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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热。鼻腔周围的空气闷热而潮湿,还充斥着一股酒店床上用品常见的、很淡的消毒剂气味。
倪若喜是被活生生给热醒的。
昨天她睡觉之前忘了开空调,盖着被子捂一宿,正常人都得闷出身汗来。身上的湿黏感令她有些不舒服,也不想接着睡了,索性光脚下床,“唰”一下拉开黑色挡光帘。
刺眼的日光顿时洪流似的冲走黑暗。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整,整个深城交通正处于早高峰“瘫痪”状态,一辆辆私家车在大路上排成长龙,像极了那些在医院等候就诊的病患,喇叭不断,哎哟连天。红灯跟前谁管你是长安面包还是玛莎拉蒂。
看着路上的盛况,倪若喜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她故意把回云海的机票定在中午十一点,就是为了错开拥堵时段。
就在这时,枕头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倪若喜开了瓶矿泉水,边喝边摁下扩音键,“喂?”
“回云海了没?”于晓珊的声音公放出来。这是倪若喜从高中开始的死党,性格开朗为人率真,大学读的财务管理专业,现在是云海某网红孵化基地的会计,小白领一个。
倪若喜一口喝光大半个瓶子,回道:“十一点的飞机,到云海差不多下午一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于晓珊冲千里之外的好友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微信里是不是拉黑了夏太子?”
倪若喜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你说谁?”
“夏太子!”于晓珊简直要抓狂,“就那个家里搞金融,刚从英国回来没几年的富二代太子爷夏商周!人家追了你两个月,又送花又送首饰,你这没良心的就把人给忘了?”
倪若喜还有点困,揉了揉打哈欠沁出的眼泪。她想起来了。不说其他的,这三个朝代组成的大名她还是很有印象。点点头,“嗯,拉黑了。”
于晓珊音调拔高两个度,“为什么拉黑?”
“……他有点吓人。”倪若喜回答得很实诚。那位夏先生,早上要发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吃早餐,晚上要发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别熬夜,时不时还打几十个语音电话发几十段肉麻情书,真的很吓人。
“人家给你发消息那是关心你喜欢你。”于晓珊碎碎念,“你要不喜欢他就说清楚,拉黑也太不委婉了吧。他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说夏商周有什么不好啊,人帅家世好,你这木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倪若喜默默地挠挠耳朵,把手机放到床上,进浴室洗漱。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让自己“亲切友好”、“平易近人”是第一步。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倪若喜在生活中是一个温柔随和的人,但,唯独对待感情,她将就不起来。
最初,身边的朋友都挺乐意给倪若喜介绍对象。在大家眼中,倪若喜人漂亮性格好,又有一份前景大好的体面工作,妥妥的顶级优质女青年,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大家义薄云天,在各行各业搜罗优质男青年,为解决倪若喜的个人问题出谋划策。那些相亲场合,倪若喜磨不过朋友的盛情偶尔也去,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只看照片便委婉拒绝朋友的好意。
久而久之,朋友们的热情淡了,倪若喜便单身到现在。
洗漱完,倪若喜走出卫生间一看——电话居然还通着。
“于晓珊,你这么能说,不去当相声演员真是可惜啊。”她笑着,对好友的三寸不烂之舌佩服到五体投地。接着便从行李箱里拿出套休闲装换上。
电话那边的于晓珊无奈地叹气,“我觉得吧倪若喜,你该给自己看看病。”
“嗯?”她莫名,“什么病?”
“恐男症。”
“……”倪若喜被呛了下。
于晓珊冷哼:“再不然就是性取向有问题。你看你,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该不会喜欢女的吧?”
闻言,短短几秒,倪若喜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眉骨处横着一条刀疤的脸,和那人漫不经心又暗藏杀机的眼神。她心跳漏掉一拍,清清嗓子把T恤套上了,小声嘀咕:“谁说我没有。”
于晓珊没反应过来,狐疑:“欸,你这话什么意思?”
倪若喜干笑着打哈哈,“没什么。”
“不老实啊这位小姐。”于晓珊换上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人家钱钟书在《围城》里边说,‘人心里有秘密,其实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痒得难受。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倪若喜,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虚荣?”
