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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你问那么多?”
换了刚才, 他大概要不太舒爽地说“问了你就答”,可他不发火了, 语气都和缓下来, 又耐心问了一次:“今晚收到的吗?”
林深青在他对面坐下,交起一双腿:“第一次看到是去金越之前, 但我这两天都没出门。”
所以也不一定就是今晚才放在那儿的。
“这附近有监控吗?”
“物业能查, 不过现在太晚了。”
贺星原点点头。
“到底是什么, 还卖关子呀?”她笑着朝他身后瞄, “我经常收到社会各界优秀男士的礼物,你要这么小心眼,不得气炸?”
如果她到现在还以为是哪个男人送来的礼物, 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林深青这个人, 玩笑开得越凶,越表明她内心害怕。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心照不宣的沉重感。
贺星原难得顺从她的调侃,点点头说:“是, 我小心眼,这礼物我给你扔了, 你洗澡睡觉去。”
她耸耸肩示意好吧, 起身上了楼, 完全忘了要给他处理手伤。
贺星原打开快递箱, 低着头重新看了一遍。
满箱都是林深青前任女助理叶师师的照片, 最上面, 是她被海水泡白, 七窍流血的遗体高清像。
他扯了扯卫衣领口, 牙关节因为怒意阵阵颤栗,平静了一会儿,扭头走上二楼。
林深青正坐在床边,抱着一个衣篓发呆,看见他来,夸张地“哇”出一声:“你这走路没声的,偷窥癖啊?”
他不答反问:“客厅沙发可以借我睡一晚么?”
“付钱吗?”
他点头表示可以:“多少?”
“谈钱多伤感情,要不要考虑肉偿?”
“……”
“又想什么呢?”林深青抱着衣篓站起来,食指滑过他肩胛锁骨,在他心口轻轻一点,“猪肉,猪肉馅儿的馄饨,我明早想吃。”
贺星原在她走进浴室后闭了闭眼,平复了会儿,敲了敲她的门。
“还有事啊?”她朝外问。
贺星原默了默,说出了上来这趟的根本目的:“我就在楼下,夜里有什么动静都听得见。”
安静了很久后,浴室里传来一声低低的,不带玩笑意味的应答:“嗯。”
*
这一晚,林深青照旧没怎么睡好。
神经衰弱让她对声音异常敏感,次日清早,楼下传来陌生男人说话声的第一时刻,她就醒了。
但因为贺星原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她选择翻了个身继续闭目养神,直到身体彻底苏醒,才简单洗漱了一下,慢吞吞走下去。
客厅里坐了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贺星原跟他们讲话讲到一半,抬眼看见她,指着料理台说:“馄饨在那儿热着。”
她“哦”了声,趿着拖鞋去拿。
两名警察朝她颔首致意,其中一个跟贺星原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近期会多加巡查留意,再有发现异常,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说着站起身来。
“谢谢。”贺星原起身送他们出去。
等人走后,林深青才端着馄饨走过来:“难得一夜过去还能看见你人啊,今天不早跑么?”
“翘了。”
林深青点点头,吃着馄饨没了后文,似乎丝毫没打算过问刚才的情况。
反倒贺星原主动挑起话头:“我去物业查了监控,你家附近的探头坏了,坏了两天,今早刚修好。”
林深青惊叹:“那姓朱的这么专业么?”
看贺星原的反应,快递肯定是不好的东西,她当然不至于自虐地一探究竟,只是结合昨晚的跟踪事件,认为这是朱娆的手笔。
可贺星原却摇了摇头:“就是因为她没这么专业,我才报警了。”他想了想问,“之前你跟苏滟说,怀疑有人跟踪你,除了那天晚上,还有其他时候吗?”
她回忆了下:“我约你到水色吃饭的那天中午。”
“也就是说,两次都是在南街?”他确认道。
林深青点点头。
贺星原双手交握,垂眼思索片刻:“这事我问过朱娆,她说不是她做的。”
“她说不是就不是了么?”
“不是。但你想,如果她在那时候就能够远程掌握你的行踪,为什么这次还要冒险亲自来西城?”
