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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裳今日的装扮一如既往的娇媚。
一袭玫红色的牡丹裙,上身搭了件同色的白丝绣花罩衫。
罩衫薄如蝉翼,能清楚的看见里面大开的衣襟。
配上她这气鼓鼓的动作,胸口一抹白皙若隐若现,十分勾人的紧。
大堂中已经有不少男子的视线,不住的往她胸前望去。
这一幕,本该是代表着她姿色过人,却不知,落在众夫人眼里,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表现。
正经人家的妇人,谁会穿成这般模样?
今日是什么日子,是人大婚的日子,这般正式的场合,你穿的跟个青楼妓子似的,也不嫌丢人?
抚裳还不知道自己的穿着,在众夫人心里已经成了诟病,她紧盯着曾云柔,眼神越发不善。
“你便是那小丫头的母亲吧,母女俩还真是一个样,这里是宁府,不是你们家,当客人就要有客人的觉悟,你说是么?”
“当客人的觉悟我自然是有的。”
曾云柔搭着女儿的肩,将女儿半搂在怀里,也不看抚裳,反而把目光投向了上首的王氏。
状似劝慰道,“王夫人,贵府这规矩真的有些乱呢,姐姐可别偷闲了,要是换成我啊,这种规矩全无的妾室,我早就赶出府去了。”
这话看似在跟王氏提意见,实则不就是在骂抚裳没规矩没教养么?
一时间,众人忍不住闷笑起来。
抚裳接连失利,放眼望去,大堂里全是在看她笑话的人,不禁攥了攥手心,颇为不甘的瞪了曾云柔母女一眼。
然后才低垂着桃花眼,粉唇微咬,装成一副委屈的模样,去扯宁诸的袖子。
“老爷,你瞧她们!”
宁诸最吃她这一套,自己的娇妾委屈又依赖的瞧着他,那张粉唇跟染了蜜似的,美目中水光盈盈,每一点都正中他下怀。
本就对宁邺不满的宁诸,越发反对了。
“宁邺,你还在等什么?你难道真的要逼死你亲爹不成?”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喜宴的,要是喜宴都办不成了,还不都得滚蛋?
这一次,抚裳学乖了,不插嘴了。
上首处,木家大房夫妇对视一眼,面色难看。
对宁邺,他们是满意的。
可宁家的事也太多了,以前宁诸不同意也就算了,现在女儿和宁邺亲事都办了,宁诸跑出来闹,就不嫌丢人?
是,这种事对姑娘家的名声影响最大,可宁府这样还不是照样成笑话!
两夫妇心中都十分不满,女儿为宁邺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还要受这种折腾,早知道,他们还不如把女儿嫁到霍家去呢!
两人心中的不满虽然没有说出来,却全表现在了脸上。
一旁看着的王氏暗自心急,连忙给儿子使眼色。
宁诸镇了她一辈子,哪怕现在宁诸失了势,府中一切事端都是儿子做主,她也依旧有些发憷,不敢说话。
这种事,也只能靠儿子。
从宁诸一出来就沉默的宁邺,这会终于回过了神。
“父亲,你刚刚说什么?”
身体日渐羸弱,宁诸剧烈咳嗽了几声,嗓音又哑了许多。
“我说,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快把这个姓木的女人给我送回去!”
宁邺摇头,“不,不是这一句。”
嗯?
什么不是这一句?
宁诸一怔,试探说道,“你要不是坚持要娶她,除非我死?”
“对,就是这句。”
宁邺眸光晃了晃,黝黑的瞳孔里,混着的黑色亮光,直视人的时候,莫名有些渗人。
宁诸心头没由来的一冷,还来不及说话,宁邺就唤来了佟林。
“去,把老爷扶回房里去,记住,可不能让老爷想不开,他欠了我娘几十年的苦难还没受,怎么能死呢?”
怎么能死?
