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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绕候在门外,见慕容辛白出来脸色不好,也不禁皱了皱眉,他不知道老鬼跟慕容说了什么,莫非慕容辛白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若是连老鬼都没有办法,能救他的人就没几个了。
两个人并肩往前走,慕容辛白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从他出了南湖水榭的门,这笑容就未消失过,小狐狸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低垂着头闷声不吭。
“慕容公子可知老鬼哪句是真的?”雾绕迟疑了一会儿,微挑着眉毛看了慕容辛白一眼,轻声问。
慕容辛白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着雾绕,唇角依旧挂着浅笑,他说,“让我听的舒服的就是真的,可惜他今天似乎不舒服。”
说完没等雾绕反应过来,他已抱着小狐狸朝着苏小梧他们住的小楼走去了,他步履轻快,心情甚好。
雾绕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歪头看着慕容辛白轻快的步履,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一眼南湖水榭,耸了耸肩膀朝小楼走。没有人能真正弄清楚老鬼的想法,他似乎每句话都是真的,又好像没有一句不是真的。
慕容辛白一口气走到小楼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高高挑起的青色灯笼下站定,仰头望着小楼。
小狐狸抬起头从他怀里跳下,溜进了小楼。
“你知道今天老鬼心情很好。”狐十七的声音突然从树上飘下来,他抱着胳膊,偏头瞥了慕容辛白一眼,低声道。
慕容辛白愣了一下,距离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上面有人,他背着手仰头看着狐十七,轻轻笑了笑。
狐十七那一身红衣隐在繁茂的枝叶间,像是零星开出的红花。
“他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亲自下海抓鱼。”狐十七瞥见慕容辛白唇角的笑,眉毛挑了挑,好像只有苏小梧会让他出现微笑之外的表情。
“你应该离开大泽,”狐十七见慕容辛白但笑不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现在就回九州。”
慕容辛白继续沉默着,好像真的在欣赏开在树上的花。
狐十七拧着眉瞪着他,翻身离开了那棵树。慕容辛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转身走进小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刚抽出帕子,胸腔就隆隆发出震动,血瞬间染红了素绢,溅在那支竹笛上。
他没有咳嗽,却在吐血。
一切来得毫无征兆,但身体总归知道。
他靠着门,低垂着头,他此时已不再是吐血,却像是流血,不停地,止不住地,血已经浸透了素绢,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
他看着那血轻轻笑了笑,咬紧牙关拖着沉重的身子往里面走,在软垫儿上坐下,血滴滴答答从他的嘴角溢出,他并不理会,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赤红色的药丸,仰头和着血咽了下去。
血止得很快,几乎是在他将药咽下的瞬间就止住了。
他低着头将笛子上的血擦拭干净,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山水屏风后,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他弯腰撩了撩水,眉毛一挑,温度适中。
慕容辛白洗净了一身的血腥,抄起搁在一边的粉白色锦袍,掸开看了看,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服务很贴心。
他刚刚穿好衣裳,房门就被轻声叩响,他理了理衣带,刚走到屏风处,房门就砰的一声被撞开,洛迦渊面色紧张地走了进来,看到屏风前系衣带的慕容辛白,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关上了房门。
“关门干什么?让别人看见影响多不好!”慕容辛白笑着走到桌边,将笛子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儿,屈膝坐下倒了杯茶,扭头望着洛迦渊宽厚的背,轻声笑道。
洛迦渊瞥见门口地板上滴落的血迹,眉心紧皱,心沉了下来。
“青青还没醒?”慕容辛白给洛迦渊倒了杯茶推到方桌的一侧,仰头看着洛迦渊黑漆漆的脸,笑道。
洛迦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沉声道,“你又吃那药了?”
