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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安娜·德·亨斯科特伯爵夫人一个人骑马奔向费姆斯堡。
这是建筑在佛罗里达西南部海岸边的一座城堡,和黑色的礁石群对应。这座小小的城堡,就是菲洛米娜女爵士为丈夫挑选的一处度假别墅,老伯爵对此深表满意。
这些天,让狄安娜突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家族产业突然被查封,资产被银行冻结,自己还需要缴纳巨额罚款,简直是一夜之间,所有的祸事都来了。原本对她阿谀奉承唯恐不及的家伙们,现在不是变得冷若冰霜了,就是干脆地消失不见。
原本她还以为这是王后陛下的又一次挑衅,然而,当她查问清楚的时候,才发现艾美拉宫的主人对此根本就没有关注过,甚至一度都不知情。
在这个国家,还有谁能够有如此势力,竟然要一手遮天?
原本特殊的身份,仿佛一道漂亮而严密的光环,笼罩在狄安娜的身上。她因此而可以尽显高傲、矜持的本色,走到哪里,都有人为她让道;做任何事,也似乎轻而易举、游刃有余。
可是,现在这道光环已经黯淡了,甚至消散了。她的申告到处碰壁,她的诉求无人聆听。她只能整天东奔西走,去拜访那些说得上话的上层贵族们,看他们的即兴表演,屈辱地忍耐着一切。
她甚至连塞拉弗的面都见不到。
这恐怕是非常奇怪的,因为以前,塞拉弗的行踪对她仿佛是透明的,根本毋须保密,而现在,在整个蜜特拉大工地,想找到这位陛下真好比是在大海捞针一样!
若不是狄安娜生性坚强,恐怕会当场大哭。不过在蜜特拉的某几个夜晚,这位伯爵夫人也是暗中神伤,泪湿枕被。
除了她最忠诚的卫士,也是她的心腹乔托以外,就只剩下一个年少的女仆,还跟随在她的身边伺候。其他的属员已经都被遣散。
直到今天,伯爵夫人才“偶然”得知了塞拉弗的下落,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于是便执意一个人前往费姆斯堡。
“站住!”
狄安娜在几名手持火枪者的威胁下,不得不勒住奔马,看那些军人并非常规的穿着,伯爵夫人哪里还不清楚那是公爵卫队成员?她急忙大喊道:“我是亨斯科特伯爵夫人,前来求见陛下!”
一名上尉冷冰冰地说道:“伯爵夫人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是您能来的地方。”
狄安娜感觉如坠冰窟,公爵卫队的成员时刻陪伴在塞拉弗的旁边,他们是最能够了解陛下心意的一群人,而且这些人无不身怀绝技。在他们面前,任何花言巧语,或者财势美色,统统都不会起到丝毫作用。
“我,我只是想求见陛下……”狄安娜低声的,有些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脸都涨红了。
可以想见的,她的恳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铁石心肠的卫队哨兵甚至端起了枪,示意她立刻离开。
狄安娜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现在自己的境遇,一定与那天塞拉弗的发怒有关!他从来都没有像那天一样,对自己爆发过脾气,还朝自己大吼大叫着“滚出去”!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失落和无助,宛如江河之水,奔腾倾泻;她心中的哀愁,更无力排遣,就似夜幕笼罩,愈深愈沉。
她的力气,仿佛都在一场策骑中消干了,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才将马头缓缓转了回来。她像个行尸走肉般,木愣愣地端坐在马鞍上,毫无目的地准备离开。
“等一等,亨斯科特伯爵夫人,等一等!”
狄安娜心中一震。
她好容易才转过身来,*却已经透支力量般微微晃了晃。她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追了出来,此人身穿肃穆而标准的高级仆人制服,头发杂白,拢到脑后结成一只辫子。他的头发上还上了层薄薄的蜡,看起来很光滑。脸色沉静,两撇胡子即使在跑动着,也丝毫不乱。
他朝那位上尉低低说上几句后,这才朝狄安娜深施一礼,“亨斯科特伯爵夫人,鄙人巴蒂斯塔,是老伯爵的管家。我们老爷请您进去。”
“是吗,谢谢您,巴蒂斯塔先生。”狄安娜脱口说道,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客气无比。
“鄙人可担不起先生这个称呼,夫人。”巴蒂斯塔抚*躬身,“将马匹留在这里,自然有专人照看。请随我来,夫人。”
与列奥纳多伯爵谈论别事的塞拉弗,在突然看到狄安娜进来之后,脸上的表情果然非常怪异。
他瞥了一眼老伯爵,看着后者同样惊讶的面容,心里腹诽不已:老家伙,别装了,如果不是你动的手脚,费姆斯堡能轻易飞进一只苍蝇,我都跟你姓!
