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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在欧洲引发了剧烈震动。
此时,查理一世即使再强大,也没有办法掩盖这一消息了。更何况,特立尼达公国那被金币滋养而无孔不入的间谍们,正在欧洲的各个角落正大肆传播这一胜利捷报呢!
且不说查理王的暴跳如雷,这一刻在意大利佛罗伦萨,美第奇家族的高层会议已经开了足足几个罗马时。
四五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正在仔细听着一位年轻蓄须,神情冷淡的男子侃侃而谈。
“所谓家族的面子,根本是毫无必要!索尼娅为了爱情,可以放弃自己享受的一切,离开意大利,离开美第奇宫,前往那种被上帝遗弃的蛮荒之地,而我们又为什么不能把眼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呢?”这位说话者,是威诺斯·德·美第奇,索尼娅的堂兄,他所在的支系在家族元老会议里占有重要位置,因此说起话来也非常高亢,“我们已经和公国签订了有着诸多有利条款的贸易协定,而根据我们派往西班牙港的情报官报告说,那位神奇的公爵,在雨林中几乎是赤手空拳就建立起了一个相当繁荣、相当兴盛的城市,他擅长用人,擅长用兵,脑袋里常常有非常可怕却又非常容易实现的念头,他还有一系列相当重要的发明,这些东西的价值无可估量,如果被我们掌握,可想而知会对家族的重新崛起、对美第奇一族即将到来的强大,会起到多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查理和弗朗索瓦正积极竞争着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称号,他是我们暂时无法抵御的,我也绝对不能眼看着家族卷入到这种危险的政治旋涡之中!”
说话的是一名神态肃然的老者,恩里克·德·美第奇,家族长老,也是家族的掌权者之一。
“说得对,查理一世派来了他的使者,相信他已经知道索尼娅在特立尼达公国中的地位了。”另外一名更老的家伙说道,他大腹便便,秃顶,但皮肤看上去很有水色,是个懂得保养修身的人,“上帝宽恕,他带来了战争的威胁!但愿这不是美第奇家族第二次劫难的开始!”
“上帝是公正严明的,他指示正义,决不偏袒邪恶。”这次说话的是一位主教模样的人,他是罗马教庭的使者,枢机主教朱利奥·德·美第奇,他是教皇利奥十世同父异母的兄弟,与索尼娅境况相似,他也是个私生子,“这位公爵阁下是个善良而有能力的人,他真正解救了新大陆,印第安人对他感激之情像磅礴的大海,甚至愿意为了他献出生命!这样充满圣徒行为的人,无疑是上帝的使者,圣经的福音,他可以得到教皇陛下更进一步的支持。”
美第奇家族很少像今天这样不团结过。
无论是家族长老会,还是教皇陛下,他们都身属这个利益集团之中,彼此还具有千真万确的血缘关系。但是,这一次他们为了家族命运的走向,竟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着实有一部分人认为教皇利奥十世对于“那个野蛮人”的偏袒是不利于己的行为。也许,缺少一个能够统一大家思想的领导者,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吧?
教皇是全欧洲的精神象征,但是他已经久不在美第奇宫中了,他也没有感受过西班牙或法兰西人的金戈铁马而造成的切肤之痛,所以长老们很显然打算忽略朱利奥的话语。
这时候,朱利奥的弟弟,亚尔伦·德·美第奇请求发言,他的眼袋还是那么明显,刻板的长脸写满疲惫,不过他的话倒是很有些新意,看得出这个家族的成员都不是省油的灯,“主教,长老们,各位先生们,现在欧洲笼罩在战争的乌云之下,西法两国随时会打起来,如果真的想明哲保身,除非我们拥有不输于他们的实力,否则,我们只有在两强的阵营间摇摆不定。但是有一点请大家相信,塞拉弗这个东方人绝对不是无知浅薄的异教徒!他能得到费尔迪南多主教的竭力推荐,还能在如此强势的西班牙舰队攻击之下安然无羔,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先生们,我们美第奇家族拥有金融方面的优势,而公爵阁下,则能够帮我们实现立国强国的愿望!只要条件适合,我想没什么能够阻挡这种合作的趋势,更何况,索尼娅的先见之明,相信大家都曾经领略过吧?”