“哦,”林深青咽下一只馄饨,“有道理。”
“再说快递。如果她在昨晚找人跟踪你之前就清楚你的住址,又有什么必要特意挑你去金越的日子恐吓你?你昨晚落单,应该不是必然事件吧。”
“啊,”林深青又咽下一只馄饨,“你好聪明。”
“所以,”相比林深青本人轻忽的态度,贺星原脸上阴霾重重,“送快递的,和在南街跟踪你的,也许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叶师师她爸?”她歪着脑袋盘算,“他上个月跟伽月闹了好一阵,我们花了大钱才摆平。”
贺星原摇摇头。
林深青是因为没见过照片才这么说。但他知道,不论出于什么意图,没有一位父亲会把女儿那样不堪入目的遗体照拿来恐吓人。
“那是你婶婶么?”林深青搁下汤碗,“她是不是怕我想起什么,到处乱说,提前警告我啊?”
这次贺星原没有直接否定,他说:“我不确定。”
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贺家所有的人脉、背景一概没法动用,可光靠附近的片警,估计又查不出水花。
良久的沉默后,林深青叹了口气:“我真的不喜欢看心理医生。”
贺星原抬起头。
“如果去了有没有什么奖励啊,贺小公子?”她凑到他跟前,提醒他,“我这可是在帮你破案呢。”
浓郁的女人香萦绕在鼻尖,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红唇,或者是为了哄骗她去医院,或者是一时受了蛊惑,他目光闪烁地对上她的眼睛,模棱两可地答:“那得先破了再说。”
*
林深青跟贺星原去了家附近的市一院,排队挂号的时候碰见了熟人。
其实说熟也算不上熟,就是苏滟上次介绍给林深青的那个心理医生,罗菲。她穿着白大褂,正在门诊大厅跟一个病人说话。
“罗医生?”等她说完话,林深青主动招呼。
罗菲看见她,插着兜走过来:“是林小姐啊,来看病吗?”又看看她身边的贺星原,“男朋友?”
“啊,不是,备胎。”林深青答了她的后一问。
贺星原:“……”
罗菲莞尔一笑,一指挂号台:“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挂我的号,我先回科室了。”
林深青点点头,目送她离开,跟身前的贺星原感慨:“医院真是小,一会儿不会还来吧?”
他回过头:“来什么?”
“我爷爷在这儿住院呢,万一碰上了,你可别说我是来看病的啊,他不知道我出事故那事。”
贺星原皱皱眉:“爷爷怎么了?”
“脑溢血。”林深青觑了觑他,“叫这么亲切,想做我爷爷孙女婿啊?”
小时候这么叫惯了,一时嘴快,贺星原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不是就不是呗,加个“当然”得是多不想?
林深青似乎对他的反应很失望:“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正房的备胎不是好备胎。看来我得找个想的。”
贺星原嘴唇紧抿成一线,过了会儿说:“随便你。”然后把她的病历本递给挂号处,微微弯下腰说,“你好,挂精神科。”
却没想到林深青是个行动派,原本打算挂罗菲的号,就因为这么一茬改变了主意,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护士,能不能挑医生啊?”
“是要挂专家号吗?”
她摇摇头:“是要挂那种能勾起人看病欲望的,男医生的号。”
“呃……”对方显然有点为难。
贺星原皱着眉回头看她:“别闹。”
“我没闹呀,如果医生长得好看点,我会更加积极配合治疗的。”
“那给您挂何医生的号吧。”挂号处的护士脾气好,也没不耐烦,反而朝她腼腆一笑,“他是咱们院草。”
林深青拍拍贺星原,用那种“老乡见老乡”的惊喜语气说:“这么巧,跟你一个级别的。”
贺星原面无表情,拿起单子转身上楼。
林深青笑着跟在他身后,没走两步听见一句“深青啊”,脸上表情微微一僵。
楼梯上,伺候林爷爷的保姆徐姨站在那里,一眼看见了她。
贺星原也停住了脚步。
狭路相逢,躲不过去,林深青上前问:“徐姨,你在门诊大楼干嘛呢?”
徐姨对她笑笑:“老爷子让我拿了两瓶酒来谢谢主治医生。你这是怎么了,来看医生吗?”
这个徐姨在林家做事好些年了,跟林爷爷相当亲近,说是保姆,对林深青来讲也算半个长辈。
不好不答,她只得说:“没呢,不是我。”说着扯扯身边的贺星原,笑了笑,“我陪朋友来的。”
看她神色不太自然,徐姨精明上了,嘴上“哦”着,眼睛却往贺星原手里的挂号单瞟。
林深青头疼,挡了挡:“哎,徐姨,他脸皮薄,您别看了!”