塞拉弗便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跟老伯爵说道:“我已经通知了琼斯小姐,您名下的捐款一旦达到10万佛罗林,那么她会立刻将这笔钱转到‘芬奇基金会’,用于帮助那些有天分的孩子。”
列奥纳多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又看了看狄安娜,“这,这样也挺好。”
原本走进房间,准备和他们打招呼的狄安娜,看见惹得自己如今悲惨境地的罪魁祸首,心里不禁生出一丝火气来。而当他表现出根本不想跟别人谈话模样的时候,伯爵夫人更是暗中咬牙切齿,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塞拉弗旁若无人般地与老伯爵侃侃而谈,狄安娜只觉得自己的贵族气质在被一点点地消磨掉,嗓子眼里奇痒难忍,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列奥纳多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唷,请允许我告退,塞拉弗大人!上午像是吃了些不好的东西……”他急匆匆地溜走了,并顺手带上了门。
塞拉弗的目光便突然间和狄安娜的对上了,两人都冷若冰霜,充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狄安娜有些受不了对方如同解剖刀般的眼神,她心里的委曲翻腾着,一时竟也达到了满溢的程度。
“你来干什么?”塞拉弗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气息。
狄安娜的怒气顿时又被提高了,“难道我还不该来吗?难道我就该眼睁睁地看着您将我的族人赶出家园吗?我的城堡被封掉了,商团也被查禁,所有的资产都被充公……我倒想问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我做错了吗,值得您这样大动肝火?”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来,塞拉弗原本想给列奥纳多一点面子的想法也顿时荡然无存,他冷哼一声,拖长了音调,“哦,原来您是理直气壮地到这儿来讨要说法了!好吧,我现在就给您说法,那些该死的贩奴者,统统都该绞死,与他们勾结谋利的,违禁经营的,一定得罚得他们倾家荡产不可!”
狄安娜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好,您就尽管来吧!我已经家破人亡了,顶着一个寡妇的名义,远嫁到这个不受人欢迎的国家来!我放弃了家族放弃了名誉放弃了贞洁放弃了继承权,放弃了一切的一切!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只得到了毁灭!在这个国家,任何人都有权利嘲笑我、讽刺我、挖苦我,仿佛我就是个祸害!我甚至不敢住在这里,我必须一次又一次搬得离那该死的宫廷更远一些!每个人见了我,都要绕道而行,仿佛我身上带着腐臭的味道!这一切都是您给我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只想,只想讨回一点点本该属于我的尊严!我,狄安娜·德·普瓦蒂埃尔,不是个可以任人欺凌、蹂躏,或者,随意摆布的可怜虫!”
她大声尖叫着,披头散发,状若疯狂。
看着她这样子,塞拉弗的情绪反倒奇迹般地稳定下来,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怜悯,但话语间,却毫不客气。毕竟,男人的面子似乎比很多事情都要更加重要些。
“您如此肆意地在我这里撒野,难道还不是因为您有着非同一般权利的缘故吗?”塞拉弗冷冷道,“别再演戏了,亨斯科特伯爵夫人!您之所以到这个国家来,根本与我毫无关联,您是位尊贵的女伯爵,拥有着庞大的家族势力,您的影响力在法兰西宫廷排名第三。而我,不过是个外国君主,我很难想像如果弗朗索瓦一世或者路易丝王太后没有允准的话,您会轻易地离开巴黎……究竟是谁逼迫了您,我并不关心,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您说您放弃了很多,但是这些无不得到了补偿。您在王国得到了优待,前所未有。也许您该知道,王国的伯爵夫人们,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这里,可不是法兰西,依靠着世袭或者封赠,随随便便可以找到几百个拥有爵位的贵族,他们呆在宫廷里,就像一群蟑螂呆在腐败的食物上般密集!可在这里,伯爵已经是一方的主宰,他的权力甚至要超过某些国家的君王!即使您只是位伯爵夫人,可仍然没有谁敢轻视您,更别说他们会嘲笑挖苦您了!”
狄安娜气哼哼地,连正眼都没有看他。
“我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伯爵夫人。您没有从自己身上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您只会朝我大喊大叫。如果我有您这样的妻子,拜托,我会在结婚的当天就宣布离婚的……”塞拉弗拍了拍手,“来人,把亨斯科特伯爵夫人带下去,让她在禁闭室里呆几天,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