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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之中寒风猎猎, 来人头顶的红缨凌乱,身上却没有任何武将该有的杀伐之气。
显然, 此人虽然身着盔甲出现在军中, 却并不是武将。
李牧和庞煖听到声音回头,看着神色冷然年岁不轻的来人微微点头示意, “太傅所言是真?”
燕国公子执,如果他没有记错, 此时应该在秦国咸阳为质, 怎么会出现在军中, 还被蒙骜带在身边?
鞠武乃燕国太傅, 太子丹的老师,对燕国诸公子比他们熟悉,应当不会看错......
“公子执在赵国为质多年, 庞将军应该不陌生。”没有直接回答李牧的问题, 鞠武只是点了点头,仿佛刚才只是出来闲逛。
并无意掺和进二人的谈话,只将刚才那句话说完, 鞠武便朝着燕军驻扎的地方而去。
的确,公子执如今不过十六七岁, 在邯郸便待了近十年,就连他的母国燕国, 也不过是不记事时生活了几年, 自赵国回去之后没几日便又被送至秦国。
王亲贵胄, 却也命途多舛。
暂时不明白这位燕国太傅究竟是什么意思, 李牧皱了皱眉,然后将目光落在旁边的庞煖身上。
“走吧,不管那黑甲小将是何身份,现在都不重要了。”
语气平缓说了一句,庞煖摇了摇头,然后吩咐旁边的士兵将邯郸送来的竹简收拾出来,他们一会儿要用到,“今秦有意停战,既然无法击退秦军,便不可再莽撞行事。”
话中之意,即有对李牧之前试探秦军的不赞同,亦有警告他不可再主动兴兵。
这里不比雁门关,精锐骑兵无法放开手脚,一旦开战他们必然处于弱势,秦国弓.弩.箭阵威名赫赫,决不可再一头撞上去。
若有所思看着走在前面的佝偻身影,李牧转身看着进了燕军营帐的鞠武,似乎猜到了那人为何轻易和他说这些。
就此约和退兵回邯郸,倒也不是不可以。
自燕易王之后,燕国王族之间便龌龊频发,近些年虽然看起来平平静静,实际怎样还尚未可知。
燕王姬喜即位之时,其父燕孝王不过在位三年,且之前身体康健无甚隐疾,为何在刚设辽东五郡时便仓促离世?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燕国上下因为报了对齐国的大仇正气势高涨,北筑长城西建工事,崛起几乎势不可挡。
但是也在那个时候,燕王崩猝,太子姬喜即位,便是如今的燕王。
姬喜此人喜欢玩乐,燕国大权皆掌握在臣子手中,朝中上下没有兵发中原之意,便是之前打下来的齐国,也在短短几年便全部又还了回去。
如果不是燕王抵抗的意识不强,以他们的底蕴,他想拿下那么多燕城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容易。
这自幼在外为质的公子执,如今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难怪燕王坐不住了。
嗤笑一声大步跟上庞煖的脚步,李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任何说出鞠武打算的意思。
五国合纵伐秦,到如今只剩下赵燕两国之兵,以鞠武的身份,他大可不必留在这里。
燕国力弱小,地处偏僻,鞠武觉得邀请赵,魏,楚,齐合纵同盟,同时向北方匈奴借兵,联合抗秦才能这样才能成功,但是这个抗秦,真的只是为了抗秦吗?
