歇,师映川放下短笛,看着面前的人,连江楼被蛇尾稳住身体,静静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神色清朗,恍惚中,还是当年初相识的样子,师映川看着他,良久,伸出了手,轻轻抚上那已经彻底冰凉的唇。
这个人,真的死了。
这个让他爱了几生几世,恨了几生几世,有过无数美好与痛苦回忆的人,真的死了,就这样死在了他的面前。
再没有憎恨,没有怨怼,没有痛恶,因为再多的负面回忆,终究抵不过对方在最后时刻给予彼此的一丝温馨。
师映川的嘴唇微微蠕动,没有发出声音,却分明是在重复着两个字,江楼。
仿佛又是那一年,都还年轻的他们初初见面,就此结下几世因果。
仿佛又是那一年,风雪之夜,男子抱婴儿于怀,前缘再起。
师映川的手轻轻抚摸着男子的面庞,晨光渐明,照在这里,却照不暖一颗心,他明白,至此,一切爱恨情仇,都已随之消散。
然而,心头却还是蓦地一痛,终究无声泪下,此时,朝阳徐徐升起,这个世界在经历了漫漫的长夜之后,终于迎来了光明。
……
在被后世称为‘新纪元之始’的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大事,继第一代人祖之后,师映川横空出世,问鼎不朽,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真实存在于世间的神祇,被世人称为‘太始道尊’,其后短短数年之中,经过和平过渡,大周与青元教融合,建立起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人类帝国,国号‘秦’,有着漫长战乱历史的人类世界,终于第一次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和平与安定,在这些陆续发生的大事当中,有些事件便显得很不起眼,比如新纪元之始的那一年,山海大狱狱主之女,宝相宝花自尽于大光明峰;
大秦帝国建立之初,太始道尊师映川扶持其子师倾涯为帝,史称武灵帝,原大周皇室晏氏一族被厚待,迁居一州,世代传承,原大周储君晏长河受封文王,四年后,与武灵帝师倾涯有一子,太始道尊师映川赐名宁神通,立为太子,自此‘宁’姓便成为国姓;
帝国初建,百废待兴,太始道尊师映川大力支持农商工诸业,发展经济,又扶持师氏,纪氏,晏氏,燕氏,梵氏,宝相氏,形成帝国六大家族,彼此之间通婚不绝;
武灵九年,武灵帝师倾涯出家,储君宁神通继位,文王晏长河摄政,十年后,文王晏长河薨逝,长乐帝宁神通亲政,长乐七年,长乐帝宁神通得长子,同年,太始道尊师映川携妻皇皇碧鸟离开帝都,自此消失在世人的视线里,据记载,多年之后,其父纪妖师寿终正寝之际,太始道尊师映川曾经出现在弑仙山,六十年后,其子师倾涯圆寂,所化舍利被其取走,放于皇陵之中。
……
时光飞逝,岁月如梭,转眼间,数百年的时间便过去了。
大秦帝国六百四十七年,庆弘十一年。
南海,龙巡巨舰上。
咸涩的海风吹乱了鬓发,船舷边,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微眯着眼,望着蔚蓝色的广阔海面,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但照在身上却是暖洋洋地十分舒服,旁边一个侍从模样的蓝衣人恭敬垂手立着,青年的长袍上绣着四爪红龙,大秦以红色为至贵,此人能够穿戴着有四爪红龙的服饰,便意味着这必是一位亲王无疑。
海天如画,万里波光粼粼,宁沉素惬意地吹着海风,这个俊美的青年出身天下最尊贵的血脉、神之后裔宁氏,今年二十七岁的他乃是当今圣上庆弘帝的嫡亲胞弟,身份极其尊贵,又因为向来只喜欢读书习武,兼爱游山玩水,收集古玩等等,对朝政并无兴趣,因此极受庆弘帝信任,时常下旨大肆赏赐,日子过得很是舒服,是有名的太平闲散王爷,此次宁沉素原本在外游玩,不过算算日子,就快到了太后寿诞,这才打道回京,眼下走海路已经多日,距离到达皇都太始城,大概还有五六天的时间。
海风中隐隐传来勾人馋涎的香味,宁沉素闻了闻,就对身边的蓝衣人笑道:“好象在煎鱼……你去看看,要是煎好了的话,给本王拿两条来。”
蓝衣人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盘煎鱼回来,用竹签串着,方便取食,宁沉素拿起来一尝,赞道:“不错,味道很好。”当下一边吃着,一边欣赏海上风光,然而不久之后,突然却听高高的瞭望台上,有人声嘶力竭地惊吼道:“……风暴!前方有大风暴!”
