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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维的伯爵夫人艾波莉今天起得很早。
她已经39岁了,是4个孩子的母亲。两个男孩一个19岁,一个14岁,正是罗德尼与里根。还有两个女孩一个20岁,嫁给了斯戈莱的罗德男爵,另一个12岁,在蒂厄姆的舅舅家里。
艾波莉伯爵夫人很有时尚之名,她在西爱尔兰第一个购买了英格兰呢绒,这种呢绒虽然没有佛罗伦萨呢绒结实、颜色鲜艳,但是更适合爱尔兰阴湿的天气。虽然整个欧洲流行红色,艾波莉却认为那种不太明媚的“爱尔兰灰”最能体现高维当地的特色。
在她的带动下,很多时尚的元素逐渐渗入到臣民的生活当中,这也使得她在高维地区的德望丝毫不亚于其丈夫培迪。
艾波莉的马车在小雨中驶出城堡,在1名骑士和5名骑兵的护卫下缓缓前往新建的戈尔韦贸易大市场。
听说那里有许多新鲜的货物出售,对于高维的女主人来说,没有什么消息比这一件更值得振奋了。虽然戈尔韦港也算得上西爱尔兰最大的港口,但和都柏林、科克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如果从新大陆能源源不断地运来货物,相信戈尔韦很快就能拥有全新的政治地位。
培迪伯爵对她描绘的美好未来,使她在兴奋之中,也有一丝隐忧。哈伯拉德王**事和经济实力如此强大,他们就真的甘心来无私帮助爱尔兰人吗?培迪伯爵会不会变成他们的傀儡呢?
艾波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勇气,尤其是在她两个孩子被父亲征用之后,她已经强迫自己相信,同盟军最终必将取得完美的胜利了!
“夫人,市场已经到了。我似乎还看见了意外中的尊贵客人。”跟随出来的管家在艾波莉的马车边说道。
伯爵夫人掀*帘,从晃动不安的窗口望出去。熙熙攘攘的大市场比她原本想像的还要热闹得多,建筑在通往香农河必经大道旁的这个市场,马车已经很难通过了。除了成百上千辆原地不动的湿漉漉的马车以外,还有无数穿着蓑衣的人们,沿着早已布置好的蜿蜒栅栏往集市里挤着。
艾波莉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迅速从入口处那里转过来,瞧向另一边。那里,正有几匹马飞奔过来,这些人身上穿着奇怪的斗蓬,至少伯爵夫人从未见过。
“是特立尼达一世陛下!”
艾波莉心情说不上好坏,她的目光在那些骑马者身上溜了几圈,也没看到自己两个儿子的身影。
马车停了下来,那些骑士迅速接近。
“唔,这不是拉奥骑士吗?”
特立尼达一世陛下丝毫没有半分架子地在近距离勒住马,他的黑色座骑猛地抖了抖长毛,惹得他嗔怒地拍了拍马头。
“您记得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陛下!”那位骑士连忙脱下头盔,在马上行礼。
塞拉弗含笑摆了摆手,眼神已经落在马车厢那掀起的帘子上,“艾波莉伯爵夫人,早上好!”
艾波莉慌忙下车行礼,塞拉弗于是也下马应答着。两人寒暄了一会,发现原来都是去往市场的。塞拉弗礼貌地笑起来,“伯爵夫人,不如我们从后门走吧,这里人太多了。”
艾波莉微笑,“谢谢陛下的美意,我也正犯愁怎么进入市场呢,怎么会突然来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人通知我呢!”她瞥了身旁的骑士一眼,拉奥则耸耸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塞拉弗伸手示意伯爵夫人登车,这才上马,“是邻近各郡的商人,也有贵族亲自来的,他们的兵马多了些,所以看起来才这么乱。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在市集两侧的树林再开辟几个停车场,让这些马车停靠。另外,市集中不允许任何人带有武器。所有的私人武装都必须留在专门的地点。”
艾波莉非常清楚那些邻近地区统治者的嘴脸,让他们同意这一看似天方夜谭的要求,对培迪伯爵来说根本做不到。但是眼前的年轻人却说得煞有介事一般,她多少对这位陛下产生了一些敬畏之情。
艾波莉是很想与哈伯拉德王室拉上关系的,因此并不拒绝和塞拉弗的同行。塞拉弗则完全是因为礼貌,他当然不会说那个小后门是自己故意留的,为的就是让自己能悄悄地来视察一番。
爱尔兰同盟军的军旗在这个大市场中央石制三层楼的尖塔上飘扬。
达尔鲁斯男爵的手段的确不凡,虽然此次行政院给他下达了极为苛刻的指标,他仍然是眉头不皱地应承下来。借着塞拉弗远征苏格兰的机会,他将商业局麾下的商船队几乎统统包揽,运输货物总量达到了惊人的62880巴哈尔!
