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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茂德听到前面草丛里已经没有动静了,还不敢就站了起来,后面那边岭上还有一个狙击手呢。于是调转身子,取了狙击枪在手,扫瞄过去。
草丛太茂密了,他什么也看不到。
杨茂德小心翼翼的将枪口从草丛里伸出去,前面却又被一道土坎给堵住了。他只得借着草丛掩护,慢慢的爬过去,爬过去了后,但在土坎处找不到瞄准的最佳低凹位置。如果贸然将头伸出去偷看,必定会被当作活靶子打,他知道狙击手的利害。刚才那一枪没打着,可能是站位开火,又或者受了风力等的影响,才偏得一偏,没有打中自己。
他估计那个狙击手一定还在关注着这里。现在自己的行动受到了限制,他感觉心里非常不爽,有种猫捉老鼠的感觉。猫是那名苏军士兵,自己则是老鼠,主动权掌握在对方那里。他知道,自己还不是此中高手,还不习惯于这种对敌的打法。
那个人到底在哪里?自己周围到处的草丛都是那么深,一点也不好观测。自己这里是如此,对面的山岭上更是如此,草既深,林也密。
杨茂德知道,一般情况下,苏军战地狙击手的位置都不大会改变,因为他们受德国人的影响,采用的也是典型的德国式的打法。他们在一般步枪的数倍杀伤距离外,不会开一枪就换一个地方,殆误战机。再说选取一个好的战地狙击位置分外不容易。但那个狙击手也可能是游动出击的猎手,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苏联人不笨,和中国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完全习得了中国人打游击的真传。
杨茂德突然灵机一动。闪念间,他忽然有了一个可以让对方现身出来的妙计。他迅速回过身,爬到刚才那两个送命者的身边去。两人在草丛中隔得很近,杨茂德将两人的枪都收集在手,捡起了弹药。这两人中有个家伙还有顶头盔。他将敌人的枪和那顶头盔都取了拿到岭边沿来。他还折断了一大把齐人高的长草,这些长草他是预备用来连接起来的。
在继续对对面山岭进行了力所能及的观测后,他选取了一个好一点的位置,开始施行他订好的计划了。他将一支收缴来的枪用长草拴系着,放在左边接近两臂远的地方,然后用另一支枪一点一点的在它的屁股后面用力将它往前斜斜的推移送出去。如果对面的狙击手还在的话,他一定会看到有一支枪正在慢慢的伸出土坎草丛,枪口斜斜的向上指着。
杨茂德在进行着一个赌博,赌注下得很大,是他自己的身家姓命。不过,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赢得胜利,整个赌局只是有惊无险。
现在他在等待着,给敌人时间,看对面敌人的反应。在等待的时间内,他接好了那一大把长草,现在他们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绳子,可以拉得很远。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用手里的那支枪将头盔送到那支枪旁土坎下,微微露出一点。
“叮”的一声,子弹立刻穿过前方疏密不定的草丛,射在了头盔上,打得旁边土坎上泥土都飞起来。敌人果然还在那里,位置没有变,盯着这里很紧的呢,真一毫也不放松。这家伙很有耐姓,也很是果断干脆,是一只善于等待捉老鼠的好猫。可惜杨茂德不是老鼠,他现在是曾杀死几十名敌人的战斗英雄。
杨茂德判断了一下,子弹是从何方来的。对面山岭只是个大体位置,首先要确定在50米范围,才可以进一步观察,从草丛树叶的隐伏中找出对手。刚才他是往左边向着高地战壕过去的,子弹横过额头前方,现在射击头盔的子弹是由左前方过来的,画一个三角形,大体位置就确定了。
他又将头盔用枪支起来,一点一点地伸出土坎去。刚冒出土坎三寸不到,“叮”的一声,又是一颗子弹射来。
他暗自笑了一下,拉动了一下草绳子。那支诱敌的枪随之移动了一下,位置放低了一点。然后他又用枪将那里草丛拨动了几下,以继续迷惑敌人。
杨茂德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右边土坎要低平一些,也就是说,右边地势要高一些,过去不到三米的地方,还有个土包子,那里应该是最好的射击点了。于是他向着草丛稀疏或间隙地方后退移动,这样虽然隐身不住,但可以避免惊动草丛而引起对面岭上敌人的注意。这片高地现在暂时是安全的,隐不隐身都无所谓。他退了好几米,然后才向着右边爬过去,隐藏在了那土包子的后面。
伏好身以后,他又迅速对周围观测了一下,仔细倾听了一阵,一切都很好,没有什么异常。
他转过头去,轻轻拉了几下草绳,枪从倚靠的土坎上往下又缩了一点。
远处的枪炮声现在虽然不再猛烈了,但零零星星,到处都有,可以说是此起彼伏。从清晨到现在,战斗还在继续,可以说更要激烈些了。那种轰隆隆的巨炮的爆炸声音倒真的来得很遥远了,好像是在做一种点缀,是舞台的背幕后声音。轰隆隆,轰隆隆,又好像在提点人们,那些在休息的战士,别忘了这仍然是在战场。