海上天气最是捉摸不定,前一刻风平浪静,但下一刻就有可能怒海生涛,而宁沉素的运气显然坏到了极点,竟是被他碰到了罕见的海上大飓风,被称为‘龙吸水’的可怕海灾,从水手发现之后不过十数个呼吸,黑色的飓风就已经临近,速度之快,范围之广,简直令人绝望,即便是宁沉素所在的这艘号称海上陆地的帝国龙巡巨舰,在这样的海灾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几十息后,拼命向反方向逃离的龙巡巨舰终于被飓风追上,海浪发出惊心动魄的轰鸣声,狂风怒号,巨浪拍空,这一方天地仿佛都变成了铅灰色,足以装载上万人的巨舰在这自然之威下,就像是一条脆弱无比的小舢板,眼看着就要被撕碎,震天的轰鸣肆虐声中,船舱内的宁沉素死死稳住身体,脸色铁青,由于当初那个混乱的年代所致,后来又经过数百年的光阴淘洗以及一直以来朝廷的有意打压,也包括其他一些原因,致使如今武道早已衰颓,自一百多年前最后一位出身皇室的大宗师寿终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陆地真仙一级的强者,到现在,世间武力的极致不过是半步宗师,而这样的高手,现在整个天下也不过只有皇室中的两位长辈而已,如此一来,在政权高度稳固的同时,也意味着人力再不能与自然抗衡,否则的话,若有一位传说中的大宗师坐镇,根据古籍上的相关记载,宗师那不可思议的力量说不定就能够保下这条船,至少也可以救下一部分船上的人,然而现在龙巡巨舰上的两名先天,却最多能够保住几个人而已!
天地伟力之下,一切都不过是蝼蚁,就在船上众人绝望之际,船体却毫无预兆地突然稳定了下来,再无一丝动荡,平稳得就好象被固定在陆地上一般,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但那可怕的风浪肆虐声却分明还在继续,宁沉素满面愕然之色,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等过了片刻,发现舰体平稳依旧,便在侍卫的保护下奔出了船舱,去一探究竟。
此时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所有人的脸上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或心悸之色,而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令人匪夷所思的震撼场景,只见以大舰为中心,周围的海水形成了高如城墙般的深蓝屏障,如果一定要更贴切地形容的话,就好象是有一个透明的罩子逼开海水和飓风,把整艘小山似的龙巡巨舰严密地罩在其中,彻底隔绝了一切风暴,制造出一方安全的小天地!
如此不可思议的奇景,纵然以宁沉素亲王之尊,也不禁震骇无比,何况船上其他人,就在众人的惊骇中,渐渐的,飓风终于开始离开这片海域,小半柱香之后,附近的海面上已经大致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众人死里逃生,心情之激动不言而喻,便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就见周围的海水屏障迅速退去,巨舰正前方,一个小小的漩涡正在逐渐变小,那里,分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在水下!
“那是什么?”宁沉素大起疑心,不知道为何,他本能地感觉到刚才的事情似乎与这个怪影有所关联,更重要的是,在看到那东西的同时,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就从心头生出,那是说不出来的敬畏,甚至还有隐隐的亲切!
“……你是在问我么。”
一个声音突然悠悠响起,那是低雅清冷的男性声音,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无法形容是好听还是不好听,只知道在听见这声音的刹那,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狂跳起来,下一刻,漩涡彻底平息,一个身影缓缓自水下升起,在其完全露出海面的一刹那,所有人都呆住了,再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人,虽然背对着众人,但看身型就知道是个男子,对方立在海面上,深蓝的海水像是一双柔顺的手,将其稳稳托举,虽然刚从水下浮出来,全身却居然没有半点水迹,长长的血色发丝随风轻摆,似乎是穿着一件长袍,但被浓密长发所挡,看不清楚具体什么样式,这时却听男子道:“四爪红龙,宁氏血脉……小子,你是宁神通的直系后人?”