戈尔韦贸易大市场的构造采取了塞拉弗灌输的理念,货品堆积在一个个小的栅栏里,如同一座座小山。在这些栅栏唯一的开口处,是提货区,货主凭着贸易商开出的单据到此提货。这些栅栏中货品按照属性分门别类,粮食归粮食,织物归织物,商人们可以随处参观,遇到中意的商品便用笔纸记录下来,到每处区域专门的柜台办理交割手续。
大宗货物甚至允许以货易货,所以交易场面非常火暴。
当看到那些可以参观的大批香料时,很多人都忽略了自己口袋里金币的数量。他们中大多数也许一生中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香料,而且像是触手可及。由此带来的疯狂购物欲望,也就不难想像了。
艾波莉在塞拉弗手下的带领下,从一处不起眼的边角小门溜进了大市场之中。进去之后便是迷宫一样的高耸栅栏群,绕了半天才看见一道大门,上面写着“戈尔韦市场管理处”。
“我的陛下,哦,还有您,艾波莉伯爵夫人……”
远远的就有人迎了上来,身后有一位壮硕的保镖在为他举着巨大的芭蕉叶伞。
塞拉弗看着此人恭敬行礼,只是点点头;伯爵夫人则仪态姣好地向他致了礼,她与这位约瑟先生已经在前些日的接风宴上见过面了,印象不能算是太差。
“卡蜜拉公主,您也在啊!”走到面前,他方才发现穿着一套略小些骑士装束的朱奕秋,戴着宽大防雨的牛皮帽,约瑟一时没有认出来。
“男爵先生好。”朱奕秋嘻嘻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和任何人在一起从不拘束的达尔鲁斯男爵,见到朱奕秋却马上变成一副苦瓜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也许就是一物降一物吧,塞拉弗暗自好笑。
艾波莉也没有看见朱奕秋,或者是刚刚无视了吧?她赶紧道歉。
朱奕秋友好地朝她笑笑,示意无妨。
“听说从印加大陆运来了许多珍贵的货物。”艾波莉朝对方笑道,“有些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朱奕秋瞥了眼塞拉弗,后者给了她一个隐晦的眼色,“哦,亲爱的帕逊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当您的向导。平常在首都,我也经常去逛市场,哪里有最新鲜、最热销的货物,哪里就会有我出现。”
艾波莉掩嘴轻笑,“公主殿下,您真是个诚实的孩子。我当然愿意和您一起前往,不过您的父王怎么办?”
朱奕秋笑笑,“陛下到这里来仅仅是为了陪我消遣,也许他一个人走会更好些,毕竟闲逛这种事,男人通常会不乐意的。”
塞拉弗大笑起来,他朝艾波莉礼貌地点头,“既然这么说,伯爵夫人,我还是先行告退了。卡蜜拉,我让卫兵跟着你,千万别玩得太晚。”
“知道了,父亲。”
送走了塞拉弗之后,朱奕秋带着艾波莉一行转悠了起来。
市场很大,但区域划分得很有条理,因此人虽然多,却不杂乱。
朱奕秋先带艾波莉去看了银镜,琳琅满目的镜子像在王国的大城市中展示的那样,让人看得都几乎花了眼。隔着栅栏,重重的人墙围拢在周围,连丝缝隙都找不到。
好在朱奕秋有所准备,她吩咐专人带着小小的折叠云梯,上面还留有插伞柄的洞眼。登上去后,虽然在人群后面,货物却看得一清二楚。
“伯爵夫人,您用这面望远镜试试。”她又取出一只枪筒般的东西,拉开调好,再递给艾波莉。
“这东西我也早有耳闻了。”伯爵夫人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放在眼前,她立刻发出惊叹的声音,“太清楚了,就像摆在眼前一样!如果这种东西能用在戏剧表演的舞台上,恐怕是再好不过了!”
