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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霍法的起身。
终于,电影院内播放的画面暂停了。
而后,一个漆黑的人影从电影院最前排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那里是什么时候坐上去一个人的,霍法扪心自问,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那个家伙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过当那人转过身来的时候,霍法还是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借着电影院银幕的灯光,他看清那个男人的样貌,半秃的脑袋,皱巴巴的皮肤,金色的眼睛,年纪六十多岁,正是此前对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的老霍法,此刻他正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
米勒在看见那个家伙的时候,比看见小巴蒂杀死十几次父亲都要来的惊讶,他大腿一动,可乐撒了一地。
“是你!”霍法惊骇道:“你没死?”
老男人摇了摇头,“你认错人了。”
“可是你...”霍法指着他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啊,”
老头微微一笑,摇摇头:“别误会,这是死神玩弄生命的把戏。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我只是死神的一个复刻品,和之前的两个家伙一样,都是冒牌货,什么都不是,只有你才是真正的霍法.巴赫。”
坐在霍法身边的米勒看起来松了口气。
霍法不敢放松,他绷紧神经看着面前那个老男人,警惕的说道:“你看起来比那两个要清醒很多。”
“是啊,神灵有时候也会控制不了自己的造物,特别是到了我这种程度。”
老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带着欣赏淡淡道:“他给了我太多的力量,导致我有了一定的自由度。”
说着,黑暗的电影院像一个纸箱子一般向四周打开,灿烂的阳光从穹顶落下,街道从地面升起,五颜六色的遮阳伞打开,明媚的沙滩出现在霍法脚下,一股微风吹过,他发现自己和米勒身穿夏威夷热带风情的衬衫站在满是椰子树和比基尼美女的沙滩上。
沙滩边,老头拿着两杯冰沙递给了霍法和小巴蒂,那冰沙上还插着柠檬和小伞。
霍法呆呆的接过老头的馈赠,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头戴着墨镜,慵懒的坐在移动冰激凌摊附近,看着远处一波波的海浪,随意问道:“你刚刚看了那么久的电影,所以,告诉我,霍法,为什么小巴蒂一定会杀死他的父亲。”
霍法不知道老头为何要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思考良久后说道:
“很复杂,老巴蒂似乎是一个工作狂,而且,他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而小巴蒂又无法通过正当手段来让父亲正视自己。所以...悲剧才会一次次上演吧。”
“只是这么简单么?”
“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霍法不解。
“命运。”一旁的米勒说道。
霍法:“什么?”
“孩子总是会下意识的模仿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的性格,无论愿意与否。”
米勒吃了一口沙冰,“他们父子太像了,简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只是小巴蒂运气不好,跟了伏地魔。若是伏地魔没有垮台,他应该会变成和他父亲一样的人。”
“不对吧。”霍法皱眉:“我觉得小巴蒂几乎所有爱好都和他父亲相反来着。”
“我听过,只有对男人身体了解到极致的医生才有资格给男性做变性手术。
他一定是了解父亲了解到极点,才可以做出完全相反的选择,但殊不知,极端的反面依然是极端。导致他们命运悲剧的原因,可能正是由于这极端的性格。”
说着,米勒还叹了口气:“可怜的家伙。”
“他说的对吗?”霍法不解的问老头。
老头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只是好奇的问一下。你们说得都挺有道理,可惜又都差了点什么。”
霍法:“那我也能好奇的问个问题么?”
“问吧。”
“这算什么游戏?你赢了,还是我赢了?”
霍法问出了自己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对手,按住阿瓦达的说法,只要赢了,自己就可以带着阿格莱亚离开赫尔海姆了。
可老头却苦笑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认定这是死神在和你玩游戏,你就不可能赢,就像赌徒永远赢不了庄家一样。”
霍法打了个寒颤,从头顶凉到脚底。
老头闭着眼睛,陶醉的吸了一口果汁后,轻生喃昵道:“能帮我一个忙么?霍法.巴赫。”
“什......什么?”
“过来。”老头对他招了招手。
霍法侧过脑袋。
只听那老头将头贴在了自己耳边低语道,
“我可以帮你离开赫尔海姆,但在死神的力量下,我只能为你争取的时间只有三分钟,这三分钟内,一切对你不利的因素都被我转化成了梦境,但三分钟之内,你必须要赶到赫尔海姆荆棘之道的出口,离开这里。”
霍法心里咯噔一下,想移开了脑袋。
噩梦之神却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帮帮忙,别走那个男人的老路。”
说完,面前那个灰发金眼的老男人瞬间崩塌,变成了一块块破碎的玻璃,连带着周围的热带海滩场景,全部破碎开来。
......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霍法重新回到了死神秘境,站在阿格莱亚的地穴之中。
时间似乎没过多久,可能有几分钟,也可能只有几秒钟不到。
阿格莱亚依然面无表情的石柜子前面挑挑拣拣。
小巴蒂一脸迷糊的从霍法身边爬了起来,揉着眼睛,一副睡懵掉的样子看着他:“发生了什么,巴赫先是,我...我好像睡过去了。”
三分钟!