秦国和燕国之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坐得渔翁之利虽然不易,却没有人会不喜欢。
燕军营帐,鞠武换下甲胄站在帐中,想到方才见到的黑甲小将眉间更显烦躁。
原本想着将公子执远远打发了,到底是燕国公子,大难不死便留他一命,却没想到秦王待他如此出人意料。
一个异国公子,他竟真当自己人来培养了。
一手背后在帐中转了几圈,鞠武想了想,然后高声喊了外面侯着的士兵拿笔磨墨。
赵国一旦退兵,下次再见到公子执,他们就不能轻易拿捏了。
嬴政对燕执的安排没有任何隐瞒,燕国蓟都无需暗探便能得知燕公子执在与秦王关系颇好,不像当年在邯郸,长年累月也不见人关心。
消息传到燕国,自然是有人安心,有人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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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议和之事定下来后又过了几日,蒙骜等人才得到自咸阳传来的消息,使者已经带着国书回去,大军也不好再留在这里。
李牧出现在尧山,就算是蒙骜,只凭着手中这些兵马也无法确切的说能在短时间内胜过赵军过得尧山拔得赵城。
就是不知道如今签这议和国书究竟是王上之意,还是文信侯之意了。
军纪严明的大军不过三日便悉数撤离赵国,后方已经拿下的城池当然不会就此还回去,双方议和,只是以尧山为界。
已经吃下去的肥肉,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留李信在屯留镇守,长安君及蒙恬此行一同返回咸阳,随行还有十万秦军。
不管议和是谁的意思,此番回去,咸阳城中必将再起波澜。
短短一封国书上诸多隐私,蒙骜能看明白,燕执却并不知晓,蒙老将军只当他年幼,这些阴暗事情还是少接触为好。
一路缓行回到咸阳,燕执在路上便开始加重手下百人的训练,他们走的慢,每天都有大把的时间扎营,没必要回到咸阳再开始。
穿惯了皮革甲胄,陡然接触玄铁铠甲,饶是出自锐士营他们也有很多无法适应。
玄甲笨重,对士兵的要求也更为严苛,自始至终燕执便没想过苍云能有太多人,玄甲不易打造是一方面,没有那么多士兵又是一个原因。
“阿执——”
空地上赤.裸着上半身的精壮士兵认真挥拳,即便处在寒风凛冽的冬日也硬生生出了一层薄汗。
苍云武学一部分来自少林昙宗大师,其中拳法与少林相似最多,用来打根基再好不过了。
专心看着整齐的拳头,燕执回头看着兴奋跑来的蒙恬,叹了一口气只得起身。
“怎么了?”
一手搭在燕执肩上,看着一丝不苟打拳的士兵,蒙恬心中赞了一句,然后拉着人朝着外面而去,“在路上不可,如今已经回了咸阳,你总不能再躲了吧?”
知道祖父险些遇险,蒙恬惊的一连两日不曾入睡,若不是不能擅离后方,只怕他当时便将屯留的事务交于长安君独自一人赶去尧山。
蒙氏一族世代为将,父亲蒙武一样带兵,但是防的是南边的楚国,他自小便跟在大父身边,祖孙情谊由此可见一斑。
两方兵法刚一回合,燕执便被热血上头降不下来的蒙恬抓住,说什么也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行军途中不好饮酒,有蒙骜看着,蒙恬也不敢明目张胆将酒水带进军营,但是回到咸阳,褪了甲胄,再干什么就没人管得着了。
左右今天的训练已经接近尾声,让士兵们待会儿各自回营,燕执活动了一下手指一拳砸在蒙恬身上,“走吧。”
米酒对他来说和白水无甚区别,只是多了点其他味道而已,遥想当年驻守雁门时,一到冬日唯有烈酒浇喉才能保暖,区区米酒还能醉人不成?
唐时的烧酒,中原并不多见,只有跟外族打多了交道的边关守军才会喜欢那种痛痛快快大汗淋漓的感觉。
战乱四起的大争之世,粮食连吃都不够,又怎么会去钻研酿酒的法子,就算如今秦国富有关中蜀中,也同样经不起酿酒那庞大的消耗。
一巴掌把蒙恬的手从肩膀上打下来,燕执挑了挑眉,“回城?”
他们今日方才回到咸阳,战事相关皆有蒙老将军与朝中诸臣言说,他们只需留在军营便可,所以虽然今早便到了咸阳郊外,他们也一直没有进城。
“进城!”掷地有声落下两个字,蒙恬转眼便又恢复了平常的不正经,“不过现在城中好像有点不太.安稳,还是小心为妙。”
翻身上马拿着缰绳看着蒙恬,觉得这人话中有话,燕执直接开口问道,“如何不安稳?”
嘴角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蒙恬耸了耸肩,“咱们离开时日不断,国内自然是又变了一副模样,先前文信侯掌权,如今王上新封了长信侯,长信侯虽居山阳,国都之中却也有不少耳目。”
一个两个都是嚣张跋扈的主儿,王上就算要制衡吕不韦,也要选一个能让人看的过眼的,那长信侯是什么出身,就这么简简单单封侯了?
撇嘴不欲在这上面多说,蒙恬很快换了个话题,并未曾注意到旁边燕执悄然变化的脸色。
长信侯——嫪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