“是啊,当然这种东西最大的用途还是在军事上。”朱奕秋仿佛有些不经意地说道,“我们的产品通常不做普通交易,因为这属于管制品,和火枪一样。”
“哦,上帝!”艾波莉轻轻地叫了一声,“那么,很贵是吗?”
“是的,记得两年前,我们差点出售一只给土耳其人,要价20万佛罗林。”
“20万!”艾波莉震惊地重复了一下,她放下望远镜,爱不释手地抚摸了几下,再小心翼翼地递还给对方,“拿回去吧,公主殿下,我害怕自己会失手打碎了它!真是宝贝啊!”
“别担心,您就暂时使用它吧。告诉我,您看上哪种款式的镜子?我们王国的贵族都喜欢用几面镜子来装饰他们的卧房,梳妆镜是必不可少的,穿衣镜则要量力而行了,并非所有人都能买得起。”
“是吗,我看到一款弧形带银边的,很漂亮的小镜子。”
那面书本大小的镜子,标价为7万金币。
艾波莉对这一价格表示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她知道镜子都属于天价,但作为高维的女主人竟然买不起任何一块,不免有些失了面子。
朱奕秋微笑起来,“请不要懊恼,亲爱的帕逊夫人,这面镜子就当作我送给您的见面礼吧。”
“哦不,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艾波莉吃惊地叫起来。
“别介意,对我们王室成员来说,很多货物都有最优惠的折扣的,再说,很可能这件东西未必需要花钱,我也有自己的产业,同样也生产镜子,只是质量方面可能不如这些出口的产品好吧。”
朱奕秋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番,便让自己的总管强公公去取来。不一会儿,在人群羡慕的眼光下,这面镜子被包装妥当,送到了艾波莉伯爵夫人的手中。高维郡的商人们纷纷欢呼起来,而伯爵夫人的随从们则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膛挺得笔直。
除了银镜之外,各种香料、糖、盐、酒类,都非常惹人注意。艾波莉购买了100磅盐,好些精致的糖块,还买了很少的胡椒和肉豆蒄。
“这种细致的纯盐我还从来没有买过。”想起刚刚在挤爆的盐交易区疯狂抢购的人潮,艾波莉就不寒而颤,但是看到那些细砂般的盐末,她还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些盐是王国七个最大盐场的出品,我们每年出口海盐超过1000巴哈尔。”
艾波莉听着对方不甚在意的语气,嫉妒得简直不行。
作为爱尔兰有数的几名贵族夫人,艾波莉一直就是个骄傲的女人。她出身名门,父亲是南都柏林地区首府达拉克的城主派若特伯爵。
与帕逊家族的联姻,使得高维在实际上获得了许多名誉。
培迪对于妻子既爱慕、又敬重,他从没有找过情友,对艾波莉十分忠诚,这也使这对夫妻在西爱尔兰地区声望卓著。
艾波莉特殊的地位,造就了她能够特立独行裁决某事。她兴办牧场,购买西班牙人和英格兰人的种羊,收获不错;她精心培养了一批骑士,结果在战争中发挥了奇兵的作用;她派人修建戈尔韦沿海的哨所、堡垒,十多年来海盗都没能在高维地区得到太多的便宜。许许多多的事,都让这位贵族女性身价倍增。
而现在,面对一位比她年轻、看起来也不太成熟的女孩,她竟然会自惭形秽,这种负面的情绪以前她还从未产生过。
爱尔兰是个缺盐的地方,人们在盐交易区那种歇斯底里的样子,就可以折射出整个国家的心态。1000巴哈尔,也就是82.5万磅纯盐,绝对可以让任何一个政权为之疯狂!
