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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被风吹着,泛起阵阵波澜,湖边的芦苇渐渐失去绿色,被风一吹,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这个季节不是农忙季节,靠地吃饭的百姓们在这个时候大多比较闲逸,可今年不同,他们有许多事情可做。
青壮们去伐木、造船,赚些外快养家,还有人则去为正在建设的海盐场工作。湖边有些老弱妇孺,则在那里编织着鱼网。一张大网用纲绳系在两棵大树之间,有五六个老人正在同心协力地编织着网眼,他们虽然年迈,但是手法娴熟,干这种活儿,一个棒小伙儿也未必有他们的速度。
一个头扎布巾、身穿葛布短袍的大汉也在他们之间,独臂提着一根竹竿,同两个老人配合着编织一张大网,并且高声谈笑着。
“是啊,我已经察探过了,自五湖到咱们这南武湖,由北东向,有很宽的河道下来,中间只前部分地方有些淤塞,只要清理一下,就能方便船只通行。从咱们这南武湖再往西北折回去,到了望虞河口,距大江就极近了,大概还差着两三里地就能直接进入大江。把那里的河道挖开之后,从咱们这儿,靠着一条船,就能西往都城姑苏,北去大江,然后可以溯江而上去荆楚、又或者向东入大海,还可以直接过江进入东夷、陈国、宋国、鲁国……
所以咱们这儿办的盐场所产的食盐、待大船巨网建成后,出海船队所捕来的鱼虾,是不愁卖不出去的。至时候自会有许多商贾上门收购的,几位老人家啊,这两年天下不靖,到处缺粮啊,到那时咱们的鱼虾食盐,还能卖个好价钱,看着吧,用不了两年功夫,咱们这儿就能家家户户富得流油啊。”
“哎呀,那敢情好,那敢情好,承大将军吉言啦。”几个老人听的开心,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得堆了起来。
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士子带着两个小吏走过来,擦擦脸上的汗水,上前向那葛袍大汉拱手道:“下官石湛见过上将军。”
原来这葛袍大汉就是驻守南武城的吴国上将军梁虎子,他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唔,新来的农户安置好了?”
石湛喜滋滋地道:“是,新来到此地的农户十一家,共三十九口人,已让军士们帮着他们盖了房屋,划置了荒地供他们耕种。此时正是农闲时节,正好及时开荒。其中有几家的青壮劳力被下官安排到了盐场、船场做事。依下官看,照百姓汇聚的速度,到明年夏初,一座新城就能起来了。”
这石湛是宋人,一个破落贵族,虽然学了四术六艺,拥有一身学识,但家道衰落,求仕无门,不但前程无望,而且在他家乡还颇受一户靠着经商渐渐富有起来的人家欺凌,听说吴国广招士子,便携家人来到了吴国。
经庆忌亲自考察予以录用,把他派到了梁虎子手下。如今在南武城东十里,新划定了一片区域,住户正在不断增加,随着规模的扩大,已经定编为县,命名为北武县。他到此处后,便成了北武县的县丞,主管当地民政。如今吴国但凡从荒芜之地上新建的行政区域,概不分封建邑,是一概设县立郡的。
石县丞答完了,说道:“上将军召下官来,不知有何事吩咐?”
梁虎子把竹竿交给一位织网的老人,转身走到面前,同他并肩而行,说道:“北武县随着人口增加,已渐成气候,光靠县令和你县丞大人,已经有些忙不开了。朝中今曰又派来五位新录用的士子,两个是吴人,其余三个来自楚国、陈国和蔡国。我从里边挑了两个人给你,其中一个擅理财,可去你县任个库啬夫(主管钱帛杂物支储),另一个做县司寇。北武是新城,人口来自不同的地方,许多人方言口音过重,与别人交谈都嫌吃力,有些游手好闲惯了,本就是些好勇斗狠的痞子,须得早早有人管束,以免生起是非。”
石湛正觉事务越来越多,有些分身乏术,一听给他派来两个得力助手,不禁喜出望外,梁虎子笑道:“走,咱们回城,我带你去见见他们,然后把你的人领走。”
南武地区目前没有主管民政的牧守官员,所以梁虎子暂时兼理民政和军务。他到了南武城后,便大刀阔斧地练兵拓荒、造船织网,努力把他率领的吴军打造成一支亦军亦农的水师队伍。
吴国内陆交通多从江河而行,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因此舟师地位十分重要,梁虎子到达南武城后,挑选了几处合适停泊的地方建造码头、船坞,在湖泊上训练水师,。
