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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其斌给省纪委的人带走并没有惊起多大的风波,除了杜飞幸灾乐祸的报信之外,一开始也没有其他人刻意的将消息传到张恪的耳中。从表面上看陈其斌跟锦湖扯不上丝毫的关系,那些发生在校园里争强斗胜、争风吃醋的小恩怨,也不会被人郑重其事的重视起来。要说热闹,那也是省教育系统内热闹非凡,厅长马赟即将病退之际,作为厅长热门人选的副厅长陈其斌在关键时刻突然给省纪委带走问话,自然能引起很多的话题,似乎更让人愿意相信国内的贪官落网只是政治斗争失败所致。
也许茶余饭后,有人会拿此事当闲聊的话题,在没有进一步的发现之时,却不会有人在张恪回海州度假之时专门打电话说起这事。
张恪也是不焦急,陪唐婧、孙静檬、陈妃蓉在海州度假,差不多在陈其斌被双规十天之后,才有人跟他提起这事,不过不是因为陈其斌案牵涉出海粟科技的问题,而是将东海省分管教育厅的李副省长牵涉进来。
一件案子牵涉到副省长,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说不定就会引起东海省高层的震荡,张恪刚从陆文夫那里知道消息后,宋培明又上门说起了这事。
“据说刚才双规的教育厅副厅长陈其斌交待他曾给分管李副省长送金笔的问题,希望李副省长能在省里确定教育厅厅长人选时帮他说上话,”宋培明眼睛看着张恪桌上放着那支金笔,拿起来看了看,说道,“听别人描述,陈其斌送的金笔好像跟这是同一款,你是花多少价钱买的……”
“这支笔啊,”张恪挠了挠脑袋,“上回在香港时买了一堆东西,倒是忘了花多少买的,只晓得全球限量发销99支,应该不会便宜。”
“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奢侈到不关心这支笔值多少钱。我不晓得是不是同一款,陈其斌送给李副省长的那支金笔据说价值五万美金。这个李副省长也是神通广大啊,陈其斌前脚刚交待问题,他后脚就主动找省委反映收礼的事情,将那支金笔上交给省委处理,声称他当时是作为普通礼物收下来的,不知道这支金笔有多昂贵,”宋培明将金笔拿在手里细细的把玩,看着笔帽端镶钳有一枚青翠欲滴、灵光闪动的翡翠,笔夹镶嵌着19颗红宝石,整个笔杆都是用纯18k金制成,笔身上篆刻着拉丁文字,看了一会儿,将笔放桌上,又说道,“也许没有人希望陈其斌的案子会牵涉到副省长这样级别的官员,但是既然牵涉到了,大概不能置之不理吧?”
“也亏这位李副省长有脸能一口咬定当时是作为普通礼物收下,”张恪笑了笑,说道,“要没有其他严重问题,省委应该不会将这个问题扩大化,不过不可能含糊过去,只是暂时不会有什么统一的处理意见。你也清楚,江敏之刚到东海来担任省长没有几个月,有机会动一动省政府的班子成员,他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当然了,就算眼前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他却不可能表现得太迫切。另一方面,李远湖也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轻易表态的。他刚刚担任省委书记,省政府班子之前又是他带着,他内心里或许是不希望省政府班子成员出什么问题,但是他又担心这位李副省长背后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没有交待……说起来,这件事还真是让人头疼啊,之前谁也没有想到陈其斌的案子会牵涉到一个副省长,大概省纪委负责这个案件的官员也吓一身冷汗吧!”
