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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平府方向撤退的朱厚照,很快就感觉到拨开云雾见青天,有一种翔龙在天、行云布雨、酣畅淋漓的快感。
首先是太平府知府严堃扬在其属下通判费仁宣、经历王刊的帮助下,迅速组织起40余条船,在当涂渡江至和州;其后张永遣人急报中都留守司,请调大军支援;皇帝御驾则加速西行,前往庐州府治合肥。
在此期间,朱厚照的内分沁又开始旺盛起来,经过和州府含山县的时候,他看中了一个在山青水秀的地方,在桃花下、溪水旁与花朵相映成趣的浣纱女,当即疑是“西子复生”,命令夺来陪驾;其后他又在张永等人命令州府组织的饮宴中,命令官员们把自己老婆和女儿叫出来唱歌跳舞,当场看中并于当夜宠幸了知府余达恭的女儿,他还命令把沿途抢来的美女们用专车送回豹房,想等到他回京时享用。
没有了江彬、谷大用等人的制约,一家独大的皇帝御封“南直隶提督军务太监”张永的气焰陡然嚣张了起来,他出台了无数诏书,要求各地迅速起兵,讨伐叛王朱九郎,不过皇帝玉玺不在,他只得让刻了几方“大明皇帝之宝”聊以**。
应该说,塞拉弗公爵阁下的病情,直接影响到了局势的变化,而缺少他这样既具有王叔身份,又能够运筹帷幄、有全局意识和强大指挥能力的战略家,其他人根本对正德是无能为力,只能进行保守的防御和应对。
唯一不受天子“龙气”影响的,恐怕就只有超级大胖子成奉先生了!
他在塞拉弗混编舰队的帮助下,快速通过长江,随即率部以每天八十里的速度行军。原本他应该在和州就能追上朱厚照的军队了,但是大胖子心里还有不少疑虑,因为中都留守司还有凤阳右卫、凤阳中卫、皇陵卫、凤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和洪塘千户所等诸多军事单位。众所周知,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凤阳府因此比应天府的地域还要广大。成奉认为,虽然塞拉弗公爵阁下希望重新调整五军都督府的职权,使之辖属于“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但是直隶省仍然有着许多复杂的因素,例如这个中都留守司,原本成奉根本没有把它放在心上,那是因为这个留守司的主要兵力都用来守护朱家老宅和祖坟了,即使在靖难之役时也几乎没有被动用过,与孝陵卫的职责相当。
可是如果是皇帝亲自驾临中都,那可就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情况了。
况且中都留守司的正留守都指挥使林舟,是明宪宗女儿广安公主的驸马,有富阳侯的爵位,他对于朱九郎和成奉的行动并不是十分赞同和配合,甚至从来也没有像直隶各州府一样勤快地呈递效忠表,而是摆出一副不闻不问、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静观其变。这种墙头草类型的家伙,偏偏手握重兵,很令成奉为难,因此,他没有命令部队急进与叛军决战,而是想要综合考虑,千方百计把中都留守司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先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林舟此人寡恩少义,尝因旧怨私枷属将,令人齿冷,又阿谀趋奉留守中宫丘德,宦竖之狗也。今上虽趣兵合肥,有入中都之意,不过大人根本不必为之担心。诸阉挟上作乱,虽小胜在京,却不敢栈留,此何故也?顾忌王爷与大人精兵尔。中都除留守司外,还有故南直隶诸卫,尤其飞熊、英武二卫,兵精良足,驻于定远之北,皆是精锐,可调兵南下佯动,这样即可迫使阉狗不得不改道河南。而河南诸卫,已晓谕圣命久矣,阉人来,必就擒,大人又何故彷徨?”
成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瘦小家伙。此人名叫赵克穹,是上直卫指挥使司的正五品经历,属于主要的参谋人员。
“你就这么断定林舟不会拥兵自重,南下狙截吗?”
赵克穹弯腰长揖,狭长的瘦脸笑得绽出道道皱纹,像枯萎的果子一样,“大人,林舟此人不是做大事的,他极重小利,好大喜功,又无真材实料,手下提拔的不是近亲死党,就是重遗财货之人,偏听偏信、滥施淫威,正德二年中都死囚案中,林舟前后杀戮几有四千之多,造成诸省恐慌。于小事上如此,大事上更可想见,如我等敕令诸卫南调,同时分遣一支兵马从应天北上,只顾摇旗呐喊、虚张声势,我料此人必不敢应诸阉之檄。待到我军与诸留守卫会合,那时更不须视此人脸色矣!”