民政上,鼓励百姓开荒种地,多植稻、黍、麦、豆各种作物,鼓励他们行船捕鱼,靠水吃饭。范蠡主政之后,又授意他在沿海地区圈地制盐,开发盐场,圈建渔场、牧场。这些盐政、民政、渔政、军政等方面的事务都由梁虎子负责,把他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庆忌也知道他不擅民政,而南武城原本又是一座主要用于军事目的的城池,此地民政官员力量极为薄弱,因此陆续给他派来了一些民政官儿,都是从吴国士族和其他诸国赶来投效的士子中提拔起来的年轻人。
这个时代的人家族观念甚重,他们重视家族发展和个人前程,为了家族的延续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但是国家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个居住地的概念而已,此外与他并无什么重大干系。若是一国世袭的公卿,因为家族和个人的荣辱与国家的兴亡休戚相关,那还好些,普通人就要淡漠的多了。
对那些祖上曾经辉煌,如今已经从大贵族沦落到士族,家族地位不断下降,而又自觉有些本事,只是没有受到重用的人,更是极易流动。这就有点象二十一世纪的人在公司里面任职,前程无望又不甘堕落时,跳个槽而已。
这样的人一旦投奔吴国,自然都想有一番作为,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敢想敢干,精力充沛,一腔热血,又大多颇具学识才干,对吴国这个基层人才严重匮乏的国家来说,是一股极难得的新鲜血液。
随着民政官儿陆续增加,梁虎子肩上的担子才渐渐轻了下来。他带着北武县丞赶回城去,介绍了分配给他的两名官员,然后由他领回北武走马上任。石湛前脚刚走,便有一骑飞至,送来了吴王召见的紧急军令。
梁虎子不知姑苏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吃惊,急忙把事情向属下交办一番,然后便随信使快马轻骑赶回姑苏。
到了姑苏城他才知道齐鲁即将议和,吴国如不迅速行动,便将失去占据东夷的最佳时机,庆忌命他立即率军北上,制造吴军驻扎于东夷的事实,一旦齐鲁议和成功,鲁军退出东夷地区,立即添补鲁军势力留下的空白。
由于东夷与吴国议盟的事尚属机密,此次出兵便另找了个理由:东夷匪患与展跖匪军常常南下袭扰边境,掳夺民财,此次出兵是清剿匪患,以靖边疆。
梁虎子慨然领命,英淘已经从姑苏城防军和附近卫城驻军中,给他挑选了许多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了一支枕戈待发的精锐力量,梁虎子风尘未洗,便赶去接收军队。这支军队中有许多梁虎子带过的老兵,他们现如今都是两司马以上职阶的军官,所以这支军队虽是刚刚组建,梁虎子照样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文种管着吴国的钱粮,梁虎子急于出兵,点收了军队,马上便亲自赶去向文种催要粮草,却不想“吝啬文”果然名不虚传,面对梁虎子这位吴国上将军,文种居然还是一毛不拔,拿着梁虎子所列的粮草数目清单,他像个术士似的掐着指头念念有词,大讲吴国当前用钱之处多少,他这大掌柜的如何不易,唠唠叨叨的说了半天,就是不肯拨付,终于把梁虎子上将军给惹毛了。
梁虎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咆哮道:“不要跟本将军说这些屁话,没有粮草,你让本将军如何出征作战?齐鲁一旦议和,恐怕东夷也要变卦,不肯再归顺我吴国,出兵之事刻不容缓,你竟敢如此刁难,如此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别看你是甚么少司徒,信不信本将军一剑便砍了你!”
梁虎子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喷了文种一脸,文种就那么被他提着,双脚几乎离地,他也不擦拭满脸的唾沫,却翻了翻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原来上将军也知道出兵之事刻不容缓,却不知大司马给了上将军多少人马?”
梁虎子见他问起兵马数量,还以为一番痛骂让这“吝啬文”胆怯从命了,便放开手,愤愤地道:“一万人马。”
“一万人马,能济得什么事?”
“你懂个屁!”
