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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城东,荆州军大营。
刘封知道严颜是在敷衍他,此时此刻,严颜的奏报估计已经发往成都,暂时还不好猜测刘璋会有怎样的答复。
在此期间,刘封也并没有闲着。
此番入蜀,他一共带了两万多的荆州军,自得宜都以来,一路收降了诸多兵马,现在麾下的兵马总数已达到近三万。
刘封一面整编新降之军,一面分兵驻守各郡要害,而集结于江州城下的兵马,则有一万七千余众。
严颜送来的劳军之礼,刘封一样不留,全部都赏赐给了三军将士,精神上的鼓舞固然重要,但要想长期的维持将士们高昂的斗志,钱粮这等物质上的奖励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屯兵江州城东七天之后,黄权到了,而且还带来了成都库府近三分之一的钱粮布匹。
听闻黄权到来,刘封亲自出往辕门迎接。
“公衡先生,襄阳一别,我对你可是想念得紧呀。”刘封一脸的欣慰,携着黄权的手一并入营。
“有劳将军惦记,权愧不敢当。”黄权似是勉强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分笑容。
心思细腻的刘封顿时有所察觉,料想黄权此来,这其间必有什么变故,当下他也不动声色,只将黄权请入中军大帐。
宾主坐定,刘封面带歉然道:“当初先生一走,我本来打算即刻发兵,以解刘益州之困,只是无奈曹艹大军压境,不敢轻易离州,故而才拖延至今才发兵,让刘益州多受了困苦,还望先生能向刘益州转达我的歉意。”
听得刘封这一番话,黄权心中着实被狠狠的扎了一下,那种暗藏的愧然之情不觉更重。
“将军在荆州初定时就发兵解我州之危,我家主公已经万分的感激,将军的这份恩情,我益州士民上上下下当铭记于心。”
黄权赶忙表达对刘封的感激,说话之间,表情颇不自然,一副心事重得之状。
刘封猜到了八九分,多半是那刘璋想要赖帐了,所以才派了黄权这说客前来。
“刘备未灭,感激什么的,我可万不敢受。不知刘益州何时能交割巴郡,我也好以此为跳板,北上涪城去断刘备的归路,彻底解除雒城之围。”
刘封故作不知,还是把话题扯到了巴郡上。
“这个嘛……”
黄权表情越发的尴尬,犹疑了片刻,“是这样的,我家主公是想,能不能将先前的协议,作一下稍稍的修改。”
“修改?怎么个修改法?”
果然不出所料。
刘封的表情开始变得不太柔和起来。
黄权干咳了几声,“我家主公是想,能不能把巴郡换为亿数钱粮锦锻。如今这些钱粮已经在江州城中,只要刘将军同意,我马上就可以派严将军送到将军营中。”
上亿的钱粮,看来刘璋还真是下了血本。
可是,相对于巴郡来说,那点钱粮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据有此郡,攻取成都易如反掌,你刘璋现在拥有的所有财富,都将是我刘封的,我岂又会为你区区上亿钱粮所打动。
迅速的权衡利弊之后,刘封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沉默不语。
陪坐的马谡体会到刘封的用意,便问道:“公衡先生,当初说得好好的,我主出兵,刘益州就割让蜀东三郡,怎么现在我主履行了承诺,刘益州却出尔反尔呢。”
黄权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能说什么呢,说刘璋害怕刘封怀有“虎狼之心”,所以才不想把巴郡如约让出吗?
“这个……我……”
黄权吞吞吐吐,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心中对刘璋却是充满了怨言:不听我的劝告也就罢了,如此为难之事,为何却偏偏还要我来做。
刘封冷哼了一声,忽然道:“刘益州想要毁约,莫非是对我刘封不放心不成?”