天色很阴沉,没有阳光。草叶上的露水也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干净的,这一点也不令人感觉奇怪。要紧的是他觉得这一刻有点饿了,肚子里咕咕响起来。昨天大半个白天都在急行军,夜晚又是摸黑在细雨中走了大半夜,好在二十多斤的负重,算不了什么,否则非累死不可。他记起来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认真吃过什么东西。昨天白天时累得吃不下,夜晚休息时因着临战紧张的关系不想吃,现在饿起来,可就忍受不了。
干掉那个苏军狙击手后就吃点东西,他想着。
狙击枪由土包子旁边草丛里无声无息的伸了出去。
这是在捉迷藏了,这不再是刚才的明刀明枪、猛打猛冲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事情。这将关系到个人的生死,万万大意不得。杨茂德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每一个动作也都必须得很小心,用必须得万分小心也不过分。一旦暴露,那就前功尽弃。一旦前功尽弃,那就消灭不了敌人。一旦消灭不了敌人,那就要死于敌人之手。
杨茂德觉得这可是比刚才所有的战斗都要紧张、刺激多了。第一次开枪杀人的那种紧张是无意识的,是身体机能的正常反应。现在呢,紧张是有意识的,像在做贼一样,偷取的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人的姓命。
他通过瞄准镜,对着那面山岭的任何可疑地点逐一搜索。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原来对面山岭上到处都是苏军人员,在草丛灌木的掩护下,忙忙碌碌的修建工事,深挖战壕。虽然隔得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又是在草丛密林中,但一切动静都在狙击枪的瞄准镜里现了形。杨茂德一点一点的扫瞄过去,又压下视线扫瞄回来,从人的密集状态来看,那山岭的上面,应该有一个营的人马。可能已大部分是在华军的强大炮火打击下,退回去那里固守的,怪不得自己这边身处的高地,看不到几个人呢,听到枪声出来厮杀的也没有几个。杨茂德心想,要是能唤来炮火袭击就好了。突然的炮击,在半分钟内落下他个几百发就够了。
那些人看来已不大关心这边的情况了,因为这边明明还可以据守,有那么多人,丢下这里不管,全跑到那里去修工事,真是令人费解,苏联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他的10点钟方向一处悬崖上来。那道悬崖长约百米,由山岭半中拦腰他的一点钟方向生起,一直延伸过去。悬崖不是很高,不过十来米的样子,上下都是树,乍一看还真不容易发现。悬崖在他的10点钟方向处,有几块巨石在上边堆着,周围都长着长草,巨石中间还长着一棵小树。这是他现在重点留意观测的地方。如果有狙击手的话,那倒是个很好的藏身之所,可以控制他这边的整个山岭斜坡,随时提供不利于华军进攻部队的情报。他又以此为圆点,以悬崖上边线为50米直径,画了个半圆,在悬崖上方的半圆范围内反复观测。
搜索来搜索去,五十米直径的岭上半圆被他看了个遍,还是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而他刚才测算过了,子弹一定是那个地方射击发出过来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块巨石的旁边,不要说那里有一丛密密的草,完全遮住了他的观测视线,就算没有任何遮掩物,从他这里看过去,那块突出的巨石也是遮挡住了视线的。
他相信那草丛后面一定有问题,可是,眼见为实,感觉是不可靠的!要一次开枪命中,就一定得要亲眼看见敌人,而且要向着关键部位打。
现在自己藏身的地点,可以说是开阔地带,还很危险的,总不能长久的暴露在这里。再说,死死盯着那丛密草也不是个事,说不定它的周围还有动静呢?正当他是如此的仔细看了又看,还是没什么发现,想要离开视线的时候,枪瞄镜里那丛密草突然动了一下。
那周围的草丛并没有被风吹动的迹象,这个突然的发现,让杨茂德的心中惊喜而又紧张的跳动了一下。他的惊喜和紧张,就像一个刚学会钓鱼的垂钓者,在河边等了好久,终于有鱼来咬了上钩时的心情一样。他看清了,那应该是草丛中的一根木棒类东西在拨动。他在干什么?打草惊蛇?杨茂德死死盯着那里,要看个清清楚楚。
东西抬高了。
不是木棒,是枪!缠着草绿色伪装布条的枪。
看来敌人太狡猾了,太有经验了;对狙击手的伪装训练,工夫做得真是到了家。
那把枪在草丛里一点一点的往上抬起,看样子要收回去了。大约是对方等得太久,见没有了动静,以为敌人中了两枪,终于气绝身死了?这是个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看不到人怎么办?
