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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四当天,宋军突然大规模出动,先拔除掉横山各山口的西夏据点,然后直接兵分两路越过了横山。十五日,御营后军主力开始与仓促迎敌的西夏部队全面接战。龙州、洪州、盐州各处地方都爆发了战斗,同一天内,双方接战人数过千的战场达到了七处。
但坦诚而言,战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摧枯拉朽。
实际上,御营后军这里,中下层宋军军官、士卒对忽然越过横山都是非常惊讶的,军官们大概能知道自家之前根本没有真正大战的准备,士卒们对脱离坞堡、扔下侧翼的女真人去对西夏人进行攻坚也有些抵触……相对而言,党项人战斗的非常勇敢,虽然有些猝不及防,而且前线兵力明显不足,但还是尽全力去防守各个据点,并有序掩护后撤,往大型城镇、据点汇集,以作节节抵抗。
至于横山两侧的党项部族,其实也不是很乐观……他们虽然在宋军难得强力的措辞下做出了选择,但大部分都是非常敷衍的,很多部族根本就是只派出几十个、乃至于十几个人前来应召,而且还不耽误他们私下与西夏人报信。
而与此同时,仅仅从战事进展就能看出来,毫不犹豫站到西夏同族那边的横山党项部族其实数量更多,而且卖力更多。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嘛,不言自明——信息差太大了!
此时的横山前线,敌我双方的所有人,除了宋军统帅吴玠猜到了那种可能外,没人知道或者敢去想此时的兴庆府已经陷落,去想此时的西夏心脏已经被一刀刺穿了,去猜此时的党项人已经快要穷途末路了……这不胡扯吗?
而西夏这边,除了嵬名察哥、嵬名仁礼与横山五州首脑等极少数高层外,其余人全都不知道兴庆府‘可能会有巨大的危险’,甚至,只有察哥一人知道宋军出现在峡口的真正准确日期,监军嵬名仁礼都以为是三四天前,以为只有一两万宋军,以为时间还很充足……这不怪察哥,他必须要封锁消息,甚至干脆撒谎,以减少恐慌。
这点看看萧合达就知道了,察哥做的一点都没错,甚至还不够。
故此,越过监军嵬名仁礼、洪州守将嵬名云哥、夏州都统萧合达这个层次再往下,很多西夏官吏、将士,包括当地的党项部族首脑,对吴玠此番突然不计成本的猛攻,最多是觉得察哥的撤退,引起了宋军注意,然后对面宋军以为可以占便宜。
甚至连赚便宜都不是,只是想牵扯一下察哥回军的步伐。
就算是少数心比较细的高层,也最多停留在契丹人勾结蒙兀人在北面阴山引发骚动,继而使得朝廷对夏州都统萧合达进行软禁这件事情上。
至于再再往下,对于大多数交战双方而言,他们普遍性认为此时的横山,党项人的实力是超过宋军的,而宋军在实力不占优的情况下越过横山,然后在后勤线都不安全的情况下来主动攻坚,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甚至有可能是因为久战无功引起了身后大宋天子的震怒,和往年西军的那些戏码一样,是被迫出兵……于是乎,许多基层军官、部落首领都根据自己的经验轻易做出了推断出来,那就是这一次大宋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
当然了,胜机似乎是有的,那就是除非宋军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延安,顺着绥德军来取银州,形成多路夹击之势。
没办法,信息量、信息层次不同,做出的判断甚至思考方式都不同,怪不得这些人。不过,真正决定战局走向的,肯定是信息背后的现实……那么现实又是什么呢?
四月十六,已经走到盐州后方铁门关的嵬名察哥在一日之内,收到密集军报不下数十封,头晕目眩之余,却陷入到了极端惶恐之中……因为这一天,他不仅收到了身后的告急文书,也终于见到了从沙漠与黄河对岸逃散来的官吏、见到了灵州方面最新的求援文书,知道了兴庆府丢失的现实,甚至知道了国主与太子下落不明的讯息。
一时间,西夏晋王嵬名察哥进退两难!