“大胆!”宁沉素身旁的先天强者当即出言厉叱,尽管这个男子出场的方式十分诡异,但其口中所说的宁神通乃是大秦太宗皇帝,自数百年前宁神通登基,在位数十年当中,披肝沥胆,一手稳固了帝国基业,开创大好局面,几十年间,帝国经济迅速发展,人口大幅度增长,大秦国祚绵延至今,号称神裔的宁氏一族的统治早已深入人心,根本无人敢直呼太宗名讳,现在这怪人随意说出太宗皇帝之名,已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那人听到呵斥,似乎并不以为意,然而这时一直狐疑地盯着那人身下海水的宁沉素却突然间脸色狂变,一张面孔仿佛喝醉了酒似的,陡然间涨得通红,眼角都大睁得几乎要裂开了,下一刻,这堂堂天潢贵胄已‘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甲板上,声音颤抖得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终于挤了出来:“……不肖子孙、太、祖皇帝直系三十七代孙宁沉素,叩见先祖大人!”
一句话石破天惊,震得船上所有人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那人‘哦’了一声,道:“倒是个伶俐的小子。”说话间,身体缓缓上升,在众人骇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露出一直没在水中的东西,就见袍裾之下,血红的长尾蜿蜒盘曲,晶莹几如玉质,红发,红色蛇尾,如此奇异形象,根据记载,古往今来唯有相传早已补天身陨的人祖以及大秦先祖、早已不知所踪的太始道尊,才是这般模样!
顷刻之间,船上已无人能够继续站立,皆颤抖着拜伏于地,深深垂首,不敢稍抬,人人都知道,‘太始道尊’这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当初一手缔结了世界秩序的宁氏先祖,一位真正的神,而现在,这样本该只存在于书本当中的传奇,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个消息一旦散播出去,谁也无法想象究竟会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
那人下方的海水自动升起,轻轻将其托放在甲板之上,一时间血色长尾游摆,就来到了宁沉素面前,宁沉素强行抑制着极度的激动与狂热,将触在地上的头颅微微抬起一点,就看到了那闪耀着迷离光泽的蛇尾,同样颜色的长发柔顺及地,素色的袍摆纤尘不染,这时就听头顶上方传来男子的声音:“……你们运气不错,若非见到舰上旗帜,知道有宁氏血脉在此,我也不会出手管这闲事。”
这声音空灵清冷,其中却有一份仿佛与生俱来的无上威严,刚才距离较远,还不太感受得很深,但此时对方就在面前,宁沉素顿时只觉得一种无法形容的浩瀚磅礴力量将自己笼罩其中,令人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下意识地想要膜拜,这不是诱导,不是压力,不是威逼,而是发自智慧生物来自感知中的本能,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令人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无比清楚地生出一种认知,那就是自己连试图接近对方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刚才是先祖大人出手……这就是‘神’的力量么……”宁沉素心中喃喃自语,一时间不由得失神,但随即就惊醒过来,急忙道:“沉素拜谢先祖救命之恩!”那人淡淡道:“几百年没有见过宁氏血脉了,起来罢,让我仔细看看你。”
宁沉素不敢迟疑,立刻起身,然后,他便终于见到了这位只存在于古籍记载当中的先祖全貌,对此,宁沉素第一个反应就是熟悉,因为数百年来这位先祖的巨型雕像一直就矗立在帝都太始城之中,这张面孔被无数帝国子民所熟记,但是下一秒,宁沉素却又觉得全然陌生起来,因为这张面容似是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可以让他欣赏并赞美的层次,甚至是超越了通常意义上的审美,明明如此近的距离,却愕然发现那五官仿佛是模糊的,如同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日月星空,唯一清楚的印象,就是那眉宇之间,沉淀着即使历经世事的老人也无法理解的岁月沧桑气息。
不需言语,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已悄然散去,宁沉素无比确定,此刻自己面前的存在,是一位真正的神祇。