宋培明笑了笑,官场里的潜规则,他再熟悉不过了。虽然暂时不会有什么统一的处理意见,有关部门会进一步调查这位李副省长身上有没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但是不管最终落在这个李副省长身上的板子是轻是重,省委多半不会让他再在副省长的位子呆着,也许为了配合调查,会立即将他从副省长的位子调开。很多人,包括宋培明,并不是关心这位李副省长的人生命运,而是关心即将空出来的副省长的位子。
宋培明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刘闻涛跟江敏之都是出身中央部委,江敏之到东海来,刘闻涛拜访过他几回。这次案件将李副省长牵涉进去之后,刘闻涛今天又找借口去了建邺……”
“哦……”张恪轻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着,说道,“也许不止同出身中央部委这么简单。”
刘闻涛出身计划发展委,江敏之出身经贸委,两者是中央联系最密切的两个部委。江敏之在担任经贸委副主任之前,就在计划发展委前身计委内长期担任要职,赵济东在国务院主权之后,对中央部委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江敏之才调整到经贸委担任副主任。即使两人在中央部委内不属于同一派系,但是都到地方上来任职,多少也会有互相扶持的念头。
宋培明笑道:“他要钻营江敏之的门路,由着他去钻营好了。”
虽然说重要地市委书记的职权不亚于一名普通副省长,但是刘闻涛到海州来担任市委书记,是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堵受气,他这个市委书记干得相当不愉快,在他看来有机会还不如跳出海州换个更开阔的环境发展。
刘闻涛若想跳出海州,江敏之也是有可能支持他到省里担任副省长。
之前都说刘闻涛是宏信严家支持到地方来发展的官员,但是刘闻涛到海州来,宏信在海州除了将锦城地产吞下肚之外,并没有勇气在锦湖的眼鼻底子搞其他的什么大动作,刘闻涛在海州的表现也相当老实。也许刘闻涛心里多少有些给严家抛弃的感觉,这时候再说刘闻涛是浙东严家坚定支持的官员,只怕江敏之也未必会相信。
刘闻涛转而去投靠江敏之,并不会让人觉得太意外。
这时候让张恪头疼的,陈其斌案会不会将海粟科技的问题牵出来?这时候大家关注陈其斌案是因为陈其斌案将一名副省长牵涉进来,反而忽视陈其斌案本身暴露出来的问题。
张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也许过一段时间,刘闻涛就会后悔了……”
江敏之要是还想在东海内推行他的那一套,对东海省经济政策进行调整,他需要抓住各种对他有利的机会,一旦陈其斌案能将海粟科技的问题暴露一部分出来,张恪相信江敏之不会轻易撒手的。刘闻涛依仗不上严家,跟江敏之走得亲近一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江敏之打击海粟科技之时伤害到严家的利益,刘闻涛跟江敏之走得亲近,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刘闻涛临到头,还是只风箱里的老鼠,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海州窝着呢。
宋培明当然是希望刘闻涛能离开海州,刘闻涛离开之后,市委书记的缺就会空出去。江敏之在东海都没有什么根基,根本不会干涉海州市委书记的任命人选,李远湖也不可能随便给海州塞一个别的市委书记来,宋培明与杜小山就是市委书记的当然人选,但是只有一个市委书记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另外,刘闻涛即使离开海州,在别人看来也是给排挤出海州。江敏之要么不理会刘闻涛,要是支持刘闻涛到省里担任副省长,那江敏之将会怎么用刘闻涛也颇耐人寻味。
################################################################夜深人静,建邺新梅苑西南角省长江敏之所住的别墅里灯火通明,海州市委书记刘闻涛刚刚拜访完离去,江敏之坐在沙发上手捏着眉间,微闭眼睛坐在那里养神。工作辛苦了,他有偏头疼的毛病,也需要这样缓解一下偏头疼。
江敏之的秘书薛明楼替江敏之泡了一杯浓茶端进来,放在茶几上。
“明楼,刘闻涛说的话,你信几分?”江敏之睁开眼睛,将茶杯端在手里问秘书薛明楼,示意他坐下来说话。薛明楼跟江敏之到东海来担任他的助手,又跟江敏之的女儿确定了恋爱关系,虽说机关大院里有宿舍,有时候工作得夜太深就会住在省委大院新梅苑里。