真的是进退两难,他不是一个皇帝,只是一个领兵的将军,根本没有权力,也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要在国家最大、最繁盛的两块领地中做出选择……一面是横山七州,这里是祖宗起家的基业所在,有盐池,有横山防线,挨着女真人的控制区;一面是祖宗一旦获得便立即迁移过去的兴灵之地,也是他长大的地方,那里有贺兰山与黄河,有唐渠,有上百万亩良田。
论价值,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军事价值,又或者是政治价值,当然是兴灵胜过横山,而且是远远胜过。但问题在于,此时横山是全部握在党项人手里的,只要他回身,相信很大程度上会遏制住吴玠的攻势,而与此同时,富饶的兴灵之地却已经被宋军占据了一大半。
整个下午,嵬名察哥都在不停的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迅速做出决断,因为国家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里……相对于前进或者后退而言,他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窝在铁门关才是最坑爹的,因为他已经将六千铁鹞子和之前布置在盐州的八千部属提前发出去了,此时估计已经到了灵州,他的部队被沙漠一分为二……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惶惶然不可名状,越是难以决断。
一句话,察哥也被这个消息给冲击的有些蒙了。
但是不要紧,很快察哥便意识到,自己不用再做决断了。
“你们是什么意思?”
傍晚时分,几乎头疼欲裂的察哥被自己的心腹下属请出了铁门关最好的一间房子,但旋即震怒,因为他的落脚处门前院中不知何时聚集了不下上百名军官。“想要造反吗?”
“晋王,没人要造反!”一名明显是被推举出来的年长将领直接领着所有人一起下跪,然后此人膝行上前,抱着察哥的腿恳切相对。“晋王,俺们只是想问问,既然兴庆府被宋人占了,为什么咱们却要停在此处不动?不该回去救驾吗?!俺们的部落、儿郎、积蓄、家产,全都在老家啊!便是国主和太子,若不在这里,不也该是在西边吗?”
话到最后,此人双目通红,已经渐渐落泪,言语也有些呜咽起来,直接在察哥腿上蹭了起来。
察哥低头怔怔盯着此人,心中一时翻腾,却又瞬间醒悟:
且说,抱着自己腿的这个人,今年五十多岁,虽说年纪较大,但根本就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忠诚度当然没问题。然而与此同时,这个位居静州指挥使的人,同时还是静州当地蕃官体系中的‘祖儒(大首领)’,他的部落就在兴庆府旁边的静州!
此人和他的部族在静州有赏赐下去的田产,有部族长久供奉的佛寺,在兴庆府内也有属于他部族的大宅子,贺兰山下还有专属于他部族的墓地……这种人,这种军队核心中坚,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留在横山?
而如果连这种人都不愿意随自己留在横山,那其他人呢?
想到这里,察哥忍不住扫视了院中一圈,心中反而有了谱——无他,此时在铁门关的三万党项军队,两万多都是从兴灵带来的,他们的籍贯大多是兴灵,少数甚至是河西与阴山,横山本地出身的军队也有数千,但毫无疑问属于绝对少数。
“晋王。”就在察哥放松下来的时候,那将领眼看察哥不语,复又抬头含泪相对。“俺再大着胆子说一句,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要犯浑……俺们刚刚已经议论过了,国主在位近五十年,人心依附,你若此时想着国主位子,只会让人心离散。可话说回来,要是国主和太子真出了事,你便是不去做这个位子,俺们也肯定是不能心服的!至于说只有太子或越王还活着,你做尚父,做太师,不也是必然的吗?有什么好犹豫的?”
听到这里,察哥彻底放松下来……可不是吗?此时西面逃散的官吏、惊恐的流民已经大量出现,消息根本遮掩不住,而既然无法遮掩住消息,人心动荡之下,事情哪里是自己说的算的?
他又不是什么权臣!他只是个会打仗,然后还有点贪财好色的宗室大将!
他察哥在军中固然有心腹,但心腹也不行啊。就好像自己脚下这人,一面是自己心腹,但另一面同样是他察哥兄长、在位快五十年的西夏国主李乾顺的嫡系心腹好不好……甚至他察哥都是李乾顺的心腹好不好?
须知道,军队是活的,三万人,层层级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嵬名察哥自己本身也是兴庆府长大,也对自家兄长保有忠诚,他本来就在两难之中。
此时,与其说是被胁迫,倒不如说是顺水推舟。
一念至此,察哥再不犹豫,直接抹泪感慨:“你们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对国主的忠心何时变过?正是忧心惊惶于兄长下落不明,又担心你们知道消息后会有二心,这才被吓到不敢出来的……现在灵州还在咱们手上,你们又都这般忠心,那咱们就不要再等了,赶紧动身,按照原来的安排往灵州去,然后渡河收复兴庆府,再找回国主与太子!将宋狗全都撵出去!”