师映川毫不在意对方的恍惚,他以右手食指勾住宁沉素的下巴,微微抬起,打量着青年的面容,只不过很可惜,过于漫长的时光已经将曾经的一切都冲刷得面目全非,这张脸虽然颇为俊美,却从中再也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痕迹,那些记忆中的轮廓模样,随着血脉一代代绵延下去,已经稀薄近无了,一时间师映川松开手,没有失落,没有遗憾,什么也没有,只是无尽的平静。
……
大秦皇都,太始城。
此时宽阔的水面上,一条楼船稳稳行驶,绣有红龙的旗帜迎风招展,甲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独自站在船头,血红长发蜿蜒垂地,袍摆下露出长长的晶莹蛇尾,男子红宝石般的双眼在阳光的照耀下平静如水,不知其深几许,眸色流转之间,恍惚便是千年,没有人能够形容他给人的感受,就好象没有人能够将一轮烈日揽入怀中,他只是静静在那里,就灿烂得令人无法忽视,更无法直视。
宁沉素深吸了一口气,向着远处的高大身影走去,作为身份尊贵的亲王,即使在帝国皇帝的威严面前,他也依旧谈笑自若,颇有几分随心由性的意思,然而如今在这位只流传在古籍记载当中的存在面前,宁沉素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体现出往日里的丝毫洒脱与从容,那不是因为情绪上的主观畏惧,更绝非对方有任何施展威压的行为,而是由于彼此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而这一位,乃是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宁沉素缓步来到男子身后,对方在当日海灾之后,得知宁沉素正要赶回大都,便提出随船而行,不过在宁沉素正狂喜之际,对方显然看破了宁沉素的想法,立刻表示此事不可透露,因此纵然宁沉素十分失落,但也不敢违背丝毫,马上就下达了禁口令,如果只是关系到宁沉素一人也罢了,龙巡巨舰上有上千人,暗中总有一部分与其他势力有着错综复杂的联系,甚至有直接向皇帝负责的宫廷暗线,不可能真正做到毫不泄露,然而事关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祇,很多事情也就变得简单起来,眼下大部分人已经改换内陆船只,将原本龙巡巨舰上装载的物品运往大都,而其余人则护卫着宁沉素乘坐这艘皇家楼船,沿着最安全的线路驶向太始城,原本按理说,从回到陆地上的一刻,就意味着任何消息都无法再封锁下去,然而,这一次却是没有任何人敢于有所动作,暗中去向外界透露丝毫有关那位存在的消息。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只是一转,宁沉素暗暗调动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在足够毕恭毕敬的同时,又不令人生出厌烦之感,即使这一路上已经与对方接触数日,可是一旦靠近的话,依然还是情不自禁地绷紧了所有神经,一时间宁沉素给自己瞬息的工夫定下心神,这才恭谨开口道:“……先祖大人,再有二十里左右,我们就要进入到运河水道之中了。”
师映川淡淡‘唔’了一声,再无反应,宁沉素见状,迟疑了一下,才小心地道:“您早已表明不想惊动其他人,但您现在的样子,只怕是难以遮掩……”师映川闻言,回过身来,看了一眼青年,淡然的一张脸上平静无波,道:“无妨。”他声音方落,宁沉素便猛地下意识瞳孔收缩,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一头垂地红发迅速缩短,变色,蛇尾也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退回袍内,不过片刻的工夫,眼前原本半人半蛇形象的神祇,就变成了有着及腰黑发的赤足男子,紧接着,男子面部的肌肉缓缓起伏推移,几个呼吸之后,随着肌肉不再动作,一张陌生的面容也逐渐清晰起来,普普通通的样子,不美也不丑,唯有肤色依然白得几如透明,仿佛玉石般的质感,可以隐约看到下方极淡的青色血络,一双赤眸也转为黝黑,从头到尾亲眼目睹了这匪夷所思一幕的宁沉素只觉得嗓子突然干涩之极,他本以为自己当日在海上看到的一切已经足够震撼,然而当他与对方接触的时间越久,才越发明白所谓的不可思议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凡人无法理解更无法触摸到的领域。
师映川眼下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平凡的面孔上是历经世事磋磨之后的沧桑之气,整个人看着仿佛是一个落魄的中年文人,眼角兀自延伸出鱼尾似的细纹,如此鬼斧神工一般的手段,令宁沉素脑海中只浮现出一个念头:可畏可怖!
