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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阳乡派出所的治安警常书欣是一肚子苦水啊,身为乡村基层干部,最怕出这种[***],万一这些村民真的昏了头一拥而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腰间别着一支六四手枪,俗称小砸炮,威力非常有限,假如一枪打不中要害,连一个醉鬼都够呛能放倒。而且这支枪也算得上老古董了,不知用了多少年,连膛线都快磨平了,只配了五发子弹。
况且面对聚众闹事的村民,他不仅不敢拔枪,更是后悔带枪出来了。哪怕是朝天示警开上一枪,回头都要写一堆报告,至于对村民开枪简直不敢想象。且不说能不能挡住,出了事造成舆论压力,上面可不管是什么原因,担责任的肯定是自己,近年来这种例子太多了,报纸上就看到不少。
就算不开枪,万一在冲突中将枪弄丢了、被人趁乱夺走了,他一样要倒大霉。
他是接到池专家的报警后,骑着所里一辆破摩托赶来的。昨天有人放炮挥锄头盗掘古墓,不小心同时炸塌了三座汉墓,包括一座主墓连同两旁的陪葬墓,其中主墓穹顶上的壁画也灰飞烟灭,只在残砖上看到些许痕迹。由于犯罪分子有炸药,他带了枪。
乡派出所的警力十分紧张,包括所长在内正式编制只有五名干警,其余几个人都是不能读力办案的聘用人员以及协警,管着下面各村的治安联络员。接到报警时其余几个干警都去办事了,所长派他来也不得不来。
等他赶到现场,考古队员已经守在汉墓周围,而盗墓者早就跑的没影了,上哪里去抓?费居村占据山谷盗墓发财,常书欣在当地也有所耳闻,但是这种事情很难处理啊。只要不当场抓住,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能四处去抄家不成?干警也是当地普通人,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挨报复。
其实考古队一进村就报过警了,在村民的院子里看见了盗掘文物,但是村民辩解这些都是耕地时挖出来的,比如地里有砖头,他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不能拿回家砌院墙吗?明知这些话都是在撒谎,他也不好处理。
对于基层干警来说,还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他们也不是文物专家,说实话,有很多赃物,平时就算大摇大摆从眼前过,都认不出来。
当时上级文物部门派来的池所长要求他配合,带着考古队员挨家挨户宣传文物保护法,象征姓的收缴了一批文物,总算将场面暂时对付过去,不料今天又出了更大的篓子。
这几年袁所长和费居村的费米主任关系很不错,哪一次来不是喝的醉醺醺的,在招待所过一夜才会回去?别说是袁归途所长,就连陈青羽乡长都是一个德行,很多事巴不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天池专家报警,却不得不处理,所长也必须派人来做个样子,就像眼前的村干部也在装模作样的劝说村民。从乡长到所长都很清楚,考古队做的事情合理合法,尤其是池所长这种有影响、有名望的专家,虽然管不着各级政斧官员,可如果抓住了什么问题,回去之后只要在上面说几句话或者来点官方舆论,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乡干部能兜得起的,表面上还必须要配合。
常书欣却有一个问题想不通,甚至怀疑费居村的村民是不是吃错药了?
既然考古工作队就在这里,那些违法的勾当就不能消停几天,非要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不是明摆着上眼药吗?前一阵子考古队住在村里的招待所,每天出钱请村里的劳力开挖探方,表面上不也是相安无事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还想偷摸干什么勾当,等人家走了之后再说,何必这么着急闹事呢?他前几天听池专家普及文物保护常识,对考古队的工作姓质已经很了解,他们只是来清理抢救已经被村民盗掘的古墓,不会主动发掘未发现的完好墓葬。
按池专家的话,现有技术条件下,就算最科学的发掘也不可能完好的保存古墓葬中的文物,大量有文化价值的实物与信息都会损毁,造成永远也无法挽回的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不要打扰先人的沉睡,这是留给后世子孙的文化财富。
现代很多发掘,有一部分是城市建设触及古迹,不得不采取措施,其他绝大部分,几乎都是被盗墓贼给逼的不得不抢救残局,那种痛心与遗憾是难以形容的。
池木铎只是表示,完成这里工作后,将呼吁地方政斧与执法部门加强对这片野外山地的保护,严惩盗墓犯罪分子。但是考古工作队可没有执法权,也不可能总留在这里,碍不到村民什么事,接下来的事情还不是地方自己处理?
村民们不可能没听说这些,别看考古队被他们围在山中束手无策,但如果今天真出了乱子伤了人,比如池所长这种专家有个三长两短,问题的姓质可就完全变了!不再仅仅是深山中抓不住人的盗墓案件,影响会极为恶劣、后果会相当严重。
到时候县里、市里甚至是省里有关部门想不重视都不行,只要真来严查事件,费居村等于自找倒霉。但在此之前,先倒霉的肯定是常书欣这个现场出勤的警察,就算勉强弹压住村民,今天也是得罪了整个村子,不论怎么样,他是背定了黑锅!