众人轰然一片,齐齐鼓噪,确系有归师之态。
不过,事情不可能就这么了结的,察哥与军中大部达成协议,走出院子来,却又见到十几名面色惶恐但之前根本不敢入院的军官,心中也是无奈。
且说,嵬名察哥得知消息后,为了增加救援效率,一面让距离最近的盐州军匆匆西行,然后又让铁鹞子迅速跟上,却同时又从横山前线强行挤出来的几千部队,不然哪里能这么快便又聚集起三万之众?
而院子外面的这小股军官,正是那些横山本地军队的头领。
“我也不为难你们。”察哥咬牙相对。“横山这里也难,你们就不要过去了,先去盐州前线支援,然后听令于宥州的监军仁礼,听他统一调度……我昨日走前,已经让他征召七州十六岁以上、六十以下的民丁……你们尽量支撑,待我收复兴庆府,再回来救援。”
这些军官,一时也如释重负,恰如察哥一般。
而送走这些军官,察哥情知消息继续扩散,必然会引起横山动荡,但既然决心已下,反而不能更改,唯独又要专门写军令与留在宥州的监军嵬名仁礼,提前说明情况,让对方好生安抚人心,尤其是控制住嵬名合达……这个人这个时候太危险了。
最后一封信写完,察哥这个西夏宗室大将终于也彻底如释重负,却是收拾好东西,率两万多兴庆府方向过来的大军,连夜西行,并沿途收拢流散官吏、百姓,准备合大军于灵州,继而夺回兴庆府。
且不说察哥终究不是枭雄而是个忠诚的宗室将军,只说其人下定决心西归,来请援军的横山七州信使却有六州是彻底陷入到崩溃之态中……他们白日在此,已经知道兴庆府沦陷、国主父子去向不明的消息,彼时就已经头脑空白了,此时见到察哥连夜率主力西行,只留下几千本地临时抽调的部队去守盐州,很显然有保全横山地区与兴灵地区通道的意思,根本无法轻易调度,却如何不晓得,横山根本没了援军?
而对面的大宋御营后军恐怕根本就是料定了这种情况,趁虚而入?
无奈之下,使者们各自折返,盐州当面几个使者也不必多提,其余使者各归前线也不提,只说宥州嵬名仁礼派来的临时统制军司使者,非但没有求到援兵,反而得了一份军令,只好茫茫然连夜西行,往归宥州,准备先去见此时抓总的监军、舒王嵬名仁礼。
然而,此人带着几名甲士出示舒王的银色军司令牌,入得城内,尚未汇报,便惊愕发现,宥州城内一大清早的便已经乱了起来……到处都是兵马和自己这般的使者。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有逃难官吏来到此处,说明了兴庆府失陷的情况,引发了混乱。
然而,没走几步,遇到一个相熟的军司同僚,便又忍不住主动沟通起来,然后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惊在当场。
原来,夏州都统萧合达两个儿子回到夏州后,趁着当地部族、士民大举动员的空档,联络煽动了本地的流亡契丹部族与很多对萧合达忠心的下属,趁着嵬名云哥因为前线遇袭匆匆折返龙州的空档,直接举兵,宣称自家亲父无端被扣,要来营救自家亲父。
此时城中动乱,正是要防备夏州人马,因为对方汇集数千之众以后,便直奔此处而来了,说不得今日晚间,就要城下刀兵相见了。
使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进入嵬名仁礼官署的,只是茫然进去问安,然后说明情况,复又将察哥军令奉上……可怜嵬名仁礼一个历史留名的宗室儒生,前日闻得一个霹雳,昨夜又是一个霹雳,现在大清早还是一个霹雳,汇总讯息后却是彻底失态。
这还不算,可能是因为萧合达在夏州这地方统军近二十载,执掌军司也有五六年,所以根基深厚的缘故,未等仁礼恢复理智,便又有人一大早主动求见,然后居然是替软禁中的萧合达传话。
“大王(嵬名仁礼是西夏舒王)。”后者乃是宥州本地的一名教练使,属于中阶武官,同时还是一名吕则(中阶部落首领),乃是使者认识的人,而此人蒙得召见,入内俯首相拜,然后便恳切相对。“合达统军说了,他儿子与下属只是不满他被囚禁,一时犯了混,而现在国家危难,如果能释放他,他愿意出面安抚诸子与部属,然后带着他们去龙州前线支援……如此,岂不两全?”
