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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萨同盟的特使,威廉?冯?乌尔希利勋爵在亲眼见到汉堡港的情况时,不自禁地捂住了*口,脸色变得很难看。
“瓦尔希,我,我没有看错吧?这仅仅是一次短促的攻击造成的?”
他的身边,是一位大胡子日尔曼人,个头中等,体型稍显瘦弱,不过眼光却很犀利,令人不敢小觑,他的声音略带点沙哑,“虽然我很难开口,但的确是那样。我们的炮兵观察员都陈述了一件事实,那就是该舰队的火炮所产生的轨迹异常低平,落点异常准确,可以看出其不但拥有良好的远射技术,同时还具有深刻的膛线。”
这位瓦尔希同时是位军事观察家。在战乱频发的欧洲,*持这种职业的人群也显得很有地位,许多人更是某类领域的专家。
“我们的护卫舰队呢?”跟在乌尔希利勋爵身边的另一个贵族皱着眉问道。
“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打沉了!”
所有人短暂沉默了片刻,威廉勉强一笑,“华莱士先生, 我觉得我们应当立刻向同盟会议进行汇报,弗洛里安?冯?威尔曼伯爵应当立刻停止手头的工作,前往吕贝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追究他的责任。”
“我也同意。”那位老先生叫做华莱士的,此时脸上也没了半分笑容,他在汉萨同盟中担负监察的角色,平常并不十分喜欢得罪人,不过此时他发火的样子,倒是让周围的人们吓得无不噤声,“这个威尔曼太会惹事生非了,他好象是东部里奥斯侯爵一系的,自从他们与丹麦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暧昧之后,我们很久没有召开过一次平静的大会了。”
“克里斯蒂安二世想要统治汉萨诸城的念头越来越旺盛了。”乌尔希利勋爵说道,这位中年人并非没有爵位,仍被人称为勋爵,是因为他的父亲,年逾八旬的隆萨德选侯的缘故。这位选侯在汉萨城市里极具威望,同时还是同盟会议的元老之一。
“无疑这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但我搞不懂为什么吕贝克会派遣弗洛里安这个蠢货来谈判,雅克船长可不是一只吃素的老虎。”一个有身份的贵族在旁边插话道。
“吕贝克那里也争议不下。”老华莱士看似在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目光却注视着乌尔希利勋爵,“我想隆萨德选侯应该是支持汉萨同盟继续走向强大的吧?”
乌尔希利勋爵紧紧抿着嘴,良久才吐出一个词,“也许。”
华莱士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反而笑了笑,“那我们看看眼前的事情怎么处理吧。”
“华莱士先生应当作为汉萨的特使参预谈判的。”
“我认为还是先等到我们的朋友,德米茨公爵到来后,再说这件事吧。”
乌尔希利勋爵犹豫了一会儿,“我不认为雅克会给我们这么长的时间,这是一个暴徒。”
“很显然。”华莱士扫了一眼略显凄惨的港口,现在有许多船只正在参加救援,港口炮台处人声鼎沸,仆兵和工匠在雇佣兵的驱赶下,奋力地抢修工事,他们不知道灾难会否再次降临,“但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那家伙不认同我们怎么办?会不会再派出舰队,把整个汉堡都捣毁了呢?别摇头,你知道他们有这个能力!”