霍法想到梦境中那个老头对自己说的话,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立刻冲到阿格莱亚面前,语速极快:
“那只会飞的大耳兔还在么,借我用下,我要带你去荆棘之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兴奋的浑身颤抖。
可阿格莱亚看着他,那一直以来了无痕迹的蓝色眼睛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某种其他的情感,那是看淋雨幼兽般的同情和悲伤。
“走啊!”
霍法试图抓住她的手,却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你想带我去哪儿?”她淡淡问道,“又是复活我么?别想了,没有容器承载灵魂,我离不开冥界。”
“该死!你不是会炼制身体么?”
霍法指着那口大坩锅,“你都给多少人制造过身体,为什么不给自己造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三分钟迅速过去了十几秒,可阿格莱亚却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炼制的身体只能维持一天,一天就会腐朽,时间一到我就会回到这里,毫无意义的,霍法。你想去哪里就去吧,别管我了,我早就已经死了。”
“那不是你的命运!”霍法激动的说道:“那是格林德沃的阴谋!!”
“同事那也是你的过去,接受吧。”
霍法:“不。”
“不?”
阿格莱亚语气罕见的也带上了一丝激动:“还记得推石头的西西弗斯么,还记得被秃鹫啄食心脏的普罗米修斯么,还记得不停跳跃的佩弗利尔么!?
这些都是人类中的英灵,和你一样想和死神做对,想想他们的下场吧,你还不明白么?”
时间在对话中飞速流逝,霍法心急如焚,到了这节骨眼上,这丫头居然一点都不愿意走。他急的跺了跺脚,
“对不起,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放弃,唯独这件事我不能。
他们输了游戏,我没有输,三个对手都没有毁灭我,我不会被挂在荆棘之道上。”
“没有输?”
阿格莱亚一直以来冷漠的表情终于松动,她毫无预兆的跪坐下来,用绝望的颤音说道:“你每次都以为你没输,可你又赢了么?霍法,你还不明白么?你和他们一样,也在重复无限循环的命运啊!”
“什么?”霍法愕然的张开嘴巴。
“死神剥夺了我失去记忆的能力,不让我走过冥界赫尔海姆,进入轮回,目的就是在这里,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这是对我曾经救你的惩罚,也是对你拯救霍格沃茨的惩罚,我们都做了本不该发生的事。我们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仔细想一想,你难道就没有这一切曾经发生过的错觉吗?你就没有生命的一切都是按照剧本上演的无力么?”
霍法脸色更苍白了。
阿格莱亚绝望的闭起了眼睛,扶着墙壁:“你的循环,比西西弗斯可怕,比普罗米修斯可怕,比佩弗利尔可怕。
在你眼中,你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第一次,可在我眼中,你已经进入赫尔海姆六千多次,在我面前讲了五千多次冷笑话,单膝下跪五百多次,参加了六千多次死神的游戏,杀死了戴维斯四百多次,被所谓的自己帮了三千多次,也离开了这里六千多次。”
霍法如遭雷击一般站在原地,这一刻,那一直延续至今的即视感强到了极致,仿佛无数个阿格莱亚的影像碎片在他脑海中组合起来,形成一个近乎实体的幻象。她们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满怀期待,有人绝望,有人冷漠......
听着阿格莱亚的话,寄宿在霍法右臂中的米勒张开嘴巴,舌头挂的老长,就像一个吊死鬼。一旁的小巴蒂彻底傻眼了:“六千次......六千次什么.....”
阿格莱亚看着霍法,颤抖的哭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多开心么?足足三十万年,我都忘不了。我饱含希望的看见你,陪你战胜一个又一个敌人,满怀期待的把你送出冥界。可我等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你。”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冥界没有时间,我就用人体来计时,一个身体的诞生到腐化需要一天,你知道我在这里炼制了多少具身体么?你知不知道?”
