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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赵虎臣承认自己很怕死,从小有了记忆开始就怕死,比怕什么都怕。
赵虎臣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种能够为了什么事情慷慨赴死的那种人,他甚至想象不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以前在大山里头,每一次和那些有能力把他变成口中食的大畜牲不期而遇赵虎臣都会感到由衷的恐惧,多年的训练和天长曰久的的捕猎并没有降低他对死亡的恐惧,只不过是训练他让懂得了如何隐藏这份恐惧不至于因为害怕死而死。
从一开始见到凶猛的野猪便吓得手脚发软想跑却发现身子不停指挥双腿不断地打着摆子无论如何就是迈不动步,到后来即便是遇上了要用吨做计量单位的熊瞎子都敢上去摸一把熊屁股,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惨烈但却的确是赵虎臣一步一个脚印从大山里面从那些畜牲的尖牙利爪下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的,他也交了学费,那一身纵横交错的伤痕。
来到明珠之前,赵虎臣从来没有想到在大山里头一掌能拍碎一颗碗口大树干的熊瞎子掌下,野猪王一拱能把身子最强壮的猎人从腰腹到背脊拱个透心凉的那对獠牙下,小巧玲珑精致如美人但一口却能够毒死整个赵家村的栾青绥花蛇那对毒牙下出过乱子却从没出过大乱子,有过生命危险却从来都是有惊无险的自己会死在这座熊瞎子被关在动物园里野猪王在纪录片里绥花蛇在教科书的城市里,那些畜牲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凶相毕露,这座城市里没有多少畜牲,就算是有也比孩子都要乖巧,这里到处都是人,面带着笑意见人都客客气气的人,赵虎臣走得出那座大山,却没走得出这座大城。
赵虎臣是真不想死,但如果真的眼见着没法活下去,披着一身在农村里头沾染出来的匪气和刁民气,赵虎臣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赵虎臣到绝路会做出更绝的事。
又是一记警棍捅在赵虎臣的腹部,原本就苍白如薄纸的脸色涌出了一抹异样的潮红,潮红如血,赵虎臣嘴角渗出来的血丝有扩大的趋势,那名士兵收回了警棍,赵虎臣的身体也随之软软倒在地板上。
一直都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三个军人肆虐赵虎臣的张听涛示意两名军人把赵虎臣架起来,缓缓走到了赵虎臣的面前。
赵虎臣侧在一旁的脑袋缓缓抬起来正视着对面的男人,因为剧痛而渗出来的冷汗,毫无血色的苍白,唇边的殷红,这一切都让他显示出一种近乎到了末路的疲态。
“你铁了心要玩死我?”赵虎臣张张嘴,说了一句。
张听涛左手捏住赵虎臣的下巴,阴毒如蛇蝎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听见了赵虎臣的话,张听涛笑容残忍而阴冷。
“换了你,你觉得呢?”
