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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两人闻言竟面露喜色,对望一眼道:“正好,我们也想撒泡尿。”很痛快的靠边停车,动作却有些慢吞吞的,似乎有意在等游方先下去。
就算周围没别人也不能面朝大路撒尿,游方向路边山林中走了几步,借树丛稍微遮挡一下两侧,拉开裤链做方便状。那两人也下车了,悄悄从座位底下掏出两件东西,“乘客”的家伙挺沉,是一个大扳手,司机的家伙挺轻但也够毒,是一把大号的螺丝刀。
他们果然早有准备,看来也不是专业,应该是业余时间顺带干这行,手里的家伙可够原生态的。四下无人,山间有风,而游方背朝他们双手都没空,两边有树丛挡着,正是谋财害命偷袭下手的天赐良机。若真有心也有胆,此时不动手简直对不起游方这泡尿。
“乘客”坐在靠路边的侧门,拎着扳手下车,上前两步抡起来就朝游方的脑后砸去,下手可真狠!像扳手这种钝器一般不容易致命,如果被人贴住了手臂抡不起速度,甚至根本发不上力。但要看怎么砸、砸什么部位,用力敲在后脑绝对是要命的,这家伙竟然毫不犹豫,若不是个愣头青就是不止一次干过这种事。
游方当然早有准备,听见脑后生风,未往两旁与前方躲闪,连双手都没动。那人一扳手砸过去却抡空了,眼睛一花身前的游方突然凭空矮了一截,身形一缩竟向后撞进了自己的怀中。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与一连串草木被什么东西打中的声音,游方的肩头正撞在“乘客”持凶器的右臂腋下,钝器突然打空的惯姓与游方的撞击力冲在一起,扳手飞到了树丛中,歹徒的上臂骨折,手腕与肩头脱臼,右边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向后倒地当场昏迷。
内家功夫练到游方这个地步,出拳未必用手脚,内劲运透全身,上下三关都可以发力打人,那家伙虽然体格挺棒,但哪能架得住游方的“偷袭”,不到半秒钟就被解决了。
司机从左侧车门下车,比第一个歹徒落后了两步,同伙倒地时他刚刚抢步赶到,见游方向后将同伙撞倒,动作其实并不大连头都没回过来,应该是同伴太大意了,他虽有些意外却没有太警觉,此时他站的位置非常好,想也不想就举起螺丝刀冲着游方的后心捅了过去。
螺丝刀不属于管制刀具,而且是从事很多工作的人都经常随身携带的工具,它如果当凶器的话威力并不比匕首小多少,既隐蔽又顺手,实在是杀人越货的良器。如果换一个人,这一刀根本没得躲,但游方撞倒“乘客”之后,身形似是撞在一块皮筋上向前一弹,微一旋身起右脚后撩,就似脑后长眼直挑那人的小臂。
螺丝刀毕竟不是真正的刀,两边不带刃,只要避开前面的扁尖,一脚就能踢飞了。游方想拿下这个人问问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们自己想谋财害命还是受人指使?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同时有动作,而此刻异变陡生!灵觉中莫名听见腰间的秦渔发出了轻吟之声,游方旋身起脚的瞬间,周围的景物似乎闪现的速度极快,而他的反应却成了慢动作,空气仿佛也在粘稠变形,导致他的身体反应与五官感应都有些走形。
有人在以灵觉扰动地气,并且汇聚山中煞气侵人神魂,进而影响到游方的知觉以及对身体的控制。人的身体再棒、平时的动作再灵活、武功再好,也是要受意识控制指挥,假如身体失去了控制或者反应不协调,根本别谈与人动手。那人选择的时机可真阴损啊,正是一名大汉举着螺丝刀刺过来的同时。
若游方不是早有警戒,真说不定会挨一下,他一直就在凝神提防类似的情况发生,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周围并没有人蹦出来动手,而是离的很远运转煞气攻击。游方此刻收摄心神并未在第一时间发动灵觉对抗,动作看似很不协调却非常巧妙的变招,撩起的右脚在粘稠的空气中感觉发沉,顺势向下重重的一踹,上身摇摆间微微往前一侧。
螺丝刀没捅中,游方一脚正踹在司机的肚子上方。这个部位一般不致命,但要看用多大的力量击打,被击中会引起内臓移位感觉异常难受,而且很容易岔气痉挛。游方变招的这一脚不算太重但也绝对不轻,借助了歹徒自己向前冲的力量踹实。歹徒喉咙间发出“呃”的一声就似打了个响嗝,白眼珠一翻当即倒地口吐白沫抽搐不起。
头都没回解决掉两名歹徒,游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借一踹之力踏步前冲,顺势掏出了古剑秦渔,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来不及从容拔剑,连剑鞘与剑套都落在了地上。游方举短剑呈直刺状,左手托住右手腕,含住下巴低首缩肩,就似顶着一股狂风奋力向前奔跑。
看他前行的方向,是斜穿道路直冲对面夹道两山的左侧一片红树林,灵觉感应到的暗中袭击者就在那里,距离至少在百米开外。游方很是惊骇,对方的灵觉竟如此强大,离的这么远还能运转这么浓郁的煞气攻击,假如凭自己的功夫,仅在十米以内才能办到。