刘闻涛这次过来又说了一通海州给锦湖一手遮天、他这个市委书记不过是摆饰的抱怨话,刘闻涛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薛明楼相信江敏之自有判断。说到底,刘闻涛的尴尬地位,与其说是锦湖一手遮天,不如说是省里刻意安排。
那时东海是陶晋当家作主,锦湖获得陶晋的支持,刘闻涛在海州给刻意的架空还情有可原。陶晋调出东海,李远湖担任省委书记之后,海州的政治格局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动,刘闻涛的地位依旧尴尬,这多少有些奇怪。
薛明楼跟随江敏之来东海之前,甚至听说李远湖与锦湖之间有较深的隔阂,但是他们来东海这几个月观察到,李远湖与锦湖之间并不存在他们之前听说或认为的隔阂。
李远湖在接替陶晋之后,很快就掌握了东海的局面,似乎就不存在什么过渡期的问题,这也出乎江敏之的意料。
薛明楼以为地方上的一二把手之间总会存在一些矛盾,这也将让省委班子成员出现分化。要是矛盾过于尖锐,省委班子成员又不得不在一二把手之间有所倾向,支持一把手打压二把手的情况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在一二把手接替时,甚至会出现省委班子成员集体抵制二把手接任一把手的情况发生。即使东海省的情况不会严重要这种程度,薛明楼认为江敏之到东海来会有机可乘、在省委班子成员内拉拢两三名助力,然而情况完全不是来之前想象的那样,不要说省委班子成员对江敏之的疏离了,就是省政府内部的班子成员,江敏之也掌握不了。倒不是说李远湖在刻意的跟江敏之争权夺势,薛明楼是跟随江敏之办事的人,能明显的感觉到省政府内部的处事风格仍有着很强烈的李远湖的痕迹,特别是几个副省长在省政府办公会议上甚至会冒出“李书记当省长时会……”之类的话来。江敏之涵养再好,听了这话,心里也会极不舒服的;再不争权夺势,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想说话算数的。
刘闻涛在海州的处境,让江敏之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特别是刘闻涛的这些牢骚话,说白了也是抱怨省委在刻意压制他,江敏之才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的说那么多。
薛明楼摸了摸鼻子,江敏之的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他难回答,只说道:“大概刘书记也是有苦说不出,才说这些牢骚话……”他心想刘闻涛就算再没有分寸,就算江敏之跟李远湖有再明显的矛盾,也轮不到刘闻涛在江敏之抱怨李远湖的不是。
“锦湖,锦湖真是叫人耐琢磨啊,”江敏之微微一叹,当初省委那样安排海州的人事布局,将刘闻涛彻底架空掉,也是完全从对锦湖有利的角度考虑,李远湖接替陶晋之后,完全不改变海州的人事局面,应该不完全是为了保持海州的安定团结,他无法不对刘闻涛的处境有感触,只是这些感触以及他所认为的背后深层次原因,也不会跟秘书薛明楼提,只是说道,“现在全国各地都以为国企改制就等同于私有化,而海州控股在九五、九六年时就为国企改制在私有化之外提供了另一条出路,而锦湖这么一家私有经济体又是成长在海州,真是叫人耐琢磨……”
薛明楼也跟着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在部委时,经济研究室还专门让人研究过海州控股的模式,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
“那是有人不希望海州控股的经验得到推广。”江敏之也不明说是谁,像他这样始终坚持要强化国有资本地位的官员这时候是少数派。