直白犀利的言词,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黄权吃了一惊,忙道:“不是,当然不是了。我家主公对将军感激不尽,又岂会不放心。”
这时,马谡见刘封撕破了脸,便也跟着沉声道:“巴郡一地,乃是益州入楚的门户,四达八通之地,刘益州拒不让出此郡,不是为了提防我家主公还能是为了什么。”
面对他们主臣二人直白的质问,黄权是愈发的心中有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幼常你误会了,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再慢慢商议,其实也不用急于一时决定。”
黄权想把这尴尬的场面暂时糊弄过去,眼前这买卖慢是谈不拢了,只能等稍后再说。
刘封向马谡再使个眼色,马谡便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公衡先生在我们营中稍稍歇息几曰,待咱们把这事情商量好了,先生再回成都也不迟。”
黄权心头顿时一震,刘封这是打算软禁于他。
他黄权可是作为刘璋的使者前来的,如今刘封这般态度,而且还要软禁于他,翻脸的迹象已经是十分明显。
形势,已乎有急转直下之势。
“刘将军,请听我……”
黄权心惊下,欲待再做解释,刘封却一挥手道:“黄先生也累了,来啊,送黄先生去休息吧,好好招待,休得怠慢。”
说罢,刘封便转过身去,负手而立不再看他。
马谡伸手指向帐外,皮笑肉不笑道:“公衡先生,请吧。”
如此态度,显然已是没有回转的余地,黄权知刘封现在正是气头上,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叹惜一声后,黄权无奈的走出了帐外。
送走了黄权之后,马谡原本阴沉的表情,立时变得兴奋起来。
“主公,士元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这刘璋果真打算毁约,不想把巴郡割给我们,这正好给了我们一个绝好的借口啊。”
先前出兵之时,庞统确曾有过推测,以巴郡一地的重要姓,刘璋不到万不得以,断绝不会轻易许诺割让。
刘封的入蜀,目的也并非为刘璋解围,而是借着刘璋的邀请,一方面除去刘备,另一方面趁机将势力伸入蜀地。
刘璋的违约,正好给了刘封翻脸的借口。
一个绝妙的借口。
“嗯,士元说得没错,刘季玉此人,果然是个庸碌之徒。既然他这般巴巴的给我制造了一个借口,我岂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刘封神色冷峻,目光之中,杀气正在燃烧。
马谡的精神立刻跟着澎湃起来,紧握起拳头,似乎心中早有蠢蠢欲动。
“幼常,你可有何妙计?”刘封问道。
马谡思索半晌,冷静道:“益州之重,唯在成都,只要咱们能拿下成都,则整个益州传檄可定。主公若想取蜀,成都就是关键所在。”
马谡的分析,刘封深以为然,不禁连连点头。
“眼下刘璋军的主力成都以北雒城一线,成都以南除了江州严颜的一万兵马外,基本是一片空虚。咱们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除掉严颜这块拦路石,然后大军沿江而进,长驱直取,径取成都,益州一战可定也。”
刘封的热血在涌动,他很清楚马谡所说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跨越荆益的蓝图,曾经历史上的刘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完成的大业,而今,自己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便有可能实现。
只要走完这关键的一步,自己就将从一个四面被人欺负的弱者,一跃成为可以同曹艹和孙权叫板的强者。
天既予之,焉能不取。
“严颜……也就是说,严颜是取成都的关键所在。不过就我所知,这位老将可是一块硬骨头,他手中握有一万兵马,若想将之铲除,只怕非是一件易事。”
刘封踱步于帐中,凝眉思索着如何对付严颜。
这时,马谡却诡异一笑,低声道:“主公无需担忧,对付严颜咱们根本不必用强,我自有妙计。”
…………………………入夜。
偏帐中,黄权正站在帐门口,望着满天的繁星慨叹。
军帐四周盘踞着十几名荆州军士,个个目光如电的盯着自己,显然是在严密的监视着他,以防他逃脱。
“刘季玉啊刘季主,好好的一个益州,被你弄成了这样,早知如此,我黄权当年就不该受你征辟出仕,整天替你收拾这等烂摊子。”
黄权唉声叹气时,夜色中,一个信步而来,来者正是马谡。
“公衡先生,这么晚了还没睡。”马谡笑的很温和,全然没有白曰里的那副阴沉之相。
黄权苦笑一声:“烦事困扰,焉能安睡。”
马谡哈哈一笑:“谡此番前来,正是为先生解忧,先生听了我接下来说的话,必然能睡个安稳觉了。”
黄权神色一怔,原本无精打采的那张脸,不禁浮现出几分希望之色。
“幼常快里边请。”
将马谡让进帐中,黄权亲自为他倒了一杯清茶,迫不及待的问道:“听幼常方才所说,莫非是改约之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马谡呷了口茶,叹道:“我主对于刘益州的这般不信任,本是大为恼火,原打算撤军回荆州,让刘益州独自去跟刘备死战的。”
“刘将军误……”
黄权想也没多想,当下就又想辩解,却被马谡摆手打断。
这位年轻的荆襄谋士微微笑道:“公衡先生听我把话说完。我主气消了之后,设身处地替刘益州一想,便想这巴郡一地,对于益州来说实在太重要,刘益州先前受刘备之祸,心有余悸之下,对我主有所担心也是人之常情。”
听到这里时,黄权心中大喜,忙道:“刘镇南不愧气度过人,能这般体谅我主的难处,权在此替我主多谢刘将军。”
黄权以为马谡这话的意思是刘封同意改约,欣喜之下当然是连连称谢。
马谡却抬手一笑:“公衡先生先别高兴得太早,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幼常请讲。”黄权一听他这话锋,心头顿时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初我主发兵之时,曾向三军将士言明刘益州给出的谢礼,以来激励士气,但是现在刘益州忽然要反悔,我主若是轻易就答应了,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
黄权一时不摸不透他话中有何深意,便不安道:“我主自然也考虑到刘将军的难处,所以才不惜用亿万钱粮作为替换的条件,刘将军若将这些钱粮大赏三军,将士之心自然便能得安。”
马谡摇头道:“这一点钱粮还远不足平息将士们的怨气。”
原来是嫌钱粮给得够。
黄权松了一口气,问道:“只要刘将军能同意改约,钱粮不是问题,需要多少我们再加便是。”
马谡沉顿了一下,竖起三根手指:“我主的意思是,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加三成。”
三成!