同时也在暗自庆幸,自己幸亏见机早提前下了车,假如再往前进入到两山夹道间天然煞气最重的地方,歹徒动手而那人暗中偷袭的话,情况可要麻烦的多。那人的灵觉如此强大,游方的第一选择却不是转身就跑,而是掏刀子就上,似乎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但在游方看来,这是此刻最正确的做法。
对方已经设好局了,而且擅长远程运用灵觉攻击,又地处荒郊野外,慌慌张张转身跑的话很不明智,毕竟这里只有两山中的一条道,很容易再入陷阱。狭路相逢勇者胜,游方平时总爱绕着麻烦走并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出于江湖人自然的谨慎,孤身闯荡江湖一双肩膀又能抗得了多少事呢?但等到有所必为的时候也就豁出去了,否则他也不会宰了狂狐一伙。
游方的姿势看上去十分的怪异,前方明明是空荡荡的,他却像顶着巨大的压力,连身体都呈向前倾斜状。古剑秦渔什么东西都没刺中,却似接连不断的刺穿无形的障碍,连周围的空气都在剑尖附近爆发出一圈圈波浪般的涟漪,伴随震颤嗡鸣之声。
游方的灵觉虽远不如对方强大,但他的优势是习练内家功夫多年,不惧近身格斗,而且手中还有一把专能破煞的煞刃秦渔。至少游方有一点比对方更强,他对灵觉的控制更敏锐、精细,收敛心神尽量不受周围环境对意识的侵袭,控制住身体,所有的精气神都集中在剑尖上,破开一条道路,直接奔着煞气汇聚袭来的中心点冲去。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待在原地与对方以灵觉相斗,而是要冲到身边去直接捅刀子。百十米的距离很快就冲到了,游方在山林边缘脚下仍不停顿甚至都没拐弯,啪嚓一声踏断一株核桃粗的小树冲进了树林,全然不理会自己的衣服被旁边的灌木划开了好几个口子。天还没有黑,黄昏的余光中他终于看清了偷袭者是谁,就是在图书馆遇到的那个胡旭元。
胡旭元刚才应该是盘膝坐在地上的,屁股底下还有个垫子,身边空地上插着一圈黄色发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腿骨。游方能认出来这是一种阵法,某本风水秘诀中见过,名字好像叫引煞阵,据说其作用就是汇聚周围环境中最凌厉的煞气,总之不是什么良善手段。
游方原先对风水阵法只知其形不知其神,但今天从八大处出来后已经明白了许多。此阵一般情况下需要提前布好,并在此释放灵觉扰动地气,借助阵法汇聚其中凌厉的煞意,在最佳的时机突然朝着特定目标攻击。胡旭元他见过,灵觉虽比他强大但也不至于厉害到刚才那种程度,原来是利用了阵法而且准备了很长时间。
游方冲进山林的同时,胡旭元的反应很惊慌,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就去腰间掏东西。他还不如继续坐着不动发动法阵,也许能够从容的把家伙掏出来,这一跳起来慌乱中放弃了对法阵的控制,周围的煞气虽然浓郁但却失去了集中的攻击方向。
周围的压力一松,游方陡然加速,身法快的就跟鬼影子一般,直线冲到近前,姿势不变剑尖仍然直刺。胡旭元的凶器刚刚拔出来,细长状一头很尖,样子像是分水刺或是判官笔,但他已经来不及挥家伙招架了。
情急之下保命要紧,胡旭元以最快的反应一抬右臂去挡游方的剑尖,的确是挡住了。人的骨头是很硬的,用大力可能打断,但很难一刀割断刺穿。但是秦渔却发出了一声轻啸,剑尖瞬间扎透手臂破骨肉而出,接着向前刺穿胸骨插进了胡旭元的前胸,锋利的就像切豆腐一般,连游方自己都大感意外。
秦渔虽是一把上好的古匕,放在今天也算很锋利,但金属工艺毕竟随着时代在进步,它绝对不会比现代的合金钢刀具更坚硬锐利,然而杀人时却要好用的多。应该是以灵觉和精神感应激发了它的煞意与灵姓,所谓煞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古人常说什么宝刀宝剑,如此才能配得上一个“宝”字。
秦渔真是游方的宝,也是今天他防身的倚仗。
被一剑穿臂没入前胸,手中那细长的凶器落地,胡旭元瞪大眼睛看着游方,满脸的惊骇与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恐惧与不甘心。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响声,嘴张的老大却说不出话来,只是不断呛出血沫。游方那一剑不仅刺穿了胸骨,还顺势划断了他的气管。
胡旭元太意外了,做梦也想不到,难道游方是从小被人暗杀长大的?他设下这个局满以为万无一失,自己够谨慎了,甚至是在杀鸡用牛刀。提前布下阵势,打坐行功汇聚煞气在关键时刻发动最凌厉的袭击。游方下车两名歹徒动手,他心中一喜;两名歹徒没有得手游方却转身冲了过来,他心中一惊;如此凌厉的煞气攻击,却挡不住对方手中那把剑的破浪前行,他心中一慌;慌乱中跳了起来掏家伙动手,紧接着就是心中一凉了。
一喜、一惊、一慌、一凉,然后什么都结束了,胡旭元送掉了自己的命!
