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中国-暗流汹涌

二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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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喝粥口味感觉不对的小天使嘛o(* ̄︶ ̄*)o?  是啊, 乒乓呢。

    明明中国才是其发源地的乒乓呢……①

    陈清凡自嘲的咀嚼着这几个字,他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自从一个多月前,他就因这场和德国的友谊赛而操碎了心, 加上最近心爱的外甥又在球场上遭了意外, 甚至一度被判断为可能终生不醒, 他又是心焦意乱的几夜没睡,肉体和精神早都达到了的极限。

    现在,他终于是绷不住了。

    老王在话筒里的大喝声逐渐远去, 陈清凡的眼前一片通红,脑中刺痛无比的回响着和他的大弟子的那些对话。

    【再过几周的和德国的那场友谊赛,石青, 你作为大将怎么样?】

    【……教练, 抱歉,几周后我正好有事。】

    【什么事?】

    【…………我……我哥哥他和齐鲁东泰签约了, 比赛那天正好是他和球队签约的记者发布会,我们全家都要去替他祝贺…】

    【…………这样。】

    【……恩。】

    这些弟子像是以为他完全不关注足球似的, 陈清凡在心里自嘲的想, 现在根本不是转会窗口开启的时候,也不是赛程过半或赛季开始的时候, 怎么可能会签入新球员,搞什么签约记者会。

    只是不想比赛罢了, 而怯于比赛的原因他也知道。

    陈清凡平时并不是咄咄逼人的人, 弟子的谎话如此明显, 依照他的性子,本来是不会去再接话头或是揭穿的,可是……

    陈清凡觉得他的胸口里仿佛有着一股压缩到极致的气体,在叫嚣着冲破一切,彻底爆发。

    他捏紧了手中的训练计划板:【……失败真的很可怕吗。】

    【什么…?】弟子愣住。

    陈清凡叹息一般的说:【失败,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弟子沉默。

    陈清凡自嘲的笑了一下,替这个仅有15岁的少年回答了:【是我问了个蠢问题……失败不可怕,一次的失败不可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不可怕,最可怕的一次又一次的……仿佛永无止境一般的失败,石青,你说对吗?】

    石青攥紧拳头,埋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朝着陈清凡深深鞠了个躬,拿起放在桌上的乒乓球拍,转身就走。

    就在石青即将踏出乒乓球室之前,陈清凡不含情绪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如果说这是队里的命令呢。】

    换句话说,如果你不参加,就视为无组织、无纪律,把你开除呢?

    石青背对着陈清凡,抓住乒乓球拍的右手一抖,左手紧紧的捏在门檐之上,咬紧牙关说:【教练,你错了,永无止境的失败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永无止境……并且实力悬殊的失败,我……我曾经也想追赶那些人的,我也想追赶他们的……但是……】

    石青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丝哽咽和颤抖,他忍着呜咽声说:【教练,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努力的打好乒超的每一场比赛,我喜欢乒乓球,想打乒乓球,我也想做一名职业的乒乓球运动运,但是……但是我现在想打的只有乒超……只有我国的乒超,我再也不想和欧洲那边的选手比赛了,请你……请你去找那些对打败欧洲选手还充满憧憬的师弟们去吧。】

    石青知道自己的教练是个温和的人,所以他才敢这么说话,因为他知道,陈清凡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想打乒乓球的弟子,只要他说出了“我仍然想打乒乓球”,并且将“绝不想参与和德国队的友谊赛”的这个信念坚持到底,教练………哪怕教练事后会冷漠的对待他,也绝对不会一怒之下就把他开除球队,甚至还会替他找好一个在那天不得不缺席的理由。

    只因为他还想打乒乓球。

    教练就是这么一个温柔的人。

    说完,宛若在逃避什么一般,石青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

    陈清凡看着弟子渐渐融入在黑暗里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

    为什么要放弃?

