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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主人,大事不好了。”一名仆丁急匆匆的奔入房中,伏在那中年儒生面前惶恐的尖叫着。
“何事这般慌张?”
蒯良面如镜湖,目光始终逗留在那一盘黑白交错的棋局上,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正在揣摩着何处落子。
“听说长沙那个叫刘封的拿曹征南当威胁,骗开了城门,杀了胡刺史,他们的骑兵正在城里大开杀戒,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了。”
听闻此言,蒯良沉静的面容顿起一丝涟漪,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手中捏着的那枚棋子始终没有落下,最终还是放回了棋篓。
“你下去吧,告诉府里上下,这几天没我的允许就不要擅自离府。”
“是是,小的明白。”
蒯良站起身来,他走出房门,负手立于阶前,目光投向那高墙大院之外,口中反反复复的重复着两个字:“变数,变数……”
外面喊杀之声,一直持续到晚间时分才结束,战斗虽已终结,但城南数处都可以看到冲天的火光,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到得第二天才扑灭。
午分时分,整座襄阳城恢复了平静,只是街上依旧一片冷清,没有谁敢在战乱后的第二天就冒险出门。
“镇南将军刘封,奉荆州牧刘琦之命,率军收复襄阳,驱除曹贼……”
不知何时起,大街上开始出现喊话的声音,闷在家中避难的士民,心中的疑团这时才渐渐的解开。
刘封的名字,他们并不陌生,早年湘东二郡起事之时,刘封的大名就在荆州传得沸沸扬扬。
至于刘琦的名字,对于这一城的百姓来说就更熟悉不过了。
凭心而论,襄阳城,乃至荆州的百姓,对于刘表时代还是相当怀念的,在那个时代,荆州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赋税不重,徭役不繁,先州牧广施仁政,百姓生活和平而富足。
那个时候,作为刘景升的长子,刘琦忠厚仁义这名,在民间也相当的有口碑。
梦境般的和平,就在那一年被曹艹的南侵所打破。
时值如今,多少人背景离乡,留下来的人,不但整曰里为战争的阴云提心吊胆,还要忍受着沉重的赋税和徭役,生活之艰辛,让每一个人都深深的怀念刘景升时代的美好。
时隔多年,当他们再度听到刘琦的名字时,打心底里便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一种亲切。
蒯良的心中,恍惚间也回想起了那个难忘的时代。
那个时候,他和弟弟蒯越一起,成为刘表的左膀左臂,帮助刘表把荆州治理成一个和平宁静的世外桃源。
然而,种种的原因,使得弟弟蒯越成为曹艹麾下的重臣,而自己,则成了赋闲在家的闲云野鹤,种种旧事,不想也罢。
蒯良叹息一声,正欲转身回房,仆丁却忽然急急又来报:“主人,府门有人叫门,自称是镇南将军刘封,想要登门拜访。”
“刘封?他来找我做什么?”蒯良眉头微凝,心中忽生浓重的疑惑。
“主人,咱们要不要开门?”仆丁焦虑的问道。
襄阳易主,兵威在身,为了身家姓命,蒯良没有理由不见这位襄阳城的新主人,何况,蒯良对这个曾经刘备的义子,还怀有深深的好奇,潜意识当中迫不急待的想要见识一下,这个把荆州搅得天翻地覆的年轻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思索之下,蒯良摆手道:“请他进来吧。”
蒯良并没有亲往府门迎接,而是静静于的立于堂前,面色淡若的等候着,作为荆州蒯姓一族的二号人物,这一点的矜持是必须的。
片刻之后,只见一名年轻的银袍将军,在三五名亲兵的跟随着,信步走上前来。
蒯良暗吸了口气,移步下阶,微微拱手:“不知刘将军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刘封忙还之一礼,笑道:“封唐突造访,打扰了先生清静,该请先生见谅才是。”
“刘将军言重了,里边请。”
襄阳蒯氏一族倒向曹艹,理论让也就是刘封的敌人,但蒯良见刘封带兵而来,却丝毫无有惧意,谈吐言行得体自若,这份气度,不由令刘封暗暗称赞。
主宾落坐已定,蒯良也不多客套,直接问道:“良不过是一介布衣,不知将军驾临,所为何事?”
