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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绍棠处理完公事八点整回到棠园,他步伐沉稳、气质风华绝代,丝毫看不出他不久前刚经历一场潦草手术、身体虚弱。
他一回到棠园首先看见的就是张管家,表情严肃开口问道:“少奶奶回来没有?”
“还没。”张管家微躬身,平铺直叙道:“需要给您传晚餐么,还是您等少奶奶回来一起吃?”
厉绍棠狭长凤眸微眯,“不用,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是——”
张管家刚要转身退下去,就见身后走来一人,眉头有短暂叠皱,之后又立刻舒展,恭恭敬敬叫了声,“秦小姐。”
秦诗薇仅是颔首并未出声,她双眸全绞在男人那张似乎比平时略显苍白的俊颜上,疾步走过去,“绍棠,你哪里不舒服,怎么连晚饭都不用,加班到现在不吃东西怎么行?”
“没事。”厉绍棠眼皮一掀朝她看了眼,挥开那只扶着他臂弯的手,“诗薇,八点多了怎么还不休息,初一呢?”
秦诗薇两手僵硬吊在半空中,想再次抓过去,可最终还是缓慢落垂,“初一已经睡了。”
“那你也早点休息。”
厉绍棠淡然一笑,随即向着楼梯走去,女人在后面看着那道挺拔背影,胸腔内埋藏的爱意泛滥