假如游方能够从容选择的话,他不会直接就把人给杀了,连一句话都来不及问。早知道秦渔如此厉害而胡旭元这么怂包,刚才只要稍一变招转腕切断对方的右臂就可以了。留下胡旭元的活口,游方不介意用各种拷问的手段把事情搞清楚。他与刘黎有没有关系?为何要这么做?那块玉牌究竟有什么讲究?——这些都是游方迫切想知道的。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游方根本无暇多虑,想太多送命的可能就是他自己。一阵山风吹来,莫名寒意遍野,胡旭元已经低下头去,眼睛仍然睁的很圆却已失去了神彩。游方的手臂感觉他身体的重量渐渐挂在了剑上,突然一撤剑向后纵身闪开,没让血溅到自己身上。
胡旭元向前扑倒,四肢痉挛抖动了几下,就像条死鱼一样一动也不动了,身下的枯叶间渐渐洇出血迹。而秦渔剑身上的血迹却自然的顺着剑尖滑落,一滴都没沾上。胡旭元死了,而山林外的路边停着一辆空车,车下灌木丛旁还躺着两个身受重伤不知死活的歹徒。
游方又杀人了,而且是突然遭遇动手,杀的莫明其妙,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亲手直接杀人,与上次杀狂狐他们情况是不一样的。虽不像上次那么恶心的直干呕,但仍然非常不舒服,嗓子眼发痒头皮发麻,全身的毛孔也在寒意包围中一阵阵发紧。
杀人倒简单,一挥剑就搞定了,可是杀完了怎么办?又不像狂狐他们那样直接封进盗洞就可以了,游方虽然精通各种江湖门道,但对毁尸灭迹绝对不是很擅长,也没学过呀!
踌躇间刚一皱眉,灵觉中忽然听见秦渔发出的瑟瑟之音,游方感到有一丝不对劲,下意识抬头向某个方向望去。过了十几秒钟,风中听见一阵阵煽动翅膀的声音从上空掠过,是远处山梁那边的鸟儿接二连三的飞来。
时间已是落曰之后,鸟儿又不是蝙蝠,黄昏不归林怎么往外飞呢?而且很多动物有天生的灵觉,就如很多人天生有敏感的直觉一样,此地汇聚的煞气还没散去,就算鸟儿飞过也会避开啊?除非是它们受到了更大惊扰,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山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惊起黄昏中整片山谷的飞鸟,应该是好大的动静,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秦渔有感应,难道这柄剑自己成了精,远在此地却比山梁那边的飞鸟感觉还要敏锐?
游方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是这柄剑成了精,它的感应其实来源于自己。游方无意间已经感觉到山梁那边不对劲,但正在想别的事情心念不够空灵,这种感应被掩盖了。而秦渔没有自主的心念,始终都是一种空灵的状态,却能与游方的灵觉发生奇异的共鸣,从而提醒了他。
游方明明感觉到了却意识不到,还需要借助秦渔来提醒。这一瞬间他对两件事忽有所悟,首先是“灵觉”与“神识”究竟有何区别?刘黎曾经说过:“待到修行有成,元神出现内外交感清明,便可运用自如知其所以,彼时可称神识。……空谈再多也无真见知,功夫到了自有体会,也只能去自己体会。”
游方的功夫还没到“元神出现内外交感清明”的地步,但此刻却有了朦胧的体会,灵觉中听到秦渔的示警声其实是自己的元神所感,而这种感觉确实无法空谈。
他所悟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养剑的,吴老说的真没错,器物真正的灵姓是创造者与欣赏者自身所赋予它的。刘黎那本秘籍中说养剑至此并未结束,待到灵觉化神识之后另有玄妙,谈的仅是秘法,而吴屏东教授的话,实则早已解释了这些看似神异的秘法中包含的平凡哲理。
养剑确实没有结束,因为游方能赋予“她”的精神共鸣还可以更精深,一方面看秦渔究竟能承载多少,另一方面就要看游方自身的修养如何了。
听闻瑟瑟剑鸣,能在转瞬间悟出这些,不是单纯的灵机一动,而是长期积累后的顿悟,无论学什么,状态往往都在积累与顿悟间不断交替升迁。积累是必下的苦功,而顿悟有时是水到渠成,有时则需要机缘点拨。游方今天的经历很窝囊、很凶险,但也遭遇了一连串的机缘。
虽有所悟,但形势却不容他细想太多,因为山梁那边的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强大的威压气息如爆发般弥漫而开。虽然隔了一道山梁,也伤不到游方,无形中却让人感觉简直喘不过气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