二十里水路很快就被抛在身后,作为天下中枢的帝都,水上交通可谓方便之极,运河水道如同蛛网一般四通八达,两岸沿途可见鳞次栉比的建筑,一直延伸到视野不可及的地方,河道之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来奔波,十分热闹,但在极少数的几条河道上,大部分的时间里却只是偶尔有船经过,而在这些船只的最显眼处所张挂着的旗帜上的图案,必然是属于帝国六大家族其中之一的家纹,然而在这几条河道中间的水路之上,却是连六大家族的船也不可以通行,只能行驶在两侧,因为能够通过这里的,只有被称为神裔家族的帝国皇室成员所在的船只,在皇权早已高度膨胀的如今,神裔家族的威严至高无上的印象,早已在天下亿万百姓的心中根深蒂固。
“……很久不曾涉足人间,如今再入红尘,已经有些不习惯了。”甲板上,师映川望着两岸人来人往、车马流动的繁华场景,低声自语道,如此热闹画面,却让他有一种淡淡的孤独之感,一旁恭敬陪侍着的宁沉素见状,小心斟酌了一下语言,才轻声问道:“莫非这么多年来,您一直是居住在南海么?”师映川淡然道:“我曾经将宝相氏一位先人的遗体以秘法炼成尸傀,想要实现他的愿望,让他永远伴我左右,一开始携其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可惜因为当初炼尸手法不够完美的缘故,在五百多年之后,他的肉身就崩溃了,所以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长住南海。”
之前几日师映川在旅途当中,极少开口,但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到太始城,勾起了曾经一些回忆的缘故,师映川却是与宁沉素交流起来,渐渐的,当发现这位先祖并非想象中的生人勿近,甚至还有几分平和态度之后,宁沉素也就不再似一开始那样紧张小心,而是逐渐像是与长辈交谈那样,恭谨中带有一丝亲近,敢于说些略微随意的话题了,一时间就道:“您一直孤身在外,何不回来与后人团聚呢?宁氏血脉绵延至今,都是您的子孙,理应供奉先祖。”
师映川听了,淡淡扬眉,宁沉素被他看了一眼,顿时只觉得心中一切想法都被看透,无所隐藏,不过师映川虽然心如明镜一般,倒也并不揭破对方这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只道:“我早已了无牵挂,世间再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与事,除了修行,我对任何事都毫无兴趣。”
宁沉素是聪明人,听到这里,接下来就对此事绝口不提,只顺着师映川的话往下说,末了,师映川随意道:“看你骨龄,应是二十有七,如此,可有子女?”宁沉素见他问起,忙道:“沉素如今有两儿四女,最大的已经九岁,最小的幺女刚刚去年出生。”话刚说完,却是触动心事,不免微微一叹,师映川道:“看你模样,倒是在儿女上有着烦心之事。”
宁沉素苦笑:“不瞒先祖大人,沉素有一子,名唤宁阁,今年已经四岁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痴儿,至今连父母兄姐都认不得,一天到晚浑浑噩噩,多少国手名医都束手无策,只说是胎里带的蒙昧,非人力可改……唉,好在这孩子总算是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养他一生安稳无忧也罢了。”
大船一路行驶,到码头时,早有提前接到消息的王府马车静候在此,数百卫士摆开亲王仪仗,周围闲杂人等早早就已经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一时等候许久的王府大总管见自家王爷的身影自船头出现,连忙上前相迎,却忽然发现宁沉素正微侧着身子,神色恭谨地向后面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说着什么,两人就这样踩着长长的搭板朝岸上走来,看那样子,分明是宁沉素在前面充任引路之责,大总管目睹这一幕,一时不禁惊疑无比,要知道自家王爷乃是当今天子胞弟,亲王之尊,眼下居然却几近卑微地在前引路,那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正惊疑不定之间,宁沉素已与中年人来到了岸上,大总管按捺住心中震撼,忙上前迎住,道:“王爷旅途劳顿,还请上车暂歇,王妃在府中已备下酒菜,为王爷接风洗尘。”宁沉素道:“先不忙着回府,你挑个人替本王驾车,即刻前往皇陵,其他人便回王府就是,你告诉王妃,本王稍后自会返回。”大总管闻言,顿时一呆,但宁沉素既然这样吩咐了,就没有他一个奴才置喙的余地,当下就招呼下去,又选了一队精悍侍卫跟着马车,但宁沉素只是皱了皱眉,示意不必,大总管苦心劝道:“王爷是千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