霍法不由自主的连续后退,直至摔倒地面,无数阿格莱亚哭泣的影像碎片在这一刻层层叠叠的组合在一起,撕裂了他的心灵。
“我累了,我厌烦了,我受够了,可无论我说什么,好说也好,歹说也罢,骂你也好,不理你也罢,争吵也好,哀求也罢,你总归是一定会参加死神的游戏,一定想要把我从这里带出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你做不到的。
你以为离开赫尔海姆就能逃出命运了么,你什么也改变不了,谁也复活不了。在竞技场上你看到的自己,就是未来的你。”
阿格莱亚越说越激动,最后她指着天空,绝望无力低声啜泣:“死神把未来就摆在你面前,但你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这才是最可怕的,霍法,你的身后是无限循环的命运。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毫无意义的循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循环。”
浓烈的即视感几乎让霍法的视线破碎,沉郁却虚无的痛苦让他难受的弯下腰去,他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办法说出话。
六千次...
一次五十年...
哪怕冥界的时间流速较快,那也是....多少万年啊?
如果无论他如何努力,命运都已经被安排好了,那么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阿格莱亚缓缓飘到霍法身边,用透明的手虚虚的抚摸着他的脸,低声恳求道:“人是赢不了神的,放弃吧,霍法,我求求你,不要走,留在这里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也坚持不下去了,太难受了,就算是看在我的份上,求求你,不要出去了,就这么死去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好一会儿,霍法破碎的意识才缓缓拼合在一起,他沙哑问道:“留在...冥界,我们...能做什么?”
“留在冥界,什么都不要做了。等我能制作出一副完美的身体,我们就像在现实世界一样,平平淡淡在赫尔海姆生活下去,好不好?”
阿格莱亚绝望却温柔的说道。
霍法看着她这模样,难受的几乎崩溃,他费尽全部力量才让自己冷静了一些,“之前...之前的六千次,你...你和我说了多少次。”
阿格莱亚绝望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一段对话,我已经和你说了五百多次了,可没有一次,你愿意听我,没有一次......”
一旁的小巴蒂已经听傻了,光是那个女孩的叙述就让人心神震骇,米勒也不再挣扎,他们傻傻的盯着看着霍法,等待着他的决定。
“不,我不呆在这里.....”
霍法抓着自己的胸膛:这里没有呼吸,没有阳光,没有希望,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虚无。我要把你从这里救出去,我一定要.....”
“你已经说了几千次了,霍法!你根本记不得,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救不了我,你谁也救不了,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阿格莱亚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绝望的后退,“我不能看你死,我又不能不管你,我说也没用,不说也没用,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我太难了,我太难了,我太难了!”
“你冷静点!”霍法赶紧抱住了她,手臂却从她体内再度穿过。
“你走吧,走吧,我知道你的性格。”
阿格莱亚看着他的脸,绝望的转过头去,“我了解你,你是不会向任何东西低头的。”
她拍了拍手,高大的石头傀儡抽出一个盒子,在他面前打开,将一只会飞的长耳兔倒在了他面前:
“走吧,哈哈哈,走吧,大不了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她无力的摇摇晃晃的笑着,绕过房间的坩锅,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柜子后:“走吧...走吧...该说的,早已经说完了...”
“阿格莱亚!”
霍法看着她背影萧瑟的消失在房间,喊出了她的名字,心里有一万种念头想要追上去,可想到自己仅有的三分钟已经所剩无几,他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某种极强的渴望从霍法的心底爆发出来,那是复活她的欲望,那是他对法蒂尔的承诺,以及六千多次循环的惯性。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复再吐出,硬生生的将那无比沉郁绝望的即视感给压了下去。
“给我等着。”
他不再看阿格莱亚消失的地方,猛地扭头走到小巴蒂身边。
小巴蒂站都站不起来了,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仅仅是感到到一些信息的碎片,他就已经被那股彻底的绝望压的他喘不过气了,他语无伦次的指着自己,“我...我...你...你...她...什么...什么是六千次?六千次...也有我?”
“闭嘴。”
霍法表情冷硬的如同雕塑。
他不由分说拉起小巴蒂,骑在了长耳兔上,对长耳兔说道:“去荆棘之道。”
长耳兔张开耳朵,从被夜神之子撕开的缺口中飞了出去。
外面,死神秘境的所有存在都被噩梦之神短暂的控制住了。
霍法骑着长耳兔,飞过坐在气球上微笑沉睡的阿瓦达,飞过天空中无数梦游般的幽魂,一直飞过荆棘之道,飞过推石头的西西弗斯,飞过被啄食心脏的普罗米修斯,飞过跳跃不止的佩佛利尔,从打开的结界中穿了过去。
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