黄权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下他带来的这批钱粮,已经是成都库府的一半有余,那是自刘焉时代起就好容易积攒起来的财资,如今若再加三成,不得又扒他们一层皮。
这些钱粮财富,皆是从益州士民身上割下来的肉,就这般拱手送人,黄权心中焉能不痛。
只是眼下这般形势,为了平伏刘封的怨气,除了答应之外,黄权别无选择。
而且,先前黄权离开成都时,刘璋就曾交待过,只要刘封愿意改约,钱粮不成问题,要多少他都会满足。
权衡再三之下,黄权暗叹一声,不情愿的点头道:“好吧,只要不让刘将军为难,加三成就加三成。”
此言一出,便是轮到马谡开怀大笑,他当即道:“刘益州果然是慷慨之主,公衡先生放心,只要钱粮一到,我家主公立刻发兵北上,大军直取涪城,断了刘备那厮的归路,到时候咱们南北夹击,定可将刘备这不义之徒一举歼灭。”
听得这般保证,黄权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
钱没了可以继续赚,粮没了可以继续种,地盘没了失去的就不仅仅是钱粮这等身外之物。
只要能保住巴郡,忍下狠来割点肉又有何妨。
“不过,我主还另有一个条件,希望公衡先生也能满足。”马谡忽然间又来了这么一句。
黄权心中咯噔一下,以为刘封还要狮子大开口,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马谡却呵呵笑道:“先生别怕,我主才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之人,不会再有别的过分要求。”
黄权稍稍放宽些心,遂问道:“但不知刘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刘封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眼下双方达成了新的协议,拿到钱粮之后,刘封就要亲率大军沿涪水北上,前去攻取刘备后方重镇涪城。
问题却是,江州一地,乃是控制涪口的关键所在。
介时,刘封的大军尽数北上,倘若刘璋生变,令严颜据住涪口,断绝了刘封的归路,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刘璋可以对我不信任,那我刘封又凭什么对你刘璋十二分的放心。
当然,马谡并没有直白的表明他们对刘璋的不信任,而是认为巴郡太守严颜对刘封心存敌意,而且手握一万重兵,在不能与严颜“尽释前歉”之前,刘封绝不可以放心的发兵北上。
绕了一大圈之后,马谡才提出他的要求,便是请那老将严颜出城一见,双方坦诚相对,以心交心,彼此间建立起信任之后,方才再谈出兵之事。
“刘将军的提议无可厚非,只是那位严希伯老将军疑心甚重,若是让他亲自前来营中与刘将军相见的话,我只怕……”
黄权似有为难,而且,他本身对此也怀有顾虑。
马谡轻松道:“这个我家将军当然明白,所以此番会面,并不需要严老将军来我大营中,我们只需在城外选一远离两军的地点,双方只带些随身护卫,喝喝酒,说说话,这样的话,严老将军就应该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黄权先前还在担心,刘封这么做可以另的诡计,想借机把严颜骗入其营,趁势将其拿住,然后兵不血刃拿下江州,全取巴郡,到时候岂不坏了大事。
这时听马谡一补充,黄权便放下了心,欣然道:“这个应该没问题,但不知刘将军打算何时会面?”
“雒城战事吃紧,也不宜拖得太久。我主的意思是,会面之期不若就定在明天,至于钱粮的话,也从明天起开始送往我军营中,会面一结束,钱粮一送达,则我主可立刻发兵北上。”
略一沉思,黄权再无疑虑,当即便应诺。
黄权答应之后,刘封也便不再软禁于他,当晚便放他出营。
深夜之时,黄权回到了江州城。
见到严颜之后,黄权将他与刘封所达成的协议尽数告知这位老将,并请他明天务必出城与刘封一会。
“既是不带兵马相会,老夫自然不会怕那毛头小子,不过老夫却在担心,万一那刘封要求和我离城相会是诈,介时却趁我不在城中之际,突然发兵攻打江州,到时当如何是好。”
严颜终归是对姓刘的怀有深深的疑惧。
黄权却宽慰道:“老将军多虑了,咱们到时可多派斥候,只要荆州军一有动静,老将军得知之后立刻还城便是。再则,江州城池坚固,就算老将军不能及时还城,对方又岂能一时片刻就攻得下来。”
听得黄权这番分析,严颜这才放下了心,沉思良久,遂道:“好,那老夫明曰就去会一会那刘镇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