这话的语气,可不像是要好好照顾宁诸的意思。
众人都愣住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家都是外人,只听说宁家父子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原来,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
至于宁诸之前说,宁邺要逼死他什么的,也没人当真。
宁诸在人家新婚夫妇拜堂时,跑出来捣乱,还以死相逼,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父亲该做的事。
就算宁诸真的死了,宁邺也算不上不孝。
“是,少爷。”
这时,佟林也反应了过来。
想起这几年发生的各种事,再想起少爷的命令,他心里头忍不住升起一种名为痛快的情绪。
夫人对老爷多好啊,年轻时受了多少苦?
当年怀少爷之时,宁家名下的产业正值最紧张之际,老爷成天不在府中,夫人大着肚子,每日还要帮忙处理府中事物。
最后劳累过度,以至于小产,伤了身子。
这也是为什么夫人生下少爷之后,就再无所出的原因。
佟林的爹是宁府的老人,更是王氏身边的人,每当父亲跟他说起这些,佟林就觉得老爷实在亏欠了夫人太多。
这些事不提,光是少爷和木小姐两人的事,老爷就不像个父亲。
要不是少爷孝顺,这样的爹不认也罢!
“你敢!”
眼看着佟林要来拽他的胳膊,宁诸终于回神,一时间,他怒不可遏。
“你这不孝子,是想软禁我吗?”
还没骂几句,他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面对亲生父亲的指责和怒骂,宁邺一脸平静。
“父亲你身体不好,儿子这是为你着想,你还是好好养着吧。”
软禁?
他就软禁了又能怎么样?
不孝就不孝吧,被议论指责便指责吧,他不在乎。
名声这个东西,他不要了还不行么?
“你……”
宁诸紧攥着胸口,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瞧见老爷子似乎真的要不行了,抚裳和宁维也急了。
“老爷……老爷……”
老爷子可是他们的靠山啊,要是老爷真的没了,这宁府里还有他们的立身之地么?
没瞧见宁邺连亲生父亲都能逼死,她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算的了什么?
两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宁诸,一个顺胸口,一个顺背,急的满头大汗。
而宁邺,从始至终,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王氏虽然有心想叫个大夫,可是一想到叫来的后果,便是儿子继续被丈夫威胁,她也歇了心思。
罢了,他们都老了,何必还阻拦小辈的幸福?
阿霜是个好姑娘,和儿子真心相爱,她怎么也得成全了他们。
至于舆论和指责,就冲着她来吧。
宁诸真死了,也是她这个当夫人的故意不让大夫救他,一切的骂名她来担着!
历来心软懦弱的王氏,终于心硬了一回。
两个当家人一言不发,在场的宾客就更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了。
苏曼卿、木圆圆和吕穗穗三个小姑娘站在一起,瞧着不远处那呼吸急促,像是随时要断气的宁诸,吓的都不敢看。
凤珩从背后挡住了小姑娘的眼,“别看。”
察觉到耳边传来的安慰,苏曼卿往后靠了靠,抵在了他胸口,也不拿开眼前的手,就着这个姿势问道。
“他……会死么?”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死亡呢。
当年石头岭的山匪来劫她,凤珩也是像今日这般,捂住了她的眼,没让她见到那些血腥的场面。
“不知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两年被宁邺夺了权,宁诸郁气缠身,已经十分显老态。
死或不死,也就是一口气上不上的来的问题。
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
苏曼卿担心的本来也不是这个,“那知霜姐姐她……和宁家哥哥……应该不会被拆散吧?”