成奉对林舟这个人没什么了解,所以这些天他也很烦恼地到处搜集情报。现在有人瞌睡送枕头来,真是大合他的胃口。当然,这位胖子先生不光精明,而且很老到,他最后也没忘了再次验证一下。
“赵经历,如此,胜则汝立功矣!元帅行事果决雷厉,功必赏,过必罚,不吝爵禄,故天下归心,服膺朝野、威扬四海。但若汝有半句虚言欺骗,致我败归,恐怕不是一颗人头就能解决了的!”
赵克穹拜倒下去,满脸严肃,“大人放心,下官能得晋见,已知大人秉性,岂有不舍命相效之理?若有错失,但凭大人处置!”
成奉听到这话,才算放下了一半的心思。随后,他督率10万大军,沿途小心翼翼地行进着,“不使马踏青苗,不令骚扰百姓,凡有州县需赈济者皆给银”,向巢湖方向大张旗鼓地前进,欲图给逃跑中的朱厚照进一步施压。
这个时候,南京城已经完全平定了下来,刘良女到达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帝妃的身份发布檄文,称阉党挟圣欲乱大明,有复刘谨逆事之意,故号召天下共讨之。
这一道檄文的出现,给京城百官一个非常明显的信号,顿时原本保皇派的力量开始微弱下来,毕竟阉人带给明朝政府的痛苦实在是太大、太多了,尤其是朱厚照登基以后,重用宦官,刘谨更是为所欲为,因为他常常站在皇帝边上,手握大权,朝廷的政务都要经过他的批准才能实施,所以居然被称作“立皇帝”,也就是站在真皇帝边上代行皇权的摄政。有一次刘谨的因为有人写匿名信向朱厚照告自己的状,大怒之下让群臣统统跪在午门前,还以皇帝的名义肆意对臣僚进行廷杖,当场打死十数人,手段苛刻而歹毒。这种事情,恐怕没有正常的官员愿意再度尝试吧?
一时,六部、中枢官员们纷纷在自己的责权范围内站出来指责阉人,号召讨逆,南京城内开始实施起“惩奸”的工作,凡是当初与阉党同谋或者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人都受到了清肃、逮捕或调查,这使得京城的政治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刘良女到达帝都的第二件事,就是召会了暂时总掌兵权的府军右卫指挥使刘荣云刘大人。
上直卫的意思是皇帝直属的亲军部队,包括令人闻之丧胆的锦衣卫也在其中,这支部队由于地位特殊的关系,既不属于兵部,也不属于五军都督府,平常担任皇城的巡防、安检、护卫、仪仗等工作,差使既悠闲,薪金又丰厚。
因此,上直卫中普通一卫的指挥使,在眼下担任起南京内外城军事总头目,这也并不会令人感到唐突。
刘荣云忠实地按照了成奉吩咐的注意事项,约束了自己的手下。
“卑职上直卫府军右卫指挥使刘荣云参见娘娘!”
“将军请起。”刘良女微微打量着这个老家伙,在朱厚照的身边她曾经见过不少这种类型的人,他们多半是世家出身,世袭爵位,家里多半有先皇御赐的丹书铁券之类的东西当作镇府之宝,为了混个有面子的位置光荣退休,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闻说将军指挥上直五卫入城平乱,短短一天就令局势安定,讨斩逆军7128名,可谓柱国之功!”
刘荣云欢喜得简直要当场哭了出来,得到皇妃的夸奖即使她还不是真正的妃嫔,但是实际上要比前年死去的夏皇后还要更得皇帝陛下的宠信吧?实在是一亩大得不能再大的绝好树荫!老头甚至已经开始遐想联翩自己往后的幸福生活了。
“谢娘娘千岁,臣甘愿为了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家伙,口气一下子就转换了,卑职是上下级关系,自称臣可就是君臣关系了,如果对于太后或者皇后这样子没关系,对刘良女现在的身份,这种近乎于献媚的语气就多少有点过分了。
不过刘大美女对于这种程度的讨好已经可以完全无视了当初朱厚照身边诸多厉害的太监们,还有江彬、许泰等人,谁敢不拿她的好?好得简直就差要把她当亲娘看待了!因此她只不过轻轻咳嗽了一声,“刘指挥使,你的忠心本宫自会呈知朝廷,如今王爷正调集大军赶来,在此之前,本宫可不想看见京城有丝毫的乱兆。”
“臣惶恐,因臣位卑言轻,统御大军不免碍难,还请娘娘能遣一德望之辈,以资定乱。”
老头儿讲得隐晦,实际上就是在倒苦水讲自己官小,刘良女哪能听不出来?“刘指挥使此次立下大功,恐怕也是封赏在即,本宫无法推测圣意,只得暂缓。不过,武定王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将要开府,所进幕僚皆称为上将军;可说文有大学士,武有上将军,皆是极荣之衔,不知道刘指挥使是否有意?”