此次会议终日不决,起因就是因为索尼娅的一封密函,她在信中要求家族同意正式在公国建立美第奇银行的分号,并且这个分号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是个名义上的储钱柜,而应该和欧洲的银行们联系、沟通起来,他们之间的汇票来往、资金转储、投资与收息等等,必须得到承认并形成正式的协议。
在此之前,塞拉弗已经要求公国财税局长索巴男爵,在适当的时候,用手头积累下来的资金先建立起一个内部的小银行网络。
索尼娅深深的知道这其中让人难以想像的巨大利润。
公国的财务收益状况,甚至比法、西这些欧洲巨头也毫不逊色,看似一副军人作派的塞拉弗公爵,竟然也深通理财之道,开源节流、鼓励科技、形成产业、打造集约化生产模式和流水线工作制,再加上象征性的农业税,以及鼓励商业出口等等措施,公国的整体财政目标便成为了可怕的天文数字。
即使见惯了美第奇家族巨额资金流动的索尼娅,在一笔笔还不算最大的损益表上就司空见惯了无数令人头晕的“0”,也着实会令她产生许多难以克制的荒诞念头难道,因为这个公国主人是六翼天使的缘故,才把这个美丽的热带岛屿变成了富庶的亚特兰蒂斯吗?
要知道,美第奇银行在德国布鲁日的一个分号,半个世纪前拥有80万金佛罗林的资产,这已经被视为绝对的金融大鳄,别忘了8万金币可以购买一座小城市的事实!而即使欧洲数一数二的豪门贵族,他们除掉必要的开销,每年能富余1万金币就该笑到嘴歪了。
更别说普通人,看着那些每年还赚不到5个金币的工作,就已经觉得非常滋润和优厚。
除此之外,还有那种被塞拉弗大人称之为“科技”的东西,也令公国的诸位高层领导对未来可能的战争表现得信心十足。
综上,索尼娅公主殿下才下定了决心,要把整个家族的利益与特立尼达公国,或者说是塞拉弗公爵阁下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富贵险中求,聪明睿智的公主已经可以看到公国未来的繁荣盛景,她虽然屡背母命,但怎么说还是美第奇家族的一分子,她不能不为家族的盛衰考虑,再说,塞拉弗曾经对她预言过佛罗伦萨的将来,她也绝不可能把那番振聋发聩的话当成耳边风。
已经把自己看成是公爵夫人的年轻殿下,自然知道合作就是双赢的结果。
经过5天的艰苦讨论,美第奇家族会议采用古老的投票方式来解决争端,最终的结果是,派遣与塞拉弗公爵阁下打过交道的亚尔伦先生,前往西班牙港与对方会面,并最终达成政治军事和经济方面的一揽子秘密协议。
就在意大利人进行会议的同时,欧洲其他国家的领导人也并没有闲着,年轻的法王弗朗索瓦一世,在他著名的枫丹白露庄园中(此时这里还并不能被称作行宫),召见了“王国大总管”,查理·德·波旁亲王。
枫丹白露建立的初衷不无浪漫主义色彩,这也是法兰西人最为擅长的艺术表现形式,从正面望去,庄园白墙灰瓦,四面有卫堡式的灰色高塔,掩映在一片绿色长廊之间,正前方是大片草坪、花园,远远望去会感觉到天高云淡,建筑并不是特别华美而夸张,只是那种优雅大气,却是某些在每个口袋里都装上一把金币的暴发户们无法仿照出来的。
庄园西头,是一面小湖,围拢着八角形的清澈泉池,那就是枫丹白露名称的由来。
现在的枫丹白露,还远远不是后世那种样子,也许,再过25-30年,这片地区才会有真正的法兰西王宫出现。
查理亲王是波旁家族的一员夫人苏珊那是国王的姐姐、著名的安娜公主的女儿他对法兰西的政治命运具有极为深远的影响力,加上他才29岁,正是最有冲劲和活力,最富有创造性的年纪。
而弗朗索瓦一世,则是法兰西御座上最迷人和最令人振奋的角色之一。他身材高大、肤色微黑、骨骼强壮,相貌英俊而庄严。他拥有个人魅力和勇气,这在前几年的法西战争中充分地表现出来。
除此之外,他还是一个喜欢享受生活乐趣,并且不太注重节俭的国王。他自己和整个宫庭都认为,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抵挡住他的诱惑。当把王朝的美人们聚集在他的一个宫殿时,他会对兴高采烈地对听众们说:“没有女人的宫庭如同没有春天的年份和没有玫瑰的春天”。
他赶上了一段好日子。
国王的宠臣,王室高级成员,圣瓦利埃尔伯爵让·普瓦蒂埃尔先生也同时在座。
这位伯爵拥有众多封号,其中包括:圣瓦利埃尔大领主和伯爵、克罗图恩侯爵、埃图瓦尔子爵、克莱希厄男爵,以及塞利南男爵等等。他的妻子则拥有布隆尼省的领地,并因此与意大利的美第奇家族沾亲带故。应该说,这是一个在法兰西王国长盛不衰的贵族家庭。