    失败真的那么可怕吗……

    陈清凡自问,失败,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对,失败真的很可怕,失败的不甘、沮丧、愤怒、甚至恐惧……足以把人彻底击垮。

    但是他没有放弃……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啊……

    从小时候第一次碰触球拍,爱上乒乓球这项运动,在家人的反对下走上职业乒乓的道路起,区赛、市赛、省赛、北方赛区比赛、国内锦标赛、奥运会、世乒赛………

    他在国际赛事的奥运会和世乒赛中都拿到过铜牌,这也是中国近三十年来在国际乒赛上得到过的最好成绩,但即使如此,那时国内的体育新闻也不过是给了他几个不大不小的版面而已,毕竟——

    他得到的不是冠军,而竞技体育只有冠军。

    在那之后,无论陈清凡再怎么努力,一直到他退役为止,他也始终超越不了第三名这个名次。

    退役之后,他先是担任了省队的教练,之后又担任了国家队的教练,而在中国乒乓球国家队担任了六年的教练之后,陈清凡半是复杂又半是悲哀的认识到,这些国家队的成年人大多已经失去了那颗想要在国际乒坛夺冠的心,于是他主动申请下调到青少年队,改为担任这些孩子们的乒乓球教练,在他的手中没有实现的冠军梦想,他希望交给这些拥有着无限可能性的孩子们来实现。

    近三十年里出了一个陈清凡,得到了一个铜牌,谁知道不会又在三十年后再出一个谁谁谁,得到一个银牌乃至金牌呢?

    所以,你为什么要放弃啊……

    实力悬殊又怎么样……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又怎么样……

    连追赶的背影都看不到又怎么样……

    他的小时候难道不是这样过来的吗?他经历的失败会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少吗?

    可是他没有放弃。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放弃是不够的。

    在这个国家里,喜欢乒乓球的人并不在少数,会打乒乓球的人更是绝对不少,但是想让乒乓球在中国崛起,想让中国乒乓球在世界乒坛夺得一席之地,想要以中国人的身份得到乒乓球世界冠军称号的人……

    除了他,他还没有发现第二个,只因国人的脑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惯性思维——

    乒乓球就是欧洲人的运动。

    乒乓球就是德国人的运动。

    乒乓冠军不是德国人的还能是谁的?

    这样下去,一个在竞技体育方面毫无冠军之心、认为他人夺冠才是理所当然的国家……

    中国的乒乓球,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世上占有一席之地吗?

    ——他真的好想看到一个中国人,手举乒乓球拍站在世界之巅,说:我来自中国,我拿到了金牌,我是乒乓冠军。

    也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出来也实在是太难看了,陈清凡憋回眼中涩意,咳了咳嗓子,对电话那头说:“老王,乒乓球本来就是不受关注的小球,我国的乒乓又这么弱势,有时候我真是在想,如果我们国家弱的是足球,足球肯定也不会这么不受关注,毕竟是大球……”

    也不知那头又说了什么,竟然把陈清凡又给说笑了。

    “……算了,你也别骂孩子胆小没种,毕竟现在国家富强生活好,孩子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有些脆弱也都能理解……”

    “总之,这事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也抽个空再去和石青那孩子谈谈心,开导开导他………你先看看能不能把友谊赛和平取消,不能取消就尽量把影响缩到最小,这些孩子怕的不仅仅是失败本身……那些千篇一律的《中国U-16青少年队再负X国XX队》的新闻报道也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我?我现在正在医院陪我外甥,他的足球教练在昨天快零点的时候,给我们发了他醒了的消息……”

    “呵。”听到对面传来的由衷的恭喜声,如海浪退潮,陈清凡眼底的疲惫退了不少,“对,就是那个赛场上无故发呆,结果被时速180公里的足球正面击中的小蠢蛋。”

    “……恩,多谢关心,没大碍,那小子的身体素质好的很,过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上房揭瓦了…”

    听到这里,苏舟浑身一个激灵,他压着颤抖的手指,轻轻的把门带上,他回到病床上,拿起那碗已经倒出一半的粥,小口小口的抿着,眼中神色莫测。

    与此同时,越发清晰的说话声和脚步声也从门外传来。

    “………好,那我稍后再给你打回去………恩,好,就这样,再见……”

    医生来的很快,还没等众人看到那身穿白色大褂的人影,就能听到韩潇急匆匆的叫唤声:“医生你再快点,再快点啊!唉!我都说了让我背你跑过来更好……唉呀医生你再快点啊!”