老头儿不敢轻易回答,恭敬地问了一句,“这个……不知娘娘所言之上将军是何秩俸?职责为何?”
“入府则秩二品,资深者可升从一品或一品,加‘上柱国上将军’衔;职责是辅佐元帅,拟定作战计划,研究战略方向等等,凡所筹者胜,依功行赏,所筹者败,依过酌罚。”
刘荣云是只老狐狸,他听了这些话,心里就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说什么上将军,其实只不过是群没有实权的幕僚罢了,当然能够光宗耀祖倒是真的。凭着他现在这个年纪,进了元帅府,就是靠上了一座不倒的大山了。
他这边还没有盘算完,刘良女继续说了起来,“此事容后再议,入城以后,本宫竟然没有见到一个锦衣卫守护宫城,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夏大人究竟去了哪里?”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不满的气息,老谋深算的刘荣云当然不会听不出来,“禀娘娘千岁,闻说夏助见贼兵势大,便弃城而逃,现在也不知道下落如何了!”
“好胆!”刘良女勃然大怒,重重地一拍桌子,刘荣云急忙配合地低下头去,做出一副不敢承受雷霆之火的样子,“锦衣卫向守宫阙,忠勇是任,没想到这夏助竟然惘顾君恩不思回报,反而临阵脱逃!其罪当诛!”
“是,是!”
刘良女缓缓平息了一下怒火,继续和颜悦色起来,“此事本宫自会做出安排,不得行勾连定罪之事。刘指挥使,此次回京,周指挥使立有大功,且此子忠良之后,早该调入卫司,为君效力。这样吧,刘指挥使可在麾下重组一支上兴左卫,由你推荐一人担任指挥使,本宫暂着周正素及其人马另有任用。”
刘荣云闻言,不禁心里又妒又恨。
周正素与他同为指挥使,但一个年青英俊,又有才干,一个年老力衰,全凭资历在上直卫里打混,平常刘荣云对前者是十分打压的,主要原因就是嫉妒作祟。现在听刘良女这么一番言辞,老奸巨猾的家伙哪里还听不出她的用意就是把周正素提拔到锦衣卫去啊?
锦衣卫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得了的,那是皇帝陛下最直属的亲卫,还具有代天巡戍等等职务便利,一进锦衣卫简直就是找到了升官发财的捷径,而且待遇和地位都不能是普通的直卫人员比拟了的。刘荣云心里想想周正素的春风得意,再想想自己立下大功之后却只能有两条狭窄的道路选择,哪里还不吃味起来啊?
“周指挥使真干才也,不过他年纪尚轻,还不如臣长子,娘娘千岁若想将他调入锦衣卫中,恐怕上直卫中人人不服。”
刘良女微微一笑,“刘指挥使多虑了,此事本宫自会禀报王爷及皇上知晓,由他们定夺。”
见她这样说,刘荣云很显然也没别的办法,刘良女见状,肚子里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跟了一句,“刘指挥使,皇上不日将会回宫,本宫会亲自在皇上面前,为指挥使您美言几句,相信这点面子皇上还是会给本宫的。毕竟,指挥使与本宫还是本家嘛!”
刘荣云心里恍然想起刘良女受到朱厚照万分宠幸的事情,当初朱厚照“南征”之前,曾想带上刘良女同行,不过那时她正好生病,于是朱厚照便拿了一枚簪子与她约定,见此簪便南下与他相会,不过经过芦沟之时,朱厚照驱马太快丢失了簪子,结果派人前去召刘良女时,刘良女不见簪便不肯来,朱厚照没办法,便亲自回到北京接人,前后耽搁了一个月时间。
这种待人的态度,恐怕是一个皇帝绝无仅有的了吧?
加上本家的话,让刘荣云十分兴奋,他急忙叩首谢恩,“微臣惶恐!微臣惶恐!”
“刘老大人请起。”刘良女淡淡微笑,“不知查寻武定王番卫之事如何了?”
“禀娘娘,城内共寻到游卒伤兵计一百九十三名,二百一十五具尸体,其余下落不明。检点后寻到锦衣卫指挥同知希达大人,卫指挥、千户八名,个个带伤,希达大人已在军中诊治。”
刘良女喜出望外,原本她对于这支防御和攻击能力都超卓的部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这么规模浩大的一场恶斗,也并没有能够全歼他们,相反,这些人凭着自己对战争的敏锐直觉和生存能力,硬是挣扎出了性命。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他们能够发挥的战力,恐怕是难以想像的了。刘良女一时之间,对自己掌控局势的怀疑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