薛明楼倒是认真研究过海州控股,不过在来东海之前,对海州控股的研究还是停留在肤浅的层次,对海州控股背后复杂的人事关系了解不透。作为地方国有明星企业,海州控股的成长离不开唐学谦、张知行这些人;张知行到新芜后,还在新芜打造云池酒业这个地方国有明星企业,唐学谦到江南担任常务副省长,推动江南省的国有企业改制,也有别于其他地方完全将国有企业私有化的做法。要是没有锦湖,以他们做出来的实绩来说,江敏之大概会将他们引为同类人,但是实际上,他们又是可能是国内当前最庞大的私有经济体锦湖系最坚定的依靠。锦湖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背后有多少他们的影响(甚至说有多少直接的推动),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现在倒不是说要推广海州控股的经验,而是要限制锦湖对东海省经济工作的影响与渗透。之前错误的估计了李远湖与锦湖之间的关系,薛明楼跟随江敏之来到东海之后才发现东海省诸多重要的经济政策,背后都有锦湖的影子存在,而这些经济政策,李远湖又是直接的推动者,也是最直接的政绩受益者。很多令人疑惑不解的问题都可以追溯锦湖的头上;之前很难想象一家私营企业对地方影响与渗透会如此的深,不要说面对省委书记李远湖了,薛明楼知道江敏之到东海的这段时间甚至不得不去小心翼翼的处理与锦湖之间的关系。
在这样的局势面前,任谁处于江敏之的位置,都会束手无策的,不过江敏之并不是甘心屈从现状的人,他要打破这个局面。
陈其斌案牵涉到一名副省长,江敏之考虑过,即使没有其他更严重的问题,就凭着收受价值昂贵金笔这件事就可以将他一脚踢开。空出一名副省长的位子,这的确提供了一个稍改变眼前局面的机会,但是换谁来顶替,李远湖会不会强烈的表达他的个人意见?刘闻涛到底是不是合适的人选?江敏之都还有些担心。另外,这种程度的改变还远远不能令他满意。
江敏之这段时间对东海的人事也摸透了,陆文夫这个曾经给徐学平、李远湖都担任过秘书长的人事实上曾经是李远湖与锦湖之间关系缓和并扭转的桥梁。虽然李远湖与锦湖这时候也许不再需要这座桥梁了,但是省里诸多跟锦湖相关的经济工作,或者说是锦湖在背后推动的经济政策,大多数还是由陆文夫这个副省长直接分管的,比如与江南省共同推动小江流域区域经济合作计划、共同推动新亭东山岛建港工程、新亭千万吨级钢铁产业基地、地方城市商业银行跨区域合作计划等等。暂且不管这些经济工作与政策对东海是利是弊,江敏之心想自己要掌握一些主动,至少要让陆文夫的位子动一动,也许让刘闻涛卡在这个位子更合适一些。
办公桌的电话机突然响了起来,江敏之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时候有什么事。薛明楼走过去拿起电话,交谈了几句就挂掉,跟江敏之说道:“省纪委的同志打电话过来,陈其斌的案子又有新的进展。启凤地产名下有家不太正规的小额贷款公司,陈其斌的儿子跟贷款公司借了一笔钱无法归还,陈其斌才配合着压低教育厅名下那栋教育大楼的评估价出售给启凤地产的……”
“低价?价格也够低的,幸亏有人及时举报,不然的话,不知道国家又要损失多少!”江敏之冷冷的说了一声,因为陈其斌案直接牵涉到副省长,他不管李远湖有没有特殊的要求,他是要随时掌握案件的最新进展,不过这个也算不上什么特别的进展,他疑惑的看了薛明楼一眼: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别的情况?
“陈其斌之子陈勇是刚从东大毕业的学生,四月中旬跟启凤地产下属的小额贷款公司借款八十万是作保证金炒股的,专案组查看了相关资料,陈勇四月中下旬前后共筹集近四百万资金作保证金从云林证券融资三千万集中操作海粟科技的股票,由于海粟科技的股票四月底大跌,这笔资金深套其中,陈其斌才被迫铤而走险的……”
“海粟科技?”江敏之倒没有想到陈其斌案会牵涉到海粟科技、证券公司头上去,眉头微微皱着,微眯着眼睛在那里思考着什么。
“这倒是个机会。”薛明楼见江敏之皱眉沉思,小声的提醒道,他知道江敏之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海粟科技。海粟科技是东海省进行上市国有企业控制权向私有企业转让改制成功的典型,但是以他们从事经济工作多年的直觉,海粟科技应该存在很大的问题。要是能在海粟科技上查出大问题,江敏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省里去反思前段时间的经济工作,在省里争取到一定的主动权,但是海粟科技背后站的实际是浙东严家,没有有力的证据,江敏之也无法直接就让有关部门贸然去调查。陈其斌的案子牵涉到海粟科技的头上,倒是可以明正言顺的让有关部门去调查海粟科技的问题,“可以先从云林证券查起,证监会明令禁止证券公司向客户提供融资服务,云林证券这次竟然向个人单笔提供三千万的融资,这本身就要算一件大案子——陈勇将三千万资金都投在海粟科技的股票上,这次要能抓到内幕交易或操纵股市的把柄……”
“云林证券是不是省经贸委下属的证券公司?”江敏之问了一声。
“我马上查一下……”薛明楼对云林证券没有什么印象,要是省经贸委下属证券公司,查起来就更方便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