徐姨和贺星原同时一愣。
她压低了声:“得了那种没面子的病,谁想叫人知道呀。”
“……”
贺星原瞠目看她,刚要说什么,被林深青一把掐住了后腰。
他眉头紧蹙地去抓她手。
两人的手背在身后掰扯着较起劲来。
徐姨没发现两人这点小动作,显然不好意思追问了:“那我先回病房了。”
林深青笑容得体:“好。”
等人走了,贺星原一把撒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深青甩了甩被他抠疼的手,觑着他:“反正也不做孙女婿,这么气急败坏干什么?”
贺星原黑着脸掉头就走。
林深青小跑几步追上去:“哎你不会真不行吧?”
贺星原咬着牙停步回头:“林深青。”
这么优美的一个名字,硬是被他叫出了凶神恶煞的味道,林深青耸耸肩,闭嘴了。
半个钟头的车程,开了一个多钟头才行进了三分之二。林深青人又犯了晕,在司机踩下第一百脚刹车的时候,酸水已经冒到喉咙口。
还剩一段路,她受不住了,叫司机回去,披上风衣下了车,按照手机地图确定白麓湾的方向,然后穿进了附近一片老小区。
小区里的阿姨们正穿着红舞裙,热热闹闹跳广场舞。林深青嫌闹腾,七绕八拐走到安静的小路,整个人才活了过来。
只是还没呼吸几口清爽的新鲜空气,就接到了苏滟的电话。
准确地说,是苏滟打来的第三通电话。聒噪的广场舞音乐盖过了前两通。
“终于接了……”苏滟松了口气,“你在哪,还跟傅宵在一块儿吗?”
“他应酬呢,我一个人在锦华苑。”她答完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刚才跟他在一块儿啊?”
“贺星原说的,他被你拉黑了,联系不上你。”苏滟急急忙忙地说,“你在锦华苑做什么?别乱走,去人多热闹的地方等我过来。”
林深青一头雾水:“等你来干什么,跳广场舞么?”
“对,你就去广场。”苏滟发动了车子,“贺星原说有人跟踪你,我不清楚具体情况,总之你千万别待在黑漆漆的地方。”
林深青还真在黑漆漆的地方。
这小区建成起码十多年了,楼房外墙已经斑驳泛黄,楼里的自行车车库也都废弃了,街上路灯十盏里有三盏是忽明忽暗的。
但她听见这话却笑起来:“这是变着法子骗我放他出黑名单呢。他是神仙吗?怎么知道有人……”
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因为看见斜前方废车库的窗户上映出一道跟在她身后的黑影。
她木然地接下去:“哦,你快到了是吧,我这儿靠近锦华苑东门。”说完头也不敢回,立刻抬脚朝东走。
苏滟明显听出不对劲:“你别吓我啊,附近有没有居民楼可以避的,不行就喊救命……”
林深青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耳边嗡嗡嗡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直到身后黑影离得越来越近,近到快贴上她后背,才大叫着拼命狂奔起来。
来人似乎也被她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她:“是我。”
林深青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
她愣愣扭过头,确认了来人后,更加歇斯底里地喊出声:“贺星原你有病啊!”
“我……”贺星原懵了懵,“不是,我刚才叫你几声,你都没听到吗?”
她甩开他的手,使劲推了他一把:“我听你叫魂啊!你跟人打炮打爽了,闲得蛋疼来我这儿装神弄鬼是吧?”
贺星原沉默下来,一股无名火蹭蹭蹭冒上头,到嘴边的一句“我没有”倏尔一转:“你不也挺爽的么?跟谁都能撒酒疯。”
林深青被吓出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听见这话气极反笑:“是,我爱跟谁撒跟谁撒,爱跟谁爽跟谁……”
她话说到一半,被车前灯刺得一晃眼,抬头就见对面飞驰来一辆电瓶车。
穿红舞裙的阿姨握着车把手一路狂飙,到了两人跟前一个急刹:“小伙子找着人了?”
贺星原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林深青一抹眼角泪花,还没搞清楚状况。
阿姨又说:“找着就好,就是那俩流氓蹿得太快,阿姨们没帮你逮着!”
“没关系,麻烦您了。”
林深青回过味来,眨眨眼问:“啊,真有人跟踪我,还是一双?”
贺星原抿着嘴不说话。倒是阿姨相当夸张地比划了一下:“可不是好大块头的一双吗?胳膊还纹了龙,就在咱们跳舞的广场附近,鬼鬼祟祟不知想干嘛,不过叫这小伙子一下就撂倒了,哎那过肩摔帅得来哟,看得我们一群老阿姨都想回十七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