“霍亨索伦选侯答应为此事说情。”勋爵立了一会儿,“哦,下雨了……”
突如其来的雨势很快蔓延,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一道道水帘。那些修补炮台的人穿起了蓑衣,仍顶风冒雨地干着活,而港外的大小船只,则都略显紧张地回撤到岸上,停止了救援。
这场雨为汉萨的使者们争取了时间。
他们到第二天方才走进“苏醒”号,那时,不但华莱士和乌尔希利勋爵都在场,连瓦伦伯爵雷吉诺德和著名的汉萨保护人德米茨公爵,都连袂赶来。
雨中的“苏醒”号显得极其厚重。船只已经在汉堡靠港,但却仅仅停留在最边缘的213号码头上。这里的栈道既小又破,登船木架已经残败,不能使用,上下船只能依靠小艇。
几位贵族只能任由侍从们张开蓑衣,将他们庇护在稍稍干燥的地方。船只上拉动滑轮的水手,都裸着上身,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一位甲板上的军官,却还穿得整整齐齐,手上提着防风的油灯,来回巡视着。
所有的帆蓬都已经扎得妥帖,桅上的水手还忙着系紧风绳,顾不得大雨的侵袭。这种天气,无疑是漂泊海上者最讨厌的,他们要忍受阴冷与潮湿,睡着黏乎乎的吊床,或者在雨中上桅、上甲板执勤,完全是一种对**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不过在任何时候,船长都是整个船上最有权势、最有地位并且最享受的人物,他们毋须担心舱室漏水,毋须担负繁重枯燥的杂务,也毋须食用长蛆的饼干和掺水发馊的朗姆酒虽然在长期航行时,也许避免不了吃点肉乎乎的虫子,但那可以权当补充营养了!
雅克船长的房间是相当讲究的。
从狭长转折的走廊,走进他的专属舱室,所有人都会震惊于其富丽堂皇的风格。地面铺设着带有浓郁中古特色的波斯绒毯,柔软细密,富于脚感;两旁的舱壁竟然镶嵌着昂贵的玻璃,里面放着各种艺术品,包括雕塑与瓷器。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敦朴厚重的大桌,沿桌脚和边沿都用金箔包边,加上舱室顶上的水晶挂灯,华美得令人窒息。
屋子尽头,便是艉部垂直的大窗,向外望去,可以看见厚实的钢板一一装配在此,这样艉部和脆弱的舵叶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尤其此船还大胆采用了深舵叶的造型,虽然牺牲了其浅水活动能力,不过却使得其在遭受追袭时,可以毫无惧色地迎战。
当然,这些汉萨的代表们是看不出其中奥秘的。
“苏醒”号停泊在这里,纯属因为213号码头是个深水泊位罢了。
即使富有权势的德米茨公爵,也不能不惊叹于雅克船长的豪华。宾主互相拥抱,旋即落坐。屋角甚至还生起了一个田园味很浓的壁炉,檀木与香料的味道淡淡的,在整个舱室里飘荡,令众人心旷神怡。
片刻后,一名行头整洁大方的女仆,为众人端来了酒饮。
德米茨公爵瞥了一眼那位女仆富有线条的背影,浅浅尝了一口杯里的酒,“我想您也知道,亨斯科特伯爵,有关于德意志王国的远景,汉萨同盟是从来不愿意正面表态的。当年吕贝克女王和我的祖上合作多次,也曾说过,一个混乱的德意志对于商业活动是毫无益处的,不过教廷与神圣罗马帝国的统治越来越专横、残暴,任何敢于挑战他们的行为,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
雅克的身边,坐着他的女友诺维雅,以及罗德尼?佩恩、图尔奈侯爵夫人伊妮德?佩洛兹,还有早一天前就登船来访的艾蒂安?冯?霍亨索伦选侯。
此时,那位选侯阴沉着脸,颇为不屑地望着德米茨公爵。
说起来,虽然是位世袭的公爵,但德米茨与霍亨索伦家族的权势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后者可是与巴伐利亚的维特尔斯巴赫家族、萨克森的韦廷家族并称为德意志三大家族。
“德米茨公爵,您说的完全正确,真不愧是半个汉萨的兄弟啊!”他说道,不无嘲讽地盯着对方,“那么汉萨会议是不是已经决定投靠查理五世了呢?”
雅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晃动着自己的杯子。
德米茨公爵老脸一红,“这个……霍亨索伦选侯,汉萨现在仍服从于丹麦,这一点您不是不知道吧?”