“我、我没有,”倪若喜心一颤,一下就结巴了,“我只是……”
谁知于晓珊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紧张的。路上小心啊,回来跟我联系。拜拜!”电话紧接着便嘟嘟挂断。
倪若喜:“……”
片刻,她放下手机拿起张面膜敷到脸上,边敷边刷微博。
全民娱乐时代,热搜无非是这个明星生娃那个明星离婚。她垂眸,手指随意地滑到热搜榜最底部。
倒数第三个热搜关键字是“云海市惊现不明尸块”。
倪若喜皱眉,觉得胃有点不舒服,于是又放下微博开始化妆。拿口红时,一个小玩意儿从手提包里掉了出来。她眸光微微一闪。
是那个红色的诡异的、来路不明的玫瑰发夹。
*
近十年来,国家财政部向云海市投入了大量资金,鼎力支持云海的发展建设,在此大背景下,云海大搞开发,招商引资,短短十年光景,整座城市的变化翻天覆地,甚至在去年全国城市GDP生产总值排名中跻身前六。如今的云海,经济发展迅猛,商业体密集,钢铁森林占据城市的百分之八十。
下焦区就是那余下的百分之二十之一。
这个区地处城北,是云海最老的建成区,各类产业均不发达,人口多而杂,居民以外来务工租客为主,属典型的生活区,是大多数云海人公认的“贫民聚集地”。
五月十九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云海市下焦区某农贸市场内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两辆警车停在市场门口,围观的群众们被阻挡在警戒线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啥事儿啊?”
“说是里面发现了死人!”
“啊?!”
一时间市场内鸡叫声鸭叫声与人声混作一团。
突的,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几个聊天的大爷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自由光停在了两辆警车中间,门打开,分别从驾驶室和副驾驶里下来两个高个儿男人,撩起警戒线就进去了。
“陈队。”正在照相的小赵最先注意到两人,打了声招呼,“顾飞哥。”
陈烈点了下头没说话,径直接过一旁小警察递过来的手套,戴上,垂着眸,脸色冷峻异常。
顾飞也戴上手套,问小警察:“尸体在哪儿?”
小警察看着很年轻,似乎毕业不久没怎么见过这类场面,脸色发白地回答:“在,在垃圾堆那边。”
顾飞转头看了看,只见十米远外是一个堆放垃圾的坑位,鸡粪鸭毛糊了一墙,还有各种各样腐烂的菜叶和馊肉,恶臭熏天。一个四十来岁的刑警正在翻着什么。
顾飞拿右手掩了下鼻子,定定神,跟在陈烈身后走了过去。
“老高,一共发现了几个袋子?”顾飞问中年刑警。
“目前我找到了两个,”老高的神色相当凝重,拿下巴努努垃圾坑,“这里头应该还有。”
陈烈说:“先把所有尸块找到。”
顾飞闻言,赶紧招呼着几名在现场的刑警一起动手刨垃圾坑。人多力量大,没多久整个垃圾坑就被刨了个底朝天,总共找出了五袋尸块。
“顾飞哥,应该没有其他的了。”小警察拎着一个口袋对顾飞说,“这些……先带回局里么?”
顾飞赏他个白眼,“不带回局里带回你家啊?”
小警察被呛了下,忙不迭地点头,打算把袋子往警车里搬。谁知一转身踩到个香蕉皮,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那个口袋全都摔了出去。
袋子里的物体落得到处都是。
大家伙始料未及,有几个年轻点儿的刑警没忍住,直接捂着嘴跑一边儿吐去了。
老高用力皱眉,一巴掌打那小警察脑门儿上,“作死呢?还不全都捡起来!”
“哦哦……”小警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弯下腰,抖着手和大家伙一起捡。
“真还得多锻炼。”顾飞嘀咕了句,接着道,“烈哥,王局让你十点钟去开会,这都快十一点了,赶紧啊……哥?陈队?你怎么了?”
几步远外,陈烈弯腰捡起地上的什么,看一眼,瞬间眯起了眼睛。
一枚沾了血的玫瑰发夹,充满生命力似的怒放着,颜色鲜红,妖冶夺目。
顾飞惊愕:“这是……和尸块一起掉出来的?”
陈烈眯着眼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
晚上十点左右,夜浓如墨,倪若喜乘坐出租车回到小区门口。今天晚上她朋友生日,大家伙约在酒吧喝酒玩儿。她有点着凉,喝了两杯之后更觉得头晕,便丢下一群玩儿得正嗨的姑娘先行回家。
平底鞋踩在地上,有点飘。
倪若喜甩了甩头,扶着墙壁缓慢走进单元楼的门洞,摁了摁电梯的上行按钮,进入电梯。
十六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门,入目的楼道走廊一片漆黑——跺跺脚,声控灯没有亮,这才想起今天下午在业主公告栏看见的楼道灯故障通知。
黑灯瞎火的,倪若喜用酒后迟钝的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找钥匙。
忽的,
“回来了。”一个嗓音骤然从背后传来,懒洋洋的。
“啊!”她吓得尖叫出声。
回过头,只见一个高大人影正斜靠在电梯对面的墙壁上。他在抽烟,唇畔之间火星明灭,轻微火光偶尔照亮那张脸,眉眼深邃,一道刀疤突兀又协调地横过眉骨。
他看着她,好像已等了她好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