    只要是与苏舟认识的人,不管是与他熟悉的还是不怎么熟悉的,一个个都如临大敌般表情严肃。

    苏舟眨了眨露出来的左眼,试图卖个乖,诚恳道:“真的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而已……”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瞪了他一眼,再给了他一句冷冷的“闭嘴”。

    苏舟:“…………”寡不敌众,苏舟挠挠脸,乖乖闭上嘴,又被陈清凡给一手按在了地上,坐在原地等着医生跨进球场。

    消毒、清理、抹药、包纱布……

    经过大约十分钟的仔细处理后,苏舟的右眼上多了块四方形的棉布,如果把这棉布的造型弄得帅气一些,活脱脱的像个刚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海盗将军。

    苏舟站起来走了两步,全场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医生问:“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苏舟虚摸了一下右眼,试探着左右晃了下头,说:“没事,不晕,挺好的。”说完,接着对陈清凡道,“舅……教练,这都比到最后一局过半的时候了,你听听,医生也说只是皮肉伤,没伤到严重的地方,你就让我把这一场打完吧。”

    医生:“………”Excuse me?他什么之后这么说过?

    医生毫不客气的拆了台:“我并没有那么说过。”

    苏舟瞪了医生一眼,而陈清凡接着就瞪了苏舟一眼。

    苏舟干咳两声,陈清凡冷笑一声,脚板颇有韵律的在地上跺了两下。

    在球场上,或者说在所有的需要裁判的体育比赛中,天大地大也没有裁判人大。

    掌控球场的裁判开口了,说:“按照规定,安德烈的这种行为是要被强制性判下场的。”

    他做过的事情,哪怕是杀人捅刀子他都认,但刚才……安德烈先是辩解了句:“先生,刚才只是个意外,我真的没有主动打他。”

    全场人没有一个信他的,除了看清他挥臂轨迹的苏舟。

    粥粥自己也纳闷,这一下到底是怎么挨到自己头上的?但他很明智的选择了不跟裁判顶嘴。

    苏舟是真心想把这场比赛打完,但无论是医生还是裁判都决定了这一场比赛不可能继续。

    安德烈被强行罚下场,不可能再出场,而苏舟也面临着相同的情况,作为主队的第一单打A,他本应和三号搭档有着一场双打的比赛,现在看来也不可能继续进行了。

    如果这么算一下,减去需要客队第二单打的安德烈、与主队第一单打的苏舟出场的比赛,能进行的比赛还有三场。

    主队第二单打VS客队第一单打。

    主队第二单打VS客队三号。

    主队三号VS客队第一单打。

    苏舟举手:“………那我围观?”

    陈清凡看医生。

    苏舟暗中戳医生。

    医生的医德甚好,不为所动:“他的情况可以继续观看比赛,但我建议他去医务室休息一下,等你们的比赛完了再来接他。”

    陈清凡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苏舟选手?”

    苏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从刚才开始,舅舅就一直生气哦?

    苏舟早都发现陈清凡的情绪不对劲了,在第四盘的时候,中途他走向裁判拿起从韩潇那里借来的汗巾擦了个汗。

    他是特别容易出汗的体质,而他的鼻尖上尤其的容易出汗,在擦汗的同时,苏舟侧头朝中国队的教练选手席看去,想对陈清凡笑上一下,但他的视线刚刚锁定过去,就发现陈清凡的面色严肃,甚至有些阴沉,没有丝毫兴奋激动的意味。

    苏舟拿着毛巾擦汗的手一停,尚未扯开的笑容也跟着顿住。

    ——舅舅不高兴,甚至可以说…………在生气。

    苏舟用余光看向韩潇,韩潇站在陈清凡的背后,对他做了个缩脖子斩首的动作,疯狂的左右摇头,暗示他陈清凡此刻的确非常不悦。

    回忆结束。

    唔……舅舅在他受伤前就很不高兴了,可是为什么?

    粥粥不解。

    最终,安德烈被按在了选手席上,禁止四处走动,而苏舟则跟着医生一起去了医务间,剩下的比赛都与他无关了。

    临走前,陈清凡的三个弟子纷纷走上前关心他的状况。

    韩潇和苏舟碰了个拳,拍着胸膛说:“你放心!等会我努力打,就算赢不了英国那帮孙子,也努力扳回几局来帮你报仇!”

