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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封文书,唐飞羽顿时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不过随口提了一句, ”他没控制好力道将最后几片竹简硬生生掰断, “他们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儿干么?”
不管是哪种“不雅之事”,都很难以启齿的好吗?
虞栎伸手将他的爪子掰开, 温柔地替他把碎掉的竹简摘出来:“何必动怒?那小吏不过是天子放在我这边的眼线,仗着我不好动他, 有恃无恐罢了。”
“那你可有办法将他调走?”唐飞羽不知道那小吏究竟是根据什么来参自己的,但总归是个连他用草纸做什么都要来参一本的无聊人士,整日盯着他和虞栎,万一被人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影响就大了去了。
“调走作甚?反正我也没做什么叛逆之事。”虞栎挑眉,天底下真没有比他更恪尽职守爱民如子的藩王了。那些皇亲国戚去了地方称王称霸, 还不是四处搜刮财宝增加苛捐杂税好方便自己纵情享乐?
更何况这小吏本就是个言官,平日里也算是本分守己, 除了偶尔窥探欲强一些之外倒也抓不出什么错处。
唐飞羽此时却宁愿他稍微刚愎自用一点,他垂头丧气地看虞栎拿着绢布擦了擦自己的手心,又将竹简收集起来扔进炭火中。
竹子燃烧时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 在这料峭春风夜里, 倒别有一番意趣。
他们安静地靠坐在一块儿, 分别看着书,有时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便低声私语一番。
当初在长安唐飞羽想带一堆书上路,虞栎虽然阻止过他, 但他还是带了几卷比较需要的回来。
此时唐飞羽正在看一本关于养马繁育的坊间孤本, 忽然间想到什么, 问虞栎:“你那马场里有没有信得过的马丞?开春我那些马又要发情了,这次情况你也知道,我不放心叫外面的人看到。”
虞栎会意,他所指的应当是他带了汗血马回来这件事儿,颔首道:“之前那刘马丞不是来找你买过竹草?他是个可信之人,回头我让他去你那儿待命。”
其实虞栎也很好奇他究竟是把马藏在哪了?可他不愿主动说,虞栎也不好刨根问底。
他因为唐飞羽隐瞒着的秘密而隐忧,但同时也期待着他对自己坦白一切的那天。
在这之前,攻心为上。
问虞栎借了人之后,唐飞羽便专心忙于造纸和看顾农田了。今年北皓周边的田里除了粟米小麦等常见农作物,还新增了一样新植物,便是唐飞羽去岁冬天与数十家农户约定好要种的棉花。
因为这些棉花关系到今年冬天织棉坊是否能继续开张,于是他在忙碌之余,还四处去看了看农民们育苗播种的情况,偶尔出面指点一下棉花的种植技巧。
顺便与他们说今年定会按照比米价高出两倍以上的价格去收这些棉花。给仍有些惴惴不安的农户们打定心剂。
没过多久,去年怀上崽的两匹绿螭骢和一些普通马都快要临盆了。
唐飞羽担心出事,便备好了红药,与来他这儿帮忙的刘马丞一同蹲守着母马们。
这天他正在马场打扫马厩,母马生产之后过个十来天便会进入新一轮的发情期。他想整理出一块地将他包里那十几匹汗血马放出来养着,好让他们精力充沛地迎接配种。
此时唐岑抱着一个用布裹着的东西来找他。
唐岑见周围一个马夫仆役都没有,纳闷道:“原来的人都被你辞了?你也真是,还嫌自己不够忙么?”
“他们家里有事,过阵子再请回来。”唐飞羽搪塞道,眼瞅着他将布包放在地上。
唐岑将布包打开,露出里面与水长生·青金莲模样相仿的水枪,就连水桶囊上面的花纹都做得十分相似。
他笑嘻嘻道:“我上次不是说想多做几个这样的竹管么?回头我便找了匠人把你那根拆了,琢磨几个月好歹给我造出一批得用的。你来瞧瞧行不行?”
他熟练地给水枪装上水,然后朝着空地上扳动机括,一簇水花喷洒而出。
为了尽可能接近原来的水枪性能,唐岑还让工匠在水枪内部装上了可以增加压力的皮囊水袋。
唐飞羽接过水枪上手试了试,即使水花没有水长生喷得多,冲击力也不算大,但也算是很不错的水枪了。
而且因为块头大,一般人扛起来颇为费力。
如果要批量生产,唐飞羽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训练消防队来使用它们。
若不是唐岑,他或许还没想到这一茬,于是他问道:“你怎么突然想造这个?我送的还不够你用么?”
“那哪儿够?”唐岑摸摸下巴,或许是因为找到些事儿忙碌,他渐渐地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成品我还不甚满意,我是想拿来解暑用,夏日里热了便装水往天上洒,可不比下河纳凉要舒爽?”