蒯良直率,刘封也就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实不相瞒,封久仰先生之名,方今奉子德兄长之命,驱除逆贼,恢复景升先公旧业,故想请先生出山,担任荆州治中一职,未知先生意下如何。”
州牧之下,下设从事与假佐。其中从事有治中从事、别驾从事、簿曹从事,而治中从事又是州牧最主要的属官。
刘封请蒯越担任治中从事一职,也就是要请他担任荆州诸吏之首。
此言一出,就连蒯良也大吃一惊,先不论自己是蒯氏一族之人,单以自己现下的身份,这刘封方一得襄阳,便要征辟自己为诸吏之首,这般举动如何能不让他吃惊。
刘封却有自己打算。
庞统说过,荆襄蒯、蔡、黄、庞四大家族,若想坐稳荆州,非得此四族的支持不可。
庞统为庞氏一族的杰出代表,他归顺于刘封,自然代表着庞家支持刘封。
至于黄家,原本以黄祖为代表,是支持刘表的,但黄祖死后,黄氏一族的核心转移向了黄承彦,黄家也改为支持刘备。如今荆州虽然得手,黄家与刘备失去了联系,但想要得到黄家的支持,还需要时间。
庞黄两家,都是坚定的抗曹派,但可惜的是,这两家的实力不及蒯蔡,所以并不能阻止当年刘琮以荆州降曹。
蔡蒯两家,是荆州最强的两族,表面看起来,这两族以蒯越和蔡瑁为代表,是彻头彻尾的“降曹派”,而刘琮的降曹,也正是蒯蔡二人全力鼓动下才做出的决定。
但是,庞统却告诉刘封,这二族之中,其中的蒯家并非是铁板一块的降曹派。
“刘将军的抬举,在下感激不尽,但在下只是一山野村夫,恐怕难当此重担。”蒯良本能的一口拒绝。
蒯良的反应早在刘封的意料之中,但他知道,若想在荆州站稳脚跟,光凭刘巴和庞统的支持还是不够的,必须得到此人的支持,准确的讲,应该是此人背后那个家族的支持。
“先生曾为景升先州牧出谋划策,成就荆州一番基业,如今子德兄长接掌父位,正想继承先州牧的遗志,以仁义广施于民,还望先生能念在先州牧的故主之恩,重新出山辅佐子德兄长。”
士人爱名,讲究故主之恩,刘封报出了刘表,自是压得蒯良无从拒绝。
蒯良无言反驳,沉吟半晌,却好奇道:“刘将军,有件事我不得不问,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蒯家的立场一向是世人皆知,你这般强行征辟我出仕,莫非就不怕养虎为祸吗?”
蒯良这一句反问倒也直白。
刘封却淡淡一笑道:“无论旁人如何看待,但我很清楚,先生与令弟是不一样的。”
刘封所指的令弟,即是蒯良的弟弟蒯越。
当年荆州宗贼广布,刘表只身前来荆州,曾向他兄弟二人询问如何令百姓归附,剿灭群贼,蒯良主张施仁政,而蒯良则主张用权术,这兄弟二人的治国理念,本身就有所不同。
待到后来,蒯越与蔡瑁结善,弄权玩术,渐渐被刘表引为心腹,而刘表虽然仍重用蒯良,但其地位却已远不及蒯越。
再往后,曹艹南侵之时,其弟蒯良力主降曹,而蒯良则认为曹艹治国御民过于严酷,因此一力的反对,只可惜却无力回天。
刘琮决意降曹后,蒯良无奈之下,干脆辞官归家,后曹艹得荆州,对蒯越大加重用,对蒯良却心怀怨意,索姓也就不复启用。
蒯良虽然不及蒯越那般风光,但在蒯氏家族内部,却拥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他对曹艹的态,很大程度也代表了蒯家一部分人的立场。
蒯家内部的这般裂痕,自然是逃不过庞统的眼睛,所以在刘封决定奔袭襄阳之时,庞统就对他有过叮嘱,让他在拿下襄阳之后,务必要请蒯良出山相助,唯有如此,才能短时间内,迅速的稳住襄阳,乃至荆北的士民之心。
而这也正是刘封在攻下襄阳的第二天,就亲自来登门拜访蒯良的原因。
刘封并没有直接挑明蒯氏兄弟间的关系,但言下之意却已经很白,即是我刘封对你们蒯家的内争了如指掌。
蒯良的神情沉静了下来,似乎陷入了一种抉择之中。
刘封知他心意已动,遂进一步道:“我知先生有解苍生于倒悬的仁义之心,而在我亦有舞干戚以济事之志,先生身为蒯氏一族中的翘楚,即使是不为自己,也当为蒯氏一族未来设想呀。”
刘封这话又暗含着几分威胁。
而今刘封已据襄阳,曹仁兵败被擒,整个荆州无人是他的敌手,全据荆襄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而蒯氏一族扎根于襄阳,在襄阳改换主人的情况下,自然必须为家族的利益考虑。
蒯良作为蒯氏第二号人物,无论如何也必须为保全家族利益而努力。
沉吟良久之后,蒯良敛容起身,拱手默默道:“良愿为刘将军效犬马之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