“我王,西班牙舰队的覆灭看来并不是传闻中说的那样遇上了风暴,非常凑巧的,我的领地正好有两艘小型商船在相同的时间里出海,前往新大陆进行贸易,他们带来的消息是气候极好。因此,只有一种可能,这支庞大而令人生畏的海上力量,是在这个新兴国家的迎头痛击之下全军覆没的。”说话者正是王国最有实力的查理亲王。
这个年轻的亲王,据传说和国王还在狼虎之年的37岁母亲路易丝王太后有染,不过这条消息无法确证。
但亲王这个位置,的的确确是在王太后的干涉下得来的,年轻的国王根本就只能被笼罩在母亲的阴影之下。
“一个弹丸之地,十几艘小船,加上一帮异教徒,就能击败查理这个家伙吗?虽然他在我的眼中实在是个不值一提的小丑,但西班牙人的实力,还是会令我感到畏惧的。”弗朗索瓦一世站起身来,在殿中来回踱步,他的声音在高大的殿堂中回响,他狭长细小的眼睛也更加眯缝起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诸位!尤其,我怎么都不相信,那个人居然能说服列奥纳多先生,要知道我对他,对那个风烛残年、半身不遂的老头儿是多么地敬仰,我恨不得把凡尔赛所有的宝贝拿出来,只要换回他心甘情愿为我工作十年,不,五年,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是,他却被一个东方来的异教徒夺走了,并且这个异教徒先生居然还得到了教皇陛下的敕封!上帝啊,我是不是又拿错圣经了?”
“我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法兰西的大总管阁下很不客气地指责起年轻气盛的国王来,“西班牙和我们的矛盾难以弥合,为了我们在意大利北部的既得利益,为了破除查理合围我国的图谋,第二次法西战役势在必行。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够拉拢特立尼达公国的援助,那么我们至少可以拖一拖查理的后腿,只要条件得当,我们甚至能够让他们与西班牙人在海上作战,这样对于我国在意的战事就会朝着有利的方向前进了!”
查理亲王的一部分封地在北部意大利,弗朗索瓦一世曾亲自签署过敕封他为总督的命令,虽然年轻的君主还带有相当程度的不情愿。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法王说道,“特立尼达,这个名字我在几个月前还只是偶尔听过,没想到现在一下子便耳熟能详了。算了吧,我的亲王,即使他们真的有能力堂堂正正击败西班牙人,可他们毕竟离法兰西的土地太远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与他们结盟,真的会有那么多好处吗?”
圣·瓦利埃尔伯爵从他的位置上轻轻往前跨了一步,他的声音苍老而略有颤抖,不过丝毫不妨碍那低沉得如同重低音的良好的贵族表现,“我王,亲王阁下,我认为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不过对待政治上的事情,我们不能表现得过于急躁,当然也不能过于保守。结盟一定会更加触怒西班牙人,加深我们的国际矛盾,应该舍弃,但对于这个新兴的国家不闻不问,同样不是个好办法。哲人说过,‘多一个朋友多一扇门’,并且像他们这样的小国,也许会很愿意与我们进行合作,如果在政治上我们承认其地位,于我来看,没有丝毫损害,却可以把他们完全推向西班牙人的对立面上!我们可以在欧洲制造一种舆论,散布西班牙人的殖民地被侵占的无奈与愤恨,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们之间的战争将再度爆发,而我们,不但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并且也能够重新占据战略上的主动权,等到再度开战,胜利一定就将属于我们了,上帝保佑法兰西!”
弗朗索瓦一世惊奇地看着他,脸上露出笑意,而查理亲王,显然也表现出一副意外的样子。
“真看不出,圣瓦利埃尔伯爵,您还有这么好的脑子。”查理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您可以推荐一个能够达成这一目的的臣子前往公国。要不,您亲自走一趟,怎么样?”
老伯爵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我的腿脚不是很方便,亲王阁下。不过我想,国王陛下肯定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人选!”