瞧他这点儿出息。唐飞羽叹气,将手里的水枪塞给他:“既然你能造了,便帮我做个一百件,价钱你自己定,别定太低就成。”
“你要这么多作甚?”唐岑惊了:“把你那屋改成水帘洞么?”
“瞎想什么?”唐飞羽拎起一筐马草:“走,既然你来了,帮我去喂马。”
两人喂了马,又将马厩清扫出来,唐岑便回城找人做水枪了。
唐飞羽刚偷偷将包里的汗血马安置出来,又被刘马丞的呼喊声引过去。
刘马丞急急忙忙带他去怀孕母马的马厩那边,边走边说:“刚刚有一批棕马产下小马仔,还有两匹估摸这几日便要生了。”
唐飞羽赶到之后瞧了瞧刚诞生的小马,瞬间笑得见牙不见眼:“是北野的种,那家伙嚣张得很,连崽都要第一个出生。”
被送到马场继续配种的北野打了个响鼻,甩了甩他银白发亮的帅气马鬃,试图吸引更多可爱小母马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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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马场鞍前马后伺候着他的宝贝们,完全抽不出时间与虞栎温存。
虞栎心中略有不满,终于在唐飞羽回家拿东西时逮到了他。
当时唐飞羽只是回来取些散钱和天热换洗的衣物,顺路去市坊里找人打新的辔头鞍鞯。
本来收拾收拾就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去,一打开院门就见虞栎挤进来,伸腿将院门合上,搂着他的
肩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唐飞羽喘着气道:“今日你休沐?怎么有空过来?”
虞栎低下头往他后颈上咬了一口,又吮吸片刻,哑声道:“山不就我,我只能来守株待兔了。你连我休沐与否都记不清了,还能指望你记得来见我么?”
唐飞羽心生歉疚,被他抱着腻歪了好一会儿,拍拍他的背说:“今日你留下吧,我……”
虞栎眼中簇地燃起一丛火焰。
唐飞羽终于松口了么?
他为了这一天已经酝酿许久,那些民间传出的风流韵事,他这段时间也听了不少。甚至还弄来些权贵之间流传的秘戏图、南风帛画琢磨推演过。
要知道往日他对这些事情一向嗤之以鼻。
他满含期待地等着唐飞羽的下文,就见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嘴里吐出几个字:“我刚好要找你说正事儿。”
哦,正事。
“……好。”
他放开怀中的人,只觉得手中与心中都空落落的。
唐飞羽莫名其妙,这人一脸失望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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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和虞栎说的正事,便是之前看到唐岑造水枪联想到的组建消防队的事儿。
唐岑造出自己的水枪之后,将原来那把水长生还给了他。
唐飞羽拿着水长生在院子里示范了一下用法,对虞栎说:“北皓这边不论是冬日还是夏日,干旱时极易走水。平常人家屋里落了些柴炭草灰,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火。
“然而我上次用这取水竹管帮着扑灭了官学那场火,你也是知晓的,”他见虞栎颔首,继续道,“阿岑便要了去,竟然造出了一批作用相仿的竹管。我想到,不如从守城的兵卒中抽调一部分人,一人配一管枪,专门负责救人灭火。”
“不错。”虞栎思索片刻便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而且还要给他们专门配快马,好叫他们尽快赶去失事之地。”
唐飞羽很喜欢与他说这些规划的感觉,拿了张草纸随手画几笔:“他们的马必须戴上红色或者黄色的辔头马鞍,颜色越明艳越好。并且下令让城中百姓车马见到这马,立刻让道,以免冲撞受伤,耽误灾情。
“还有,最好仿照城外什伍编制一般,每十户人家中选一家,发放一只喷水竹管,让他们多在家中储水。这样也能更快灭火。”
两人就着城中的消防事项商议到夜深,最后确定下来这只特殊队伍的名字,就叫水龙军。
虞栎又与负责安防戍守的兵曹张速协定此事,就开始着手在城中的守备军里挑选兵卒进行专门训练。
他先是将唐飞羽提出的一些严苛训练方法公之于众,扬声道:“水龙军责任重大,训练不比临霜军轻松。但若是正式加入此军者,赏金六两,在军中待满一年以上者,按功勋擢士爵。
此话一出,众军士纷纷意动,虞栎又适时泼下冷水:“但诸位可要想好,既是专司抢火救人之事,你们也明白,从此往后为百姓赴汤蹈火,难免会陷入死生境地中。”
虽然都知道水龙军将要面临的危险,但许多见惯生死的军士倒也没有太害怕。近年来临霜国无战事,他们闲得都要长毛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快速获得军功的渠道,总有人想放手一搏。
没过多久,第一批配备了水枪的消防军队便出现在城民们视线中。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配了红色的马鞍与马头,每隔几日便在城中巡视一圈。如果哪里走水了,他们得了消息便飞快地赶过去,马脖子上铜铃叮铃作响,提示众人快快让道。
有了专司救火,顺便教化众人消防知识的水龙军。北皓城中这半年以来,因为火灾丧生的人数大大降低。
不但如此,水龙军巡守时还会碰上一些产生了纠纷、甚至举着棍棒斗殴的百姓,他们直接扛起水枪对着闹事的城民开喷。
那些头脑发热血气上涌的人被凉水兜头一浇,理智回笼。他们抬眼看着威风凛凛的水龙军,再多怒气也不敢当场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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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军之事暂且不提,就说唐飞羽和刘马丞,还有忠心耿耿跟着他在马场帮忙的终武,将原先那批母马全部接生之后,又安排着汗血马与北野和龙子它们进行配种。
先前就得了风声的车骑将军孟恢却腆着脸找上了虞栎,问他能不能让唐飞羽送两匹好马给自己。
“两匹?”虞栎语带嫌弃:“唐十二的好马千金不换,你可准备够了钱?”