“有种。”赵虎臣竟然还笑得出来,只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旁边的梁兵戟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两人的阴冷和毒辣竟然如出一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梁兵戟想不透这个时候了赵虎臣为什么还有资本和底气阴冷得起来。
难道不应该是痛哭流涕的求饶才对吗?梁兵戟想不通,张听涛也想不通,不过和梁兵戟不同的是张听涛根本就懒得再去想,让两名士兵死死地把赵虎臣的双臂按压住,他的左手勾住赵虎臣的脖子让他的上半身俯下来提起膝盖凶猛地撞击赵虎臣的小腹。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张听涛的大腿酸软,再勉强提起来也没有了力道的时候,他的裤子上满是从赵虎臣的口鼻中滴落的鲜血的时候,他终于松了开来,身体后退两步,示意两名士兵把整个身体如同一滩软泥一样的赵虎臣放开。
噗通。
赵虎臣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梁兵戟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在赵虎臣的脖间探一探脉搏,对张听涛道:“还有一口气。”
刚说完,旁边两名士兵忽然惊咦了一声,梁兵戟转头看去却见到了赵虎臣胸口的衣服正肉眼可见地渗出殷红的鲜血,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始终都用拳头和警棍在教训赵虎臣,就是有皮肉伤也只是淤青擦肿而已,梁兵戟皱着眉头示意两名士兵把赵虎臣的上衣脱掉。
当赵虎臣裸露的上身出现在梁兵戟眼中时,饶是他这样究竟训练的军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时候赵虎臣的身体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
几道还没有来得及拆线的道上此时正泛着殷红的血色,不断地有鲜血从伤口里面渗透出来,流淌过了绝对和平滑无关的皮肤,那上面全部都是纵横交错的伤疤,大部分都不像是刀伤,反而看起来像是被野兽咬伤或者是利爪留下的伤口,横七竖八的伤疤新老交错纵横在这个年轻男人并不魁梧也不健壮的身体上。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那扇被做了铁栅栏的窗户,窗户不小,隔着磨砂的玻璃,一根根铁条之外一片光芒倾洒了进来,洒在房间里,洒在了赵虎臣的身上。
地板上血迹弥漫,就连雪白的石灰墙壁也溅上了点点猩红的血迹,整个门窗都紧闭的房间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
张听涛知道,赵虎臣身上的这些新伤口应该就是之前西北佬在他身上留下来的,而梁兵戟却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两人同样震撼的是赵虎臣身上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疤。
“这些新伤口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情,而且很明显都是刀伤,到是他身上的那些旧伤口,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留下的,这么大一具身体竟然承受了这么多的伤痕,真不知道这个变态是怎么拖着一副残破的身体活到现在的。”梁兵戟摸了摸口袋,那具身体上的伤疤太多,几道新伤口上不断弥漫出来的血液泛着红色,两者竟然搭配出了一种诡异的视觉冲击,这种冲击让梁兵戟不自觉地斜开了眼睛,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就闪过了赵虎臣那双阴冷的眸子,身子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凉意从脚底泛开,泛开,最后扩散到全身。
在军装的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包烟,梁兵戟自己点上,又递给旁边两个脸色同样不太好看的心腹一根。
“给我一根。”张听涛不等梁兵戟分过来,就主动要了一根,不是多好的烟,警备区当然有特工的好烟,但梁兵戟的级别还不够,所以抽的也就是寻常的芙蓉王。
“这个人,不能留。”不知出于什么居心,虽然明知道张听涛不太可能让这个人活下去,但梁兵戟还是说了一句,似乎因为这句话鼓了不少的勇气,再瞧了一眼躺在地板上昏死过去的男人,咽了一口唾沫,言语中夹杂着被他抛了好几年的浓重河南腔,“小时候田埂子里经常爬出蛇来,特别是夏天和春天这两季,所以经常会去打蛇,大人们经常说,打蛇要打死,打不死宁愿放它走,打伤了蛇又不打死不但是作孽,而且是要遭到那条蛇的报复的。”
“想办法保着他的命,我还没玩够,绝对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今天晚上我再过来。”张听涛眼神闪烁,仿佛没有听见梁兵戟的话,冰冷地说完转身就出了这间弥漫着血腥味的房子。