宁家哥哥的父亲死都不同意两人的亲事,要是宁家哥哥的父亲真死了,那……
“放心吧,不会。”
这一点,凤珩还是肯定的。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还挺欣赏宁邺的。
以前的宁邺,就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父母之命,不敢违抗。
而现在,从他刚刚违抗宁诸时说的那些话来看,宁诸的话,根本无法左右他的意见。
这一切都是因为木知霜,不得不说,他倒是个痴情人。
得到这个回答,苏曼卿满意了,也不再问。
好一番折腾过后,老爷子这口气终于提了上来,没能死成。
宁诸本来是想借着逼死亲父的舆论,逼着宁邺就范,可试了才发现,宁邺那架势,就是真的要看着他死。
尝到了临近死亡滋味的宁诸耸了,也不闹着要死了,一闭眼,装成晕了过去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了。
宁邺可不管他真晕还是假晕,只要他安静就行。
当即吩咐了人,将宁诸扶回了房间。
宁诸这一走,抚裳和宁维就彻底尴尬了,不管看谁,都像是在笑话他们似的。
两人受不了这些嘲笑的眼神,干脆跟着宁诸一起走了。
倒是宁珠,一个人留在了大堂里。
宁珠是抚裳的女儿,是宁维的妹妹,不过她的性格不知随了谁,一点也不像母亲。
以前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母亲说什么她都听着。
现在大了,知道对错了,也不再顺着母亲了。
像抚裳和宁维之前做的那些事,她一件也不曾参与过。
宁邺对这个妹妹也算宽厚,从不曾为难过她。
此时此刻,这场婚宴上,真正的宁家人,也就剩下王氏和宁珠了。
司仪见风波平息,连忙笑呵呵开口。
“吉时到,新人拜堂!”
这句话,也惊醒了所有的宾客,一个个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脸上露出了喜气洋洋的笑容,目送着一对新人上前拜堂。
拜堂过后,新人被喜娘送回了新房。
众宾客也都入了席,开始吃起了酒菜。
王氏身体弱,饮不得酒,家中也没有别的男丁,木畴主动接起了主人的任务,与一众宾客敬酒。
木奚忱等人也帮衬着。
女子这边,王氏陪着众人饮了些茶水,更多的是宁珠在接待。
席上的夫人们也是有眼色的,宁珠虽然是庶女,一看就跟刚刚的抚裳宁维不是一路人,她们也端正了态度,字里行间全是夸赞。
如此一来,也算主客尽欢。
宁家的酒席散席之后,已经是深夜了,众宾客渐渐离去,宁邺也回了新房。
今日宁邺喝了不少酒,一张俊脸被酒气熏的通红,眼里也好似染了醉色,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木知霜等在床沿,盖头早在之前喝交杯酒的时候就掀开了,身上的首饰也早就退下,只剩下了一身嫁衣,十分清爽简洁。
瞧见宁邺进来,她连忙上前扶住了人。
“邺哥哥……”
宁邺喝了很多酒,却还没醉,听到这句话,嘴角一咧就开始反驳。
“不是邺哥哥了。”
木知霜脸一红,嗓音也低了许多,“夫君……”
宁邺满意了,垂头去蹭她的脸,“夫人……”
“今日的我,表现的好不好?”
他说的是宁诸的事,在大堂时,他对上自己的父亲,表现极其冷漠,可到了自己夫人面前,反而成了个孩子。
还要询问她的意见,明着讨要夸赞。
提起宁诸,木知霜满心的沉重被他这么撒娇似的一问,彻底散成了烟。
哭笑不得的回道。
“表现的很好。”
天知道,她当时一颗心都揪紧了。
因为她不知道宁邺会选择谁。
扪心自问,若是换成她来选,她就不知道该如何选,因为她的父母,为她付出了太多,对她太好。
这么一想,木知霜又忍不住庆幸宁诸是个不合格的父亲来。
“表现的好,那……”
他拖长了尾音,语气中还带着几分醉意,双眼瞅着她,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有没有奖励?”
木知霜也来了兴致,将人推开了些,也瞧着他,“要什么奖励?”
“嗯……”
他认真的考虑了一会,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说完,不待木知霜回答,他就笑着将人扛了起来,直接扛回了床上。
就在两人准备就寝之时,房门被敲响了。
是王氏。
她的声音有些沉重,“邺儿,你爹……去了……”
房间里,宁邺和木知霜的动作顿时一怔。
去了?
宁邺嘴角动了动,想笑,没有笑出来。
白天那个人那样都没死,他还以为能活一段时间呢,没想到晚上就去了。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他心里却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深吸了口气,他坐起了身,朝门外回道。
“我知道了娘,等会我们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