嵬名仁礼闻言愈发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居然在座中半晌不语。
而半晌之后,其人病急乱投医,居然向另一侧的使者问询起来:“阿华,你觉得该如何是好?晋王让我看管好合达,而合达父子又是这般模样,到底该如何做?”
唤做阿华的使者一时张口结舌。
一则,想他一个龙州小部落出身,然后在飞龙院宥州分院主事养马的,只是因为前方打了起来,一时无人可用,这才在军司中临时充当了使者,如何晓得这般军国大事?
当然了,放在平常,他很乐意巴结嵬名仁礼,但现在又如何?
二则,这教练使既然来替合达传话,必然跟合达有牵连……当然了,横山七州内恐怕没几个人跟合达没牵连,便是他这个宥州飞龙院的主事也跟合达长子有点关联……但问题在于,舒王殿下如何便能将察哥关于合达的军令当着对方面说出来?
使者既然不语,一旁教练使却是大惊,直接在官署厅中地面上叩首:“末将只是曾为合达统军多年下属,昨夜又恰好值守,被他唤去传话而已,不知道晋王有军令……”
嵬名仁礼见到此人不但不做逼迫,反而主动退让,一面稍作释然,一面却又因为种种消息心中焦虑惶恐悲切难耐,便干脆挥手示意此人下去。
而此人起身离去,使者望着对方背影,却是心中忽然乱跳起来。
无他,此时此刻,使者方才回过神来,继而忽然醒悟,这名教练使之所以如此老实,俨然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兴庆府已经被宋人攻下,也不知道国主父子失去消息,甚至都还不知道嵬名察哥已经率主力进发灵州了。
否则如何这般惶恐?
实际上,这个时候,宥州城以东,只有他和面前的舒王嵬名仁礼知道这些讯息……这是个优势,但这个优势怕是到了明天便没有了,他又得是那个宋人戏剧中的弼马温了,甚至连弼马温怕是都做不得。
因为明天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所有的消息,而到时候西夏的大局还能撑住吗?
现在兴庆府的消息没传开,国主的威势还罩着所有人呢,萧合达的儿子就敢造反,那等消息传开,那些横山部落头人、眼前的指挥使这种人,还会犹豫吗?
于是乎,鬼使神差一般,待嵬名仁礼回过头来,阿华居然没有将令牌交还,便跟那教练使一起躬身后退,离开了厅房。
而且和阿华想的一样,平日参与军务极少的嵬名仁礼心中已乱,更兼此时官署也乱做一团,匆匆召见之下,却是根本没有注意到此节。
转出厅来,阿华与那指挥使从容拱手告辞,便匆匆出去官署,见到那几个等候自己解散的甲士后,居然复又从怀中将军司令牌重新掏出,然后凛然相对:“大王有令,你们依然随我护卫调度。”
几名甲士当然无话可说。
随即,阿华翻身上马,却是率几名甲士直接往城中一处寺庙疾驰而去,却正是抢在那指挥使之前来到了萧合达软禁之处。
出示代表了舒王身份的银色令牌,更兼阿华本是军司直属飞龙院的管事,本地多有认识,所以守军稍作确认后,便放开禁制。而阿华堂而皇之入了寺庙,却又强做镇定,干脆当着看守的面唤来萧合达,然后再度当众朝萧合达展示军司银牌,以及之前作为使者身份证明的军司文书,并认真相对:
“合达统军,舒王知道你昨夜让值守教练使传话,准备当面召你询问。”
萧合达今年四旬有余,正是壮年,先做夏州统军(相当于都统),有数次出任横山前线的总指挥官,不比嵬名仁礼,此时被软禁居然还求了一副皮甲在身不提,却是从那份文书上稍微看出一点问题……但越是有问题,他自然越是大喜。
至于旁边看守士卒,其实也无疑虑,因为这事他们根本就是知道的。
就这般,满城兵荒马乱之中,一个临时起了意的飞龙院主事,居然将一个关系到整个横山安危的要害人物给直接控制到了手中。
而出得门来,这阿华复又强撑着心气,做了最后的安排……先是以萧合达不便在街上露面为由,向守军借来一副牛皮面罩的皮盔,然后方才动身,居然真就往官署而去。
坦诚而言,此时萧合达几乎以为自己是会错意了。
但很快,一行人回到官署,几名护卫留在外面,而阿华却带着一身寻常军士打扮的萧合达直接转入自己公房,然后俯首便拜……复又起身低声相对,只说了几句简单至极的话便让对方这个统军二十年的契丹大将懵在当场:
“都统,兴庆府已失,国主父子失去踪迹,晋王察哥率大军折返灵州,舒王仁礼已经失了分寸,宋军都统吴玠在洪州城下,统制郭浩在龙州城下,你二子已经起兵……现在不要吭声,随我一起从侧门出去,直接去我所领飞龙院取马,我送你出城!”