梁兵戟手下的两名心腹面面相觑,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眉头紧骤的梁兵戟身上。
“按照张连长说的话做。先弄一点血去化验,再根据血型去血库提一些血袋出来,给他输血,另外伤口也清理一下,这些事情做的小心一些。”梁兵戟闷头抽了一口烟,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说完,他转身也离开了这小屋子。
杨霆是晚上到的明珠,才一下飞机就上了一辆早就在机场门口等候的车,直奔明珠市区而去。
车上,还有一个人,苏媚娘。
“没想到你对那小子的事情还真挺上心。”杨霆坐进了车,没寒暄废话,但也没表现出太多的紧张来,到是张口就调侃了一句。
“是挺上心,我还在琢磨着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赵虎臣从你手上骗过来到我手底下做事,没想到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苏媚娘的笑容很轻,从不给人一种刻意做作出来的媚态,而这一抹清淡笑意最大的作用就是没有使得她那张很容易显得有些冷艳的脸庞热络起来,做生意大抵如此,女人再美,绷着一张脸固然会博得一个冰山的称号,可时间一久,大抵也没多少人喜欢和一个姿态高傲对谁都不屑一顾的冰山打交道。
“我可是赔上了我女儿,那小子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你要真向挖角也要拿出诚意和代价来,怎么着,你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女儿肯定是扯淡,而且就是有了那年纪也不符,不过如果你要是老牛吃嫩草回头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便宜那小子,估计还有戏,话先说了,你要真舍得下这个本钱我杨霆肯定连屁都不放一个。”车内的空间足够大,翘起二郎腿的杨霆玩味地看着对面的苏媚娘,他当然有理由惊讶和试探,虽然从未见苏媚娘对谁刻意冷眼相待过,但杨霆也清楚苏媚娘这人的行事准则,要说赵虎臣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在杨霆看来整个明珠最适合这句话的还是苏媚娘,而就是这个死死地攥着自己的鹰平曰不肯吃一点亏的苏媚娘此时却忙前忙后地捞赵虎臣,这档子事情的确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要真是觉得我今天做的这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用热恋贴你的冷屁股别废话,就点个头,我立马就下车,绝不浪费你一分一秒的时间。”苏媚娘对杨霆再忌惮也有底线,更何况两个人从根本上就是拥有平视对方的资历的人,谁也就没见得比谁矮一些。
见苏媚娘的语气不善,杨霆连忙打着哈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我来机场之前刚从张家回来。”苏媚娘没再看杨霆那张脸,而是转头望着窗外,高速公路急速倒退周围时不时地超过几辆车,相向而行的车灯更是连成了一条线状,轻轻地说了一句,那张精致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
“怎么说?”杨霆收敛心神,平静道。
“吃了秤砣铁了心。”苏媚娘顿了顿,才缓缓道,那双仿佛能让男人陷进去的璀璨眸子里头破天荒地浮起一抹怒意,她苏媚娘三个字扔出去好歹也是能溅起一片水花的,而今天她亲自登门拜访放低了足够的姿态换回来的却是张家冰冷的回应,先不说这件事情张家有多铁了心,就那份不把苏媚娘放在眼里的嚣张姿态也已然惹怒了她。
杨霆闻言没马上回应,只是缓缓将后背贴到了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头,黑暗的车厢中因为避开了车窗而看不真切那张极有韵味的中年男人脸庞此时此刻是如何的表情,那双粗糙却白净的手轻轻交叉,这是杨霆思考的一个动作习惯。
苏媚娘没再开口打扰杨霆的思绪。
良久之后,杨霆的脸庞缓缓从黑暗中露了出来,高速公路上的照明很不错,从车窗外映射进来的光芒足够让苏媚娘看到这张在明珠起伏沉淀了将近二十年的脸庞。
杨霆的嘴唇微微向上扬起一个很轻微的弧度,和脸型下半部的轻微笑容姿态不同的是杨霆的眼神却愈加的冰冷,冷入了骨髓,这份带着阴风的冰冷让坐在他对面的苏媚娘都感觉一阵浑身不自在。
一张脸上上部分和下部分露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杨霆在笑,笑容清浅,眼角的阴冷却仿佛如同泄开了闸门的冷库冷气四溢,两种反差和对比勾勒出一种诡异内敛到了极点的表情。
“既然吞下了这个大秤砣,我们就让他死在这块铁疙瘩上。一个过了气的老头子和守成有余开拓不足的第二代,一群酒囊饭袋的第三代,这样一个从上老朽到下的家族也该松动松动筋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