    陈清凡不客气的敲了下韩潇的头,呵斥道:“别说脏话,战前先馁像个什么样子!”

    唉,舅舅这个连调侃的脏话都听不得的老古董,跟他相处的久了,连流氓也能染上几分正人君子的性子。

    韩潇比苏舟矮了半个头还多,苏舟顺手揉了把韩潇的头发,用着幽默诙谐的口吻说:“放轻松打,发挥出你自己的实力,我这几天从网上找了你……嗯,你们三个的很多比赛视频去看,你们在国内锦标赛时发挥的水准,比和国外选手打比赛时好上很多,说真的,要是完全发挥实力,既不紧张也不怯场的话……对手是英国而不是德国,我觉得你们赢下这场比赛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唉?!”韩潇顿时张大嘴,吃惊的用手指着自己,颇为不敢置信,“你……你是说我……不对,我们吗?”

    “当然是你们——”苏舟眼底的笑意浓浓,他拍在韩潇肩膀上的手颇为有力,如同拍在了每个人的心上,“我们很强,要先在心中有这样的认知,并且打从心底的认为我很强、非常强——然后上场打比赛才能打个痛快,才能发挥出自己120%的实力。”

    “…舟哥!”韩潇亮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

    诶嘿,这小子连“哥”都先叫上了。

    陈清凡的心情复杂,他又看了两眼似乎也被鼓舞到的石青与程梓睿,说:“………喂,你们三个小家伙,这种话我以前难道没说过吗?”

    程梓睿:“说过的。”

    石青:“……呃,教练你经常说…”

    韩潇:“那不一样啊教练!你看你平常总是苦口婆心的跟我妈似的,而舟哥可是跟我们同一辈的啊!光看舟哥打球就看得我热血沸腾!舟哥说出来的话明显比你更有说服力啊……”

    陈清凡:“………”有点受到打击的舅舅安慰自己,算了,不管是谁说的,有用就好。

    又跟程梓睿也随口说了两句后,苏舟站到了石青的面前。

    苏舟沉默了片刻,郑重的弯下了腰。

    石青吓了一跳,急忙跳开。

    苏舟苦笑着抓了把头发,羞赧中带着尴尬:“别躲,这一下你受得起,我刚才对舅舅说,我大约从半个多月前起变的非常的……过了度的傲慢,石青。”苏舟叹口气,认真说,“我要向你道歉,对于擅自把你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这一点。”

    石青回过神来,无言小会,说:“……你是从教练那里知道我不想和国外人打球的吧?”

    “……舅舅不是在餐桌上说闲话的人。”苏舟顿了一下,说,“比赛前的那几天他很烦躁,有一次舅舅在书房里说话时,我碰巧听到了一点………你有一天和舅舅打过电话了吧?”

    石青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他的名额本来就是临时定下的,相当于今天周六比赛,周四晚上他才同意了出席这场友谊赛,而当时的情况是——

    哪怕对手从德国人换成了英国人,他也仍然不想比赛,教练拉着他好说歹说的打了快要一个小时的电话,他才终于念着师恩答应了下来。

    一时之间,石青没有回话,空气凝固成石。

    裁判过来催促了,这么干愣着不是个办法。

    陈清凡忽然压住了苏舟的肩膀,按着他又让他低下了头去:“石青。”清凡老干部看着石青的眼神无奈极了,他叹气说,“无论怎么说,篡改名单这种事不对就是不对,这一躬你受着,还算这小子长点心眼,就算他不说,本来我也打算在赛后压着他去给你道歉的。”

    陈清凡等人返回赛场,苏舟跟着医生回了医务室,几乎是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时,苏舟是自然睡醒的,额角的疼痛在受伤的几个小时后彻底晕开,就像脑门上有着一个薄薄的钢片在不停的压戳,酥麻不已,又酸又痛。

    还没睁开眼,苏舟就不自觉的捂住额角,他疲倦的睁开一丝眼缝,侧过了头,余光中的窗外灯光闪烁,已经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