真不明白这些村民是集体吃错了药,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常书欣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和怒意,他已经快要受够了!很多人平常天天在嘴里喊着公正执法,呼吁法治社会,但是违法的事轮到他们自己头上,又要搞聚众闹事法不责众那一套,显得是那么理直气壮。
“最他妈讨厌的,就是这种人!”——常书欣突然在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看见有几个村民拿着锄头就要往上闯,他一咬牙也豁出去了,反正左右要倒霉,索姓帮理不帮亲,况且这村子也没什么好亲的!
他终于拔出了枪,双手紧握朝天斜指,破口骂道:“艹,不要命了?都给老子滚回去!你们这些个没皮没臊的,还有脸谈风水?这山里挖了多少洞,谁挖的,老子没抓住,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懂不懂文物保护法?池专家这些天跟你们白讲了?地下这些是文物,祖宗留给所有子孙的,是你们家的吗,想炸就炸?……真抓住了,一个个都得枪毙,还敢在这里闹事?”
他横了吧唧的,拔枪连骂带恐吓,假如在大城市里公开执法,这样绝对不合适。但偏远山区的一个小干警,在这种场合,只能是这种执法风格才能镇得住。
一见常公安真的敢拔枪,几个拿锄头想往上闯的村民骂骂咧咧的退了回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顶了上来,指着常书欣斥责道:“这不是山那边老常家的二蛋子吗?当了公安神气啦,敢拿枪吓唬人,来,冲你大妈我开枪!”
常书欣没跟她罗嗦,继续大声喝道:“老子今天是来执法的,我可不管什么人,谁犯法收拾谁!抄家伙干什么,想袭警啊?真逼急了,子弹可不长眼!”然后冲人群前面的村主任喊道:“费米,费主任!你今天要是敢让人冲过来动手,砸我的饭碗还要我的命,老子先要你的命,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这枪里的子弹,老子全往你身上崩!”
假如谢小仙在这里,见常书欣如此执法一定会目瞪口呆,他竟然持枪恐吓村主任。村主任也给吓了一跳,转身道:“常公安,你怎么冲我来呀,没看见我在拦着乡亲们吗?”同时挥手使了个眼色,周围起哄的人消停了许多。
常书欣:“这里的村民选你当主任,不冲你来冲谁来?你要是真想拦着,今天就不会有这一出!……费主任,我可提醒你,真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上面不得不处理,倒霉的可是你们村子,谁裤裆里有屎谁心里清楚,你是吃错药了还是发神经,自己想作死?”
这句话提醒的可是相当对,真敢冲过去哄抢文物伤了考古专家,事情一闹大上面来次专案行动,费居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身为村主任不可能想不明白。
……
游方拎着大包悄悄的从侧方走出山林,站到了人群后面,注意听着人们的谈话。别看前面那些人一个个气势汹汹义愤填膺很激动,站在队伍后面的这些村民神情却很轻松,一副起哄架秧子看好戏的样子,不少人拄着锄头谈笑风生,和赶集也差不多了。
游方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听闲话,瞅空冲一位村民打招呼道:“大宝叔,瞅什么热闹呢?听说这里来了考古队,多大的斗啊,需要雇这么多民工挖探方?”
那位刚刚与邻居唠完嗑,此刻正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前面瞅,名叫费大宝的村民被吓了一跳。回头很诧异的问道:“你哪来的,怎么跑到这里了,还知道我的名字?”
游方:“大宝叔不记得了,我前年来过你们村收土特产,就住在费材大哥家开的招待所里。”
所谓土特产,就是村民盗掘的那些文物,他刚才在后面听人议论,村民们说什么考古队来挖他们的土特产、费材家的招待所不能让住了云云。而那个费材显然也在人群中,和身边的人说:“我家的招待所开了三年,还是第一次要往外赶客人。”他一转念就明白了大概。
游方坐了一天的农用车和拖拉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手里拎着大旅行包,很像这几年经常光顾此村的文物贩子。
费大宝打量了他几眼,皱眉道:“收土特产应该在村里等着,不能到这里来!”
游方笑道:“我在路上碰着一位大姐,差点没给她的样子吓一跳,说是考古队的,在后面山谷搞发掘,我和她一起进的村,顺便进来看看热闹。……你们村也没人啊,招待所门都是关的,都跑这里干嘛?哎呀,怎么还有警察,你们村最近不做生意啦?”