如果艾波莉知道尤卡坦半岛的几个盐场就能生产出数倍于此的盐,那么很难估测她的心情会是怎样。
“帕逊夫人,我对那些装饰品情有独钟,一起去看看吗?”
“好的,殿下。”艾波莉强忍自己有些受伤的心情,勉强微笑着跟随在朱奕秋的身边。
公爵卫队的战士们不动声色地分开人群,让公主可以毫不费力地穿越过去。
“帕逊夫人。”朱奕秋和艾波莉紧紧靠着,她忽然微笑地轻声道,“您如果看到什么只管买吧,别为培迪伯爵省钱。”说着,她将一张票据轻轻地递过来,艾波莉纳闷地看去,却是一张美第奇银行的汇票,上面印着金额“十万佛罗林”,属于见票即付的单据,除了银行行长的签名以外,还有美第奇家主的纹章水印。
艾波莉第一时间就将它推还过去,她的脸竟然躁热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羞怒,“卡蜜拉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朱奕秋扣住她的手腕,凑近了低声笑道:“按照王国的法律,我们在任何地方开办货场都须向当地政府缴纳5%的手续费,培迪伯爵不要这些钱,陛下又不想留在手里,所以权当帕逊夫人您的私房钱了。陛下不好意思亲自交给您,所以让我代交,嘻嘻,您可千万不要拒绝,要不然他会骂我的!”
她将汇票迅速地塞在艾波莉的手中,随后退开一步,声音也大了起来,“帕逊夫人,我就不陪您了,您自己多转一会儿吧,我有事先走!”
艾波莉不由自主地捏紧了那张汇票。
她犹豫着,最终也像对方那样,很木然地挥了挥手,似乎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
当天培迪伯爵赶回城堡的时候,发现妻子就是这样一副漠然样子,呆坐窗前。
“发生了什么事儿,亲爱的艾波莉?”
见妻子根本不回答他的话,他又走近了一些,用长满老茧的手抱住妻子的头,抚摸她的秀发,并怜爱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怎么了?”他用更加柔和的声音再次问道。
艾波莉瞥了他一眼,目光很复杂,“培迪,你会把十万金币当成礼物送人吗?”
伯爵又惊又奇,哈哈笑了,“说什么呢,亲爱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傻瓜?别说我没有十万金币,就是有,也不会随便送人啊!”
他看见妻子有些不对的表情,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也变了变,“到底发生了什么?艾波莉?艾波莉!”
伯爵夫人从恍愡中回过神来,她有些苦涩,“好吧,培迪,如果我做个假设。我被人绑架了,那人威胁要杀掉我,你会出多少钱来赎我?”
“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回答我,培迪!”妻子的口吻异常坚决。
“好吧,让我想想,无论出多少钱都不如你的安全来得重要。我会想方设法凑齐1-2万金币,如果不行,我将卖掉城堡来赎还你。”
“那么我们岂不是会一无所有了吗?”艾波莉有些感动,但她还是继续发问道。
“呵呵,真到这种时候,我不会犹豫的。”
“那么,如果只是一般的情况呢,如果是你的儿子在战场上被俘了呢?”
“最多3000-4000金币,这是我能承受的极限,要知道我还欠着一屁股外债呢,骑士以及军队的训练是个无底洞啊!”
“我明白了。”艾波莉下面的话让培迪伯爵吃惊得合不拢嘴,“帕逊伯爵和特立尼达王室根本没有可比性。今天卡蜜拉公主和我参观市场,她随手给了我一张价值十万佛罗林的汇票!那样子,就像在给一张草纸!我想特立尼达一世陛下的富裕程度,可能完全超乎我们的想像。就好比香料交易,完全把持在他们的手里,那种东西就是成千上万的金子!培迪,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他们,像真正的盟友那样,千万不要再做出自以为聪明的事情了。上次进攻托蒙德你没有参加,可能损失远远不止一支长弓兵呢!”
她转身从衣橱最下面取出一只珠宝匣,打开锁,拿起那张汇票,递给已经呆滞了的丈夫,“好好收起来,凭女人的直觉,我认为这东西是特立尼达一世陛下要我转交给您的。我们太穷了,帕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