此时化作中年人模样的师映川已经登上了马车,宁沉素闻言,下意识看了车子方向一眼,就有些不耐烦地对大总管道:“有这位先……生在此,本王稳如泰山,又岂会掉半根汗毛!”说着,再不理会,就走向马车,大总管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马车绝尘而去,自己便带着偌大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返回王府。
拉车的马匹乃是纯血马与异兽杂交的宝马,两匹看着并不如何高健的马儿却拉着偌大的马车跑得飞快,而那车子乃是手艺高超的匠师以绝好材料精心打造,任凭这样快的速度,车子本身却十分稳当,内部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此时师映川坐在奢华舒适的车厢里,闭目养神,宁沉素在一旁也安静着,不敢打扰,他早就从师映川那里得知原委,这次对方之所以搭乘他的船一同前来太始城,为的就是来看看已经长眠于皇陵数百年的儿子,大秦太、祖、武灵帝师倾涯。
不久之后,马车终于抵达了守卫森严的皇陵,不过有宁沉素出面,自然一切顺利,未几,宁沉素陪着师映川走在一望无际的皇家墓园里,到处都是肃穆的一座座陵墓,历代帝王都沉眠于此,宁氏祖训,皇室成员不得为身后事而大兴土木,造成无意义的耗费,就连皇帝也是如此,所以大秦建国数百年,几十代帝王的陵墓合起来,面积也不是很大,墓园中空余的地方还有很多,许多葱郁的树木种植于此,斑斓的阳光洒下来,虽是墓园,却在威严之外自有一份宁静与安详,师映川从容缓缓而行,这里埋葬着的都是他的子孙,而他这个祖先却依旧存在于世间,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
一旁宁沉素陪在男子身侧,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身边之人,却觉得似乎有异样的感觉,对方没有想象中的怅然若失,也没有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无情与冰冷,仿佛自己所看见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返乡归人,这时却忽听男子道:“……人的回忆,总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淡,但不朽的生命,却会让回忆越发鲜明,我记得这棵树是我当年亲手所种,如今却是已经这么高了。”直到这时,宁沉素才惊觉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太、祖皇帝的陵墓前,一株两人合抱粗的大树遮天蔽日,树冠张盖如巨伞,师映川走上前,站在树下,望着前方并不如何庞大的陵墓,他眼中无悲无喜,自数百年前舍弃了所有、抛下了整个世界的时候,一切便在那时结束,也在那时有了新的开始。
师映川静立片刻,没有出声,没怀念,有也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他很清楚,自己早已拥有了神的力量,但世间却从来没有一种力量,可以留住从前的时光。
未几,师映川忽然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而去,宁沉素忙提醒道:“先祖大人,那个方向并没有出去的路……”师映川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走,宁沉素就只好紧跟上去,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师映川才停了下来,这时附近早已看不到半个陵墓,空荡荡的,周围都是花草树木,几株玉仙莲开得正艳,这是异种莲花,四季皆绽,花朵如同桃李一般开在树上,其大如碗,雪白清香,微风过处,空气中的香气浓淡得宜,熏人欲醉,师映川手扶花树,抬头望着天空,半晌,忽对宁沉素道:“这几株玉仙莲的下面,是我曾经亲手所葬的故人,你告诉皇帝一声,日后这里自成一地,不要被旁人占用。”
宁沉素立刻应下,这时师映川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道:“回去罢。”宁沉素心中微微一紧,随即小心道:“您的意思……”师映川淡淡道:“去你的王府,看看你所说的那个孩子,也许治得好也说不定。”宁沉素闻言,顿时大喜,其实他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在他看来,自己的儿子宁阁先天蒙昧,虽然有那么多的国手医士都对此束手无策,但神祇的力量却是凡人无法想象的,也许就有办法治好那可怜的孩子,只不过之前宁沉素一直不敢提出这个请求而已,眼下师映川却忽然有了这么一句话,宁沉素此刻的心情,实在无法表述。