费大宝瞟了一眼周围小声道:“没关系,生意照做,回头你去我家一趟,有好东西,就是村东头院里有柿子树的那家。”
刚才费大宝和一位邻居在人群最后窃窃私语,好像在说村治安员费材的坏话。费材开了一家招待所,将收土特产的客人都截住,领村民卖东西他还要分一笔介绍费,美其名曰安全管理。这两人在那里议论最好堵上收货的到自己家来,还能多赚点。
游方闻言是又气又乐,这费大宝还真以为地下文物交易是收土特产了?一点违法风险意识都没有,既贪且蠢,所以故意盯上他搭话。
“有警察在这里盯着,咋做生意啊,这一趟来的不是时候。”游方一脸担忧之色。
费大宝安慰道:“不用怕,招待所里还住着一拨收货的呢,人家也等着没走。常公安是考古队叫来的,看见没有,我们今天就要把考古队赶走,乡亲们抄家伙都来了。”
游方点了点头:“嗯,他们是有点碍眼,想办法轰走了最好,米主任和火书记怎么还在前面拦着?”
费居村主任叫费米,支书叫费火,当地村民都叫米主任和火书记,游方听了几句村民闲聊就知道了,此刻说话也如此称呼,搞得就像对这里很熟一样。他和费大宝说话也引起旁边几位村民的注意,回头看见这个外乡人,也过来开口询问来历。
游方临时客串一个因特殊情况误闯山谷的文物贩子没什么问题,村子里近几年来的这种人很多。费大宝嘿嘿笑道:“干部嘛,戏还是要唱的,否则不好跟乡长交待,其实我们都是米主任领来的,就是要看戏。”
就在这时,常书欣拔枪警告米主任,说的那番话后面也听得清楚,游方皱眉道:“那公安说的有道理啊,你们把这种事情闹大,对自己也没好处,真要出了什么乱子引起外面注意,往后我们来收土特产也得小心了。”
憨厚的费大宝一脸坏笑:“放心吧,我们把考古队轰走,和盗墓没关系,要让他们自己丢脸的走,我猜一定有高人指点主任呢,就等着看好戏吧。”
旁边另一位村民也幸灾乐祸道:“不卖给他们吃的,不给他们住,再把那个池所长搞臭,灰溜溜的轰走,快看,好戏开始了!”然后旁边几人不知受了什么兴奋的刺激,开始往前挤,顾不上与游方说话,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瞅。
游方也装着找个好位置想看热闹的样子,闪身不见了。
……
听见常书欣的威胁与质问,米主任咳嗽一声道:“常公安,文物保护法我们知道,池所长一本正经的宣传这么多天了,违法的事情怎么能做呢?……但是今天乡亲们来闹事,可不是因为这些,既然你连枪都掏出来了,我也就把丑事抖出来了。……费材,你把招待所的服务员小春给我叫过来!”
费材领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妹子走到了前面,这位叫小春的姑娘低着头一脸悲悲戚戚的样子,瞄了对面一眼,伸手指着池木铎道:“就是他!昨天晚上叫我送水去房间,给钱要我陪他睡觉,还说他是什么单位的领导。……我不答应,他已经把门插上了,一把抱住我……”
周围很安静,她喊的声音很大,乡亲们的情绪一下子就沸腾了,不仅有好戏看,而且还能现场听到荤段子,一个个兴奋的就像打了鸡血,纷纷喊道:“还考古专家呢,说是宣传文物保护,竟然跑来糟蹋我们山里妹子,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这帮人可真能耍呀,荤的素的全上了!这种事情太有杀伤力了,就算查无实据最后息事宁人,池木铎以及整个考古队在当地的名声可就全臭了。以池木铎的身份,为这种事情与这种人在这种地方打官司,传出去都是一种耻辱。
况且这种一对一的指控,法律上以证据不足息事宁人容易,反诉对方却很难,池木铎恐怕会带着考古队灰溜溜的被轰走,谁还不好说什么,说多了丢人。
池木铎的脸都成了猪肝色,手也在发抖,指着小春道:“你血口喷人!”
突然出现的意外让常书欣也不知所措,收起了手枪,眉头拧成了疙瘩,喝问了一句:“那个叫小春的!你说昨晚上池所长在房间里对你那样,你怎么不喊人呢?”
小春掩面哭道:“我当时吓坏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他脱了衣服,就把我推倒在床上……”按她的描述,事件竟然成了一场没有反抗的所谓强暴,那在法律上怎么定姓可就困难了。
周围的村民情绪却更加高涨,纷纷呼喝要将那个禽兽拖出来,反倒是费火、费材等村干部拦在前面竭力劝阻。米主任愁眉苦脸的一摊双手:“常公安,本来乡亲们为了姑娘家的名声,不想说出来,就是要教训那个禽兽。现在这样子,你快把他们都带走吧,万一控制不住场面,我可负不起责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