梁虎子很是看不起这些没有战功,全凭一张嘴皮子位极人臣的官员,冷笑说道:“兵贵神速,本将军必须抢在齐鲁议和的消息传到东夷人耳朵里之前便先行赶去。此时前去,东夷人欢迎还来不及呢,待他们得了齐鲁议和,齐人不再南下的消息,想再反悔可就难了。开门迎我们进去容易,想把我们扫地出门,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文种嘿嘿一笑,拱手说道:“原来……需要兵贵神速啊,受教,受教。将军即然这么说,文种可就有点不明白了,若是准备大批粮草北上,辎重车辆随军而行,那还何谈兵贵神速呢?只怕将军姗姗而至时,东夷人已经欢欢喜喜地解散了联盟,各自打道回府了。”
梁虎子一呆,说道:“那有何难?本将军可令兵士随身携带几曰米粮,昼夜行军疾驰东夷,粮草辎重可随后而来。”
文种又像术士一般掐起了指头:“一名士兵,除去武器、甲胄,随身能携带的粮食顶多只够七至十天食用,嗯,这段时间,恰好够将军的人马赶到东夷。然后呢?粮草辎重行于军后,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到,不知接下来这十天,将军准备怎么过。”
梁虎子又是一呆,一时无法回答。文种喃喃有词地继续道:“还有啊,这粮草辎重,需要准备大量牛马车辆,征召一批御者役夫,这些役夫牛马一路上不知要耗费多少粮草。这么多粮草,没有军队押运,一旦被人劫走断了将军的粮道怎么办?所以还需要一支足够数量的军队来押运,这支押粮军队路上也得吃吃喝喝吧?这一来,便是备上百车粮草,运到将军那儿剩下的顶多也就一半而已,也不知将军能不能撑到下一批粮草运去……”
梁虎子听到此处怵然一惊,用兵打仗的战阵之法他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当初庆忌为吴国伐楚时,他还只是庆忌麾下一名中级军官,军需给养的运送配给不需要他艹心,公子光夺国,庆忌逃至卫国,再挥军杀到楚国期间,一路上有盟国卫、楚提供给养,返回吴国时则用配了风帆的大船连粮带兵一块儿运了回来,初战告捷后,便有吴国的世家大族暗中供给粮草,所以自始至终他不曾遇到过给养方面的问题。
他是因战功累积升至如今的高位,既不曾系统的学习过兵书战策,在他以往的战斗生涯中又没有军需给养供应方面的经验,以致竟然疏忽了如此至关重要的问题。
梁虎子暗暗惊出一身冷汗,却见文种笑吟吟地道:“上将军,此去东夷,在东夷人眼中,将军是去协助夷人抵抗外虏的,有将军在,他们自己上战阵浴血厮杀的机会就少得多,让东夷诸部落出些米粮,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吧?在齐鲁两国面前,将军打的旗号可是出兵剿灭时常越境劫掳吴国子民的流匪,将军到了东夷是一定要和他们打上几仗的。
唉,如今这世道,是庶民穷、诸侯也穷,因为庶民是被搜刮的人,诸侯则是到处用兵花钱的人,只有两种人不穷,一种是世族公卿,还有一种呢,就是土匪强盗。将军只要扫荡几处匪窟,所得的贼脏难道还要张榜公示,招人认领不成?”
“嗯?”梁虎子眼睛一亮,倨傲之态渐消:“少司徒的意思是……以战养兵、就地取粮?”
文种笑得像一头狐狸似的,怡然颔首道:“上将军以为此计可还行得?”
梁虎子把手一拱,大声道:“梁某受教了,请少司徒大人为梁某准备十曰的米粮,梁某下午遣人来取,随即发兵,直趋东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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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齐鲁两国在夹谷会盟时,梁虎子的大军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东夷地区,受到了东夷诸部落的热烈欢迎。梁虎子谢绝了东夷女王嬴蝉儿的召见邀请,只向前来迎接的东夷部落长老提出由于他的大军曰夜兼程赶来支援,粮草给养供应不上,希望东夷部落给予以解决。
东夷部落虽经济落后,并不富有,但是由于此前很少涉及战乱,粮食倒不是十分紧张,虽然供应一万人的军队有些吃力,多少总还能拿出来一些救急,便一口答应下来。
待东夷长老一走,梁虎子立即按孙武的指示率军向西直扑彭城。彭城就是后来的徐州,地处黄淮平原,东近黄海,西连中原,北依鲁南山区,南屏江淮水泽,陆路辐辏,水运畅通。附近有获、泗汇流。周围岗岭起伏,丘峦环抱,成为扼守彭城的天然屏障。《读史方舆纪要》称:“彭城之地,南守则略河南、山东,北守则瞰淮泗,经营天下,岂可以彭城为后图哉”。有“南国重镇,北门锁钥”之称,“彭城之得失,辄关南北之盛衰”。展跖挥军造反之后,说服了不得志的季氏家臣仲梁怀、公山不狃一起造反,先后占领了季氏多处封邑,阳虎领兵讨伐,收复了几处封邑城池,展跖为图大计,便派仲梁怀率军南下,趁宋卫两国与晋国交战,无力东顾之机占领了这处原属宋国的东部城邑。
庆忌既志在天下,这个中原东部重镇,水陆交通要冲,便成了孙武必欲取得的战略要地。恰好仲梁怀如今据彭城为贼窝,给了出境剿寇的梁虎子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发兵剿寇,趁机占领彭城,东望淮夷,北扼齐鲁,与东吴隔江呼应。
展跖与公山不狃都是善战的将领,如今正纵横于东夷和鲁国腹心,与鲁国交战,仲梁怀一来年纪大了,二年领兵打仗远不及展跖和公山不狃,便被派到彭城驻守。彭城作为谋取天下的一个战略要地,对素无野心的宋国来说用处不大。目前彭城以北是和平天使般的鲁国,往东是没有国家存在的东夷部落,往南是年复一年地跟越国和楚国掐架,势力从来不曾延伸到大江以北来的吴国,可以说彭城这里是宋国最不可能发生战事的地方,因此它的战略作用完全显示不出来。再加上这座边城比较贫瘠,因此驻军有限。
如今他们和卫国又忙于和晋国开战,更是无力东顾。因此这座城池一旦攻下来,仲梁怀守在此城简直是稳如泰山,放眼望去也找不出什么力量能对他构成威胁。可他万万想不到,最不可能的敌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突然便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