慕容辛白但笑不语,低头抿了一口茶,眉毛一笑,答非所问道,“这茶味道不错,尝尝。”
“小白!那是毒药!”洛迦渊抓住慕容辛白的手,身体前倾,厉声道。
“我知道。”慕容辛白笑着拂开洛迦渊的手,不让他为自己把脉,他辩解道,“但你也清楚,是药三分毒,药跟毒本是一家。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你如果清楚,就该回家去!会落霞城去!”洛迦渊忍不住抬高声音,他紧握着拳头,身体轻微颤抖,他很懊恼,恼自己身为药师,却不能治愈慕容辛白的伤病。
慕容辛白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唇边挂着浅浅的笑,眼神却是不容拒绝的沉静,他说,“你若懂我,就知道我绝不会回去。”
洛迦渊望着他紧抿着嘴唇,终于不再说话,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慕容辛白看着他轻轻笑了笑,又为他添了一杯。他端着茶杯站起来走到窗口,伸手一推,打开了窗子,房间里的血腥味儿随着灌进房间的清风慢慢淡去。
“不出意外,明天就要启程,你的身体可以么?”洛迦渊摩挲着杯子,望着晚风中单薄的慕容辛白,担心道。
从慕容辛白的窗子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南湖水榭,微风中远处的青灯轻轻摇晃,光影倒映在海水里颤微微的,很是不安的模样。
慕容辛白轻轻敲着窗棂,忍不住皱眉,那老鬼睡着了么?他虽然嘴上说不信老鬼的话,但它终究在他心里埋下了隐患。
“明天……”慕容辛白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背对着窗子望着洛迦渊轻声笑道,“无碍。”
“早点儿休息吧。”洛迦渊将杯中的茶饮尽,起身告辞,他的脚步很快,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猛地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望着还站在窗口的慕容辛白,“小白,是我对不起。”
慕容辛白愣了一下,笑着摆了摆手,“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
洛迦渊抿了抿唇,拉开门走了出去。
慕容辛白看着紧闭的房门,轻叹了一口气,扭头望着窗外,他巴不得苏小梧尽快起程,如此就能早一点进入青丘,找到苏离,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他的伤都是旧疾,自上次跟洛迦渊一起为唤醒洛南霜而拼尽全力吹奏回魂曲之后,就一直在受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到了大泽这里,伤势反而更加严重,如果将这伤病归为水土不服也是可以的。
如果回到九州,这伤病的身体或许真的还有救。
洛迦渊出了房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他愁眉紧锁,就连步履也很是沉重。
“洛大哥。”边上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淳璟站在门内担忧地看着洛迦渊,壁灯下,他的脸色看起来泛着些青色,他抿了抿嘴唇,迟疑片刻道,“慕容他怎么样了?”
“早点休息。”洛迦渊瞥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随手关上。
淳璟倚着门框扭头看着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很久不见洛迦渊有过这样严肃的表情了。
月泠一手握着剑,一手托着一只盛着点心的托盘从淳璟房门前经过,淳璟唇角一勾,扯住月泠的袖子,“姐姐醒了吗?”
“没有。”月泠说着将托盘放低了些递到淳璟面前。
淳璟笑嘻嘻地捻了两块,递给头上的六翼鼠一块,笑着朝月泠摆了摆手,道,“你先送去,我们去下面吃点儿东西。”
月泠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了苏小梧的房门,很快又走了出来,怀里抱着那只吃嘴的小狐狸。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大家却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淳璟拍了拍手上的点心碎屑,嘟着嘴唇不解而无奈道。
月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楼下客厅围着一张圆桌掌了六盏落地宫灯,不像挂在屋檐下的那种——泛着青色的光——的灯,这里的灯是温暖的黄色。
雾绕叫了一桌的饭菜,还要了酒。
淳璟跟月泠走下楼的时候,就瞧见坐在桌边的雾绕和狐十七,雾绕手边搁着一只精致的,装着金黄色酒酿的小酒杯,狐十七不拘小节,却拎着一只黑釉的酒坛仰头灌酒。
“淳璟公子。”雾绕见淳璟下楼,起身朝他点了点头,唇角挂着浅笑,“请坐。”
“他怎么在这儿?!”淳璟皱着眉瞪着狐十七,轻哼一声,“是不是又想什么鬼点子呢?!”
狐十七瞟了淳璟一眼,拎起酒坛走了出去,翻身坐在了吊着灯笼的木杆上。
“请坐。”雾绕轻轻笑了笑,给淳璟到了杯茶,缓缓道,“他只是受命于长老,淳璟公子应该听过军令如山这句话。”
“你不用给他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淳璟坐下来,夹了一只卤鸡腿,张嘴咬了一口,瓮里瓮气道。
“但是,如果没有狐十七,我们根本不能顺利到达此地。”雾绕看着淳璟充满稚气的小脸儿,浅笑道。
淳璟瞪着他撇了撇嘴,将鸡骨头扔在桌上,朝雾绕抬了抬下巴,“进门的时候,你跟慕容去哪儿了?”
雾绕抿了口酒,笑道,“见个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