马车飞快地奔驰,等到终于到了王府之际,一下车,宁沉素就立刻对迎上来的下人吩咐道:“快去带了阁儿来,去本王书房……”话音未落,正走下马车的师映川便道:“不必了,那孩子眼下在何处,你我这就直接过去便是,我看过之后,便立刻离开大都,不会再耽搁。”
宁沉素一听,不敢迟疑,即刻就挥退了众人,自己在前面引路,带着师映川就向着王府后方而去,一时来到一处精致的院落,乃是侧妃王氏的住所,就有侍女忙迎上前来,宁沉素摆了摆手,并不与这些人罗嗦,只道:“阁儿眼下在何处?”领头一名高髻罗裙的侍女就应道:“回王爷的话,阁少爷正在园里玩耍。”宁沉素闻言,便摒退诸人,自己在前面为师映川引路,很快就来到一方环境幽美清雅的花园。
彼时花园内一片绿意盎然,流水潺潺,鲜花怒放,一些鸟儿在枝头唧唧喳喳地叫着,不远处,一个穿着锦衣的小男孩正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呆呆地不动,周围几名侍女小心看着,惟恐他出现什么意外,男孩肤色白嫩,一张脸生得较为寻常,在一向盛产俊男美女的宁氏皇族当中,算是毫不起眼,唯一特殊的地方,便是眼神呆滞蒙昧,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灵动,一看就知道是心智不全,这时候宁沉素已快步走了过去,驱退仕女,将男孩从石头上拉起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道:“阁儿,爹爹回来了。”
宁阁置若罔闻,看也不看宁沉素一眼,也不说话,眼神依旧呆滞,宁沉素心中暗叹,但随即就又生出希望,连忙走向不远处的师映川,道:“这就是宁阁那孩子,还请先祖大人费心。”
师映川并不在意,就走了过去,然而刚走到半路,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却突然间只觉得心头一滞,下一刻,竟是身体发热,不由自主地就变成了原本的样子,蛇尾蜿蜒,血红长发在风中飘摇,平凡的面孔也恢复成了无法直视的风华,师映川微微一怔,如此脱离掌握的事情,几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一时间他又愕又奇,正欲仔细探察身体,却忽然只觉得头皮微紧,他低下头,只见那男孩宁阁已经跑到他面前,一手抓着他的一缕长发,另一只手正挥舞着,试图去抓住更多泛着丝丝血色的漂亮头发,但风一吹,就抓了个空,师映川见状,顿了顿,然后就伸手捉住一束长丝,送到男孩小小的手中。
男孩一把握紧,傻傻笑了起来,随后就仰起脸,下意识地看向身材高大的男子,四目相对的一瞬,原本呆滞的双眼却刹那间瞳孔放大,抓紧长发的手渐渐松下去,一时间万千血红发丝飞扬,日色涂抹其上,浮光跃金。
--恰似一梦醒来。
瞳孔缓缓恢复如常,但那双眼却不复呆滞,就仿佛一具死气沉沉的木偶,终于被赋予了灵魂,男孩望着对方,小小的身体笔直而立,指尖却是几不可觉地微微轻颤,有东西在缓缓涌出来,从灵魂之中涌出来,师映川有些疑惑,也有些意外,更有一丝说不出的异样感觉,然而在终于仔细与一双变为清明的眼睛相视之后,却发现那已经不再蒙昧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样熟悉,那样久远,是最灼热能够融化一颗冰冷之心的火,也是最冷酷能够冻伤满腔热情的冰。
--时隔数百年,再次相见。
男孩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师映川静静望着他,他也静静望着师映川,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只有他与他,此刻一同置身于尘嚣之外,他在等,他也是,共同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选择,一个对彼此的审判。
师映川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最极端最冷酷的,便是一手毁灭面前的这个人,最正确最平和的,是立刻转身离开,而最愚蠢最柔软的,就是将他再次拥进怀中。
三个选择,每一个,都将延伸出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么,究竟要怎样选?
第一次,师映川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