“竟然与我谈钱,大王你何时变得如此市侩?”孟恢震惊得连胡子都忘了捋,“再过一月便是我们两家结亲的日子,大王不至于连这点嫁妆都不愿出吧?”
“嫁妆孤自然会为阿姝准备妥当,哪有提前送去夫家的道理?”虞栎冷笑。
“这不是、这不是——”孟恢一时语塞,梗着脖子道:“明人不说暗话,大王,我们同袍这么多年,你不至于连两匹马都舍不得割让吧?”
“不是我舍不得,”虞栎面色淡然,“你家那小子抢了唐十二侄子的心上人。我若是做主将他的马送你了,他回头还不得埋怨我?”
孟恢纳闷了,唐十二是你什么人啊你就这样百般维护他?
他在虞栎这吃了瘪,心里憋屈得很,转头又去找刘马丞套话,探探唐飞羽的口风。
唐飞羽虽然知道唐岑不喜孟林,但孟恢好歹是长年驻守临霜国的将军,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二话不说便挑了两匹健壮的小马驹给孟恢送了过去。
此时还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婚前忌相见的习俗。孟林这愣头小子一得了马驹,就高兴地约了班姝去他家看马。
班姝见到那匹浑身雪白酷似北野的马驹,眼神恍惚如遭重击。
孟林因为害羞,一直没敢正眼瞧她,左右四顾为她介绍:“这批白马据说是大王那匹‘北野’的后代,自小便威风极了。”
班姝用袖子遮了半边脸,默然许久之后,轻轻道:“是啊,威风极了。”
他们俩的婚事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有所耽搁。两个月之后,孟林与班姝的婚事如期举行。
孟恢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早年战死,孟林作为幺子虽然愣了点,但为人踏实勤奋,在军中也很上进。
所以这两家的婚事是大办的,几乎请遍了北皓城内所有公爵大夫。就连前来道贺凑热闹的庶民也领了些赏赐的吃食果品回去打牙祭。
唐岑虽然没有功名,但他充作唐飞羽的随从硬是跟了过来。
“你这又是何苦?”唐飞羽见他坐在自己身后,一杯又一杯饮着酒,神情麻木而痛苦的样子,暗道今天就不该放他来,关在屋里也比喝得烂醉好。
“亲眼见着她定下终生,也是我的幸事。”唐岑眼神有些迷离。
新人礼成之后,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新房。余下的宾客继续饮酒作乐。
只消半个时辰的功夫,唐岑已醉到意识模糊了,孟恢这的酒大多是从虞栎那得来的,又陈又香,后劲也足。喝不倒唐飞羽,喝倒一个唐岑还是没问题的。
唐飞羽见他嘴里嘟嘟囔囔,似乎要说胡话,想起他不怎么美好的酒品,便扶着他打算先退席。
此时班颜走过来,垂着头说:“唐大夫,我带他去厢房歇息吧。”
“也好。”他将唐岑交给班颜,怅惘地看着他们离开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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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颜扶着唐岑进了厢房,将他轻轻放在榻上,回身正要去打水给他擦脸。
突然身后多了一双胳膊,紧紧环住他的腰,唐岑湿热的呼吸洒在他后颈,烫得他不敢动弹。
“阿姝、阿姝,嫁我好不好?”
那醉鬼嘴里喃喃着,吐出足以令他心碎的低语。
班颜抿着嘴,冷冷道:“不好。”
“不行,”唐岑一用力,将他单薄的身子翻过来,瞪着朦胧的眼凑近他,似乎在寻找什么:“我心悦你啊!”
他低下头,含住了那双颤抖的唇。
班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被充斥在口鼻之间的酒气熏得失了神,呆愣片刻后便被眼前这人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