查理望向国王,后者点点头,用手下意识地捻着自己的胡须,“我们必须想到更多,先生们。我们的传统对手是海峡那边的渔夫,这些愚蠢而刻板的家伙,建造起许多大澡盆(指战舰),看来是仍不肯放弃制霸欧洲大陆的狂想了。而我们,却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来应付。”
查理与普瓦蒂埃尔对视了一眼,不禁都在心里苦笑。英法百年战争的历史才刚过去半个世纪,满目疮痍的法兰西大地上,根本挤不出多余的钱财来建造那些似乎是用金子攒起来的舰队。
更何况,他们的国王是个喜欢奢侈、爱好广泛、又注重面子的家伙,他走到哪里,臣子侍卫冠盖云集,彩旗如同花团般锦簇,他还将高级贵族的夫人们挑选出面容姣好者,组成所谓的“美妇团”,专门为他鸣锣开道,此外他还拥有不少正式的“册封情友”,生活真可以说是多姿多彩。
这还不算,弗朗索瓦一世还是个自诩很有艺术品味的君主,他搜刮了许多名贵的财富和艺术品来妆点他的卢浮宫,他还曾让列奥纳多·达·芬奇为他设计了一系列的宫殿群,在巴黎郊外,在枫丹白露,在塞讷河边,甚至在更加遥远的地方,他都拼命建造他的行宫、猎殿或者城堡,这些惊人花费,使得法兰西国力更加地削弱。
“我王,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适当的表示,以此拉近与特立尼达公国之间的关系?那样,我们就可以怂恿他们与英格兰人,或者西班牙人开战,王国面临的处境也将会有所好转。”圣瓦利埃尔伯爵说道。
“看来我王也同样赞成与公国结盟。”查理说道,“这次西班牙人的损失十分巨大,如果他们决定再度向殖民地方向动手,那么他们就不得不放弃陆军的优势,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并非结盟,亲王。”身材高大的年轻国王虽然微笑地着看他,但狭长的眼睑中却闪烁着冰冷的寒芒,“我指的是,我们应该像对付土耳其人一样,保持良好的中立和暧昧的关系。我不相信美第奇家族会放弃对意大利的野心,看着吧,如果拿出意大利南部,那不勒斯,以及西西里的土地,他们一定会欣然从命的吧?”
“可是我王,这些土地现在并不在我们的手上……”
“难道说得到一个欧洲大国的承诺,不比眼前那点实际的好处更加重要吗?”
“可,这毕竟是画饼充饥呀……”
“那么,你们说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联姻!”查理·德·波旁冷冷地说道,他已经看出来国王似乎在这个问题上有着非常执拗的观念,“政治上的联合,有时候比土地的割让还要有效。别忘了,西班牙的那个疯子,是怎样得到一系列土地的继承权的。”
“联姻?”弗朗索瓦一世犹豫了起来,“让高贵的法兰西家族,和一个异教徒?”
“我王,如果您始终秉持着这种看法,那么这件事从此以后我也不想再提起了,别忘了那是教皇陛下亲自敕封的公爵领地,虽然他还没有自立为王,但是连续的胜利,使他很快,并且已经差不多成为了强大的殖民地统治者!在不久的未来,欧洲各国的使者将络绎不绝地出现在他的会客厅中,上流阶级的夫人们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期待着与他偷情,英格兰、葡萄牙、瑞典、萨克森、伦巴第、苏格兰、费拉拉、萨伏依、美第奇家族的公主们,也都会在第一时间把新郎的名字换成他!那个时候,您,高贵的弗朗索瓦一世,法兰西的国王陛下,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呢?”
面对咄咄逼人的亲王,国王微微皱了皱眉,“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请注意您的语气,你是否准备挑战我的权威呢?”
“非常抱歉,尊敬的王。”
“这件事我想再考虑一下。”弗朗索瓦一世挥挥手,做出疲惫的样子,把查理赶出殿外,不过当他的身边只剩下圣瓦利埃尔伯爵的时候,他从椅子上重新跳起来,“这个该死的,万恶的,面目可憎的家伙!”他咆哮着,脸色通红,手指狠狠捏着一柄随手从桌上拎起来的精致小铁勺,并用劲地折成两半。
圣瓦利埃尔伯爵似乎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查理亲王权势和富有,是惹起国王忌恨的重要因素,“我王,不管您怎样讨厌查理的为人,但对他的建议还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圣路易说过,我们不能把所有看似弱小的邻居都变成敌人,那是愚蠢的。西班牙人的扩张,虽然得到了许多实际利益,但他们也招致了不少暗中敌对的目光。特立尼达公国无足轻重,因为他们的根基不在欧洲,而且他们与我们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就算用几块土地换来联盟,也是非常值得的您看,我们独立对抗西班牙的查理,已经是非常艰难了。”
弗朗索瓦一世看了看伯爵,沉吟片刻,方才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