“在萨利安王朝时期,我们还左右着教皇的废立,吕贝克女王,似乎也没有臣服过北方的蛮族。”
德米茨脸孔涨红,“选侯,此次我代表汉萨会议来此,并无选择最终盟友的权利。”
“那您来做什么?”霍亨索伦选侯大声地说道,“我在船上已经呆了够久了,我是在替弗洛里安那个白痴赎罪!汉萨同盟一再地在我面前说好听的,我已经都听够了!现在,我想知道,到底你们要不要与哈布拉德王国合作,要不要和我合作?其他的华美不实的砌词废话,还是不要再讲的好!”
“您已经描述过那种……美好的未来。”乌尔希利勋爵忽然插嘴道,“恕我失礼,选侯阁下,不过我还是要说,那种未来即使不能算海市蜃楼,也至少在短期内无法实现。同盟内部对这些意见争论不休,根本形不成任何最终决议!现在,我们走到一起,只是为了解决当前的问题,大家应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了!”
雅克的眼中,闪出一道寒芒,他笑吟吟地说道:“好好谈谈?谈什么?难道要谈谈向我的舰队索赔的问题吗?汉萨和我们早前就形成了备忘录,雷吉诺德大人应该知道这件事。我们双方的舰队应该保持一致,在北欧形成合力。可是现在呢?一个弗洛里安突然冒了出来,大言不惭地说汉萨会永远独立在政治体系之外!那么,我只能当面向吕贝克质询这件事情了!”
乌尔希利勋爵额头见汗,一句话也不敢说。旁边,那位叫做华莱士的,赶紧拉了拉他的袖子,赔着笑说道:“汉萨当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亨斯科特伯爵的处置方法,我们很赞成,既震慑了弗洛里安这类宵小,也使得汉萨会议摒弃了诸多冗长而愚蠢的讨论!我们会尽快将此事上报,由同盟高层直接对冒犯您威严的人进行最后的判决。相信您一定会如愿得到最满意的答复,尊敬的亨斯科特伯爵。”
“几个月前,我们的北海舰队开进库克斯港,可是竟然遭到了贵方不公正的待遇,不但他们被拒绝停留与补给,甚至在回程期间还受到不明国籍战船的攻击!我很想知道,当初特立尼达一世陛下与瓦伦伯爵共同签定的备忘录是否管用,我们是否应当在北欧地区形成以我方为主的统一领导,并共同对付邪恶的西班牙人、以及野心难驯的低地人?”
所有人都沉寂下来,各自面面相觑,似乎想用目光交流讨论出一个可以应对的答案。
霍亨索伦选侯只是冷笑着,叉着手指,腿脚轻轻抖动,不屑一顾地看着德米茨公爵。
罗德尼?佩恩咳嗽了一声,“公爵,诸位,无论如何,今天汉萨同盟必须给出一个交待。雅克船长也不是第一次来到汉堡了,但是贵方的临时使者将此前我们商议的提案全部否定,故而我方也不得不以强硬的姿态应答。我们希望汉萨同盟不要轻易放弃鄙国递来的橄榄枝,虽然我们无意于在德意志王国扩展势力,但我们仍然掌握着庞大的资源,亨利八世和他的英格兰王国,只不过是我们枪口前的猎物之一罢了!”
他的话,更是带来了绝大的杀伤力。
华莱士和乌尔希利勋爵都不停地擦着汗。
他们也是欲哭无泪,雅克明显有些得理不让人了。不错,由于汉萨内部的原因,弗洛里安被推举出来,担当使者,实际上这是一个极有偏颇的作法。汉萨上层的政治激斗,使得他们完全忘记了哈伯拉德王国的可怕。当初,塞拉弗与雷吉诺德议定,在北海统一力量,对付神圣罗马帝国,尤其是尼德兰人,报酬就是帮助汉萨脱离单纯的商业联盟,真正成长为一个强大的政治组织。
然而,汉萨内部的争议,使得亲哈的派系遭到了严重打击。
这也是弗洛里安此类人物突然空降到汉堡,参与谈判的主因。
只是汉萨同盟没有想到,雅克船长从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而且,他的手上还有一支强大到令大国都感到畏惧的舰队。据说,这个舰队足以与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的海上部队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