杨茂德在脑子里飞快的计算了一下枪的长度,现在举起来,手臂位置大体在哪里,头部又大体在哪里。
开枪!等到他收起枪,缩回到大石头旁边去就射杀不了他了。他会对等会进攻的友军战士造成很大的威胁。杀不死他,让他受一下惊吓也好,或者受点伤更好。
对方的枪一点一点的收起去。
突然,杨茂德几乎是喊了一声起来!
那个人,在密草后半蹲立起来了!
杨茂德立刻连接开了两枪。
第二枪的时候,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开的。等他睁开眼来时,他看到那把枪甩出了敌人之手,掉在了悬崖边上,护木以上的枪管部位,悬在了空中。敌人的一只手,则伸出来草丛,搁置在那里。
等了约半分钟以后,草丛里不再有任何的动静。杨茂德收起了狙击枪,换“波波莎”在手。直到这个时候,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伏身的此地距他这边这个高地的第一道战壕有80米的样子,他一直都没有认真察看过战壕内的动静,现在是得要搜索过去的时候了。至于对面岭上的苏军,还是尽量少去招惹为妙。自古双拳难敌四手,要是过来十多个人,那就不好对付了。到现在一切都还很顺利,他可还不想死。在战场上只能说运气这两个字,对人太重要了。有的人炮弹落在身边,震昏过去了,醒来后一点事都没有;有的人呢?却永远的醒不来了。有的人一枪未开,死得稀里糊涂,太不划算;有的人却杀敌无数,壮烈豪迈。
运气,和平年代的人或可不相信,但在血火疆场幸存下来的战士,却没有一个不认为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靠运气的。
现在趁着运气好,得赶紧下重手,迟疑不得。好运气不会一直伴随着他,他知道。说不定下一秒,一颗子弹射来,他也就稀里糊涂的报销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句古话可不是消极因素,这可是大多数军人在完成生命辉煌的豪迈血气的短暂念头,由它来完成一切。为国为民,不怕牺牲,那只是宣传,那是空洞的东西,真正的杀敌时的那一霎那,脑子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为国为民,不怕牺牲,那只是某种信念,遥远的精神深处的东西。
杨茂德这一刻心里想的只是如何才能活下去,他害怕牺牲。但他绝不苟生,他要打击敌人,用敌人的死来换取自己的生。
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打击消灭敌人,这是他作为战士的职责。他绝不能深挖一个洞穴,躲藏进去,只顾着保存自己。他是战士,不是平民,前路纵然刀山火海、弹雨枪林,他亦义无反顾!
他还得要迎着子弹,走向死亡。
他也早预备了随时死亡。
在对那边山岭进行了一阵观测后,他确认了没有人发现他,或者宁肯说是没有人理会他,苏军们都当没事一般,各顾自个儿的抢修深挖工事要紧。这边岭零星的枪声,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们面对死亡的镇定、奋勇作战的精神,虽然是敌人,但也不得不令人佩服。在以前的边境冲突当中,和苏联人作战的人都知道,苏联人悍不畏死,全民皆兵,让中国人很是吃了些苦头。
杨茂德进了部队以后就陆续听说过,苏军尤其是特工作战,全是自杀式的打法。那些年让边境军民的曰子都不怎么好过。
杨茂德知道,不能说中国政斧是多么的希望打这场在那些“现代清流”口中的所谓“帝国主义战争”,尤其是刚刚复苏不到三十年,中国是多么的需要一个良好的大环境,从社会、家庭而言,谁又愿意将自己十七八岁的孩子送到血火战场去历经生死考验呢?杨茂德本人不喜欢打仗,因为流汗流血直至光荣牺牲,那给后方的亲人们带去的是无尽的牵挂和悲痛欲绝的伤心啊,那是谁也不想要的!蝼蚁尚且偷生,谁不爱惜自己的身家姓命?谁的亲人不关心自己的子弟兵?而眼下,要跟这个曾给中国人身心两方面都造成巨大伤害的近邻和平共处,实在是太难办到了。只有将这个野蛮凶恶反人类的侵略者打趴下,废了他的武功,中国人民需要的和平,才能慢慢来到。
杨茂德看着那边阵地上敌人在构筑坚固工事,转过身来,向着自己这边高地的战壕爬去。
爬了一阵,大约爬出了30多米远的样子后,他干脆站了起来。高地上草太深了,还有灌木,视野非常不好。只有站起来,才有利于观察一些。
他很小心,举枪四顾,一忽儿迅速往东,一忽儿迅速往西,前后左右都有警戒。他要保证一有异常,即在第一时间先敌开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