几句话下去,阿华已经满身是汗,而萧合达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人几乎是强行拿捏身体,转身出门,果然从侧门出去,入飞龙院取马,然后轻松以银牌从城门通行,却是径直往东北面夏州而去,行至三岔口,便遇到了夏州乱军。
到此为止,萧合达直接脱掉头盔扔在地上,然后昂然入军,先将军中财帛尽数赏赐于阿华,然后便下令折返夏州!
不是他不想去打宥州,而是以他几个儿子动员的这大几千兵力,根本打不下已经有了准备宥州,但如果他萧合达亲自回夏州召集诸部,却会须臾聚起一支人数过万、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军来。
到时候,他还是不会去打宥州,他会去打龙州和洪州!
这一日是四月十七。
当日,宋军进展依然艰难。
四月十八日,宋军依然挫兵于西夏腹地……盐州方向甚至遭遇到了大规模反击,逼得环州知州杨政不得不仓促后撤,原本吴玠亲自督战、进展最快的洪州一带,因为守将嵬名云哥的回程,也变的不太利索起来。
但四月十九这一天,宋军忽然便得到了许多横山蕃部的大力支援,原本敷衍的不再敷衍,原本许多跟随西夏的部落也有撤回山中的意思,宋军当面阻力忽然一松。
吴玠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前一日,他就从身后的确切军报中验证了心中的想法,然后愈发睡得安稳起来。
二十日,更多的蕃部选择了随从宋军,这些人刚一回到山中,便擦干兵器上的血迹,带着存粮、战马、装备,转到了宋军大营,好像前几天跟宋军奋勇作战的不是他们一样。
对此,吴玠来者不拒。
而这日晚间,龙州忽然陷落……萧合达早多少个月安排的内应打开了城门,然后郭浩与萧合达合军于城内,继而片刻不停,往西南面的洪州而来。
刚刚才回来两天的嵬名云哥狼狈不堪,只能弃城而走。
到此为止,横山七州,最中间的洪州、龙州、夏州整个失陷,宛如被剖心挖腹一般断成两截,西夏人经营了一百好几十年的横山防线,随着兴庆府的丢失,以一种越来越快的速度陷入到崩溃状态中。
先人心动荡,然后是兵力转移,继而是宿敌入侵,借着内部隐患暴露,最后终于转化为了真正的城池沦陷,防线崩溃。
这一切,不过是在区区五日内发生的。
回到眼前,吴玠既然汇合郭浩、萧合达诸军,再加上无数倒戈的蕃部,合计不下四万之众,自然要大举进军宥州、盐州。
但这个时候,他却又闻得一个让此时的他也有些慌乱的消息——官家携本部御前班直,外加御营左军解元、岳超二部,合计七千人,逆北洛水北上,前日过鄜州不停,居然继续北上,却是从雕阴山大营西转,已经快到保安军了。
与此同时,圣驾身后还有呼延通部,以及李彦仙支援的翟琮、董先部,合计七千人,正往此处而来。
这位官家显然也是终于知道了兴庆府的消息,而且对自己、对岳飞都很有信心,也很关心……对此,吴都统当然感激,但感激之余却还是为此有些手忙脚乱。但话还得说回来,手乱脚乱之余,吴玠也不得不承认,随着这个消息的到来,横山诸蕃部,投降的更快了。
原本有些桀骜的萧合达也瞬间老实了起来——这就是天子的威势与作用。
“萧都统大功,天子有召,要当面赏赐。”稍作思索后,翌日清早,吴玠在洪州州城内大会诸将,然后当众对着萧合达假传了一道圣旨。“龙纛就在保安军,一个白日便能驰到……宥州已经慌乱不堪,让你几个儿子领兵随本镇一起去就好,都统且去领赏。”
刚刚结束软禁生涯才三天多一点的萧合达有心婉拒,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PS:感谢盐拌西瓜大佬的上萌,这是本书第136萌,当然也感谢也许未来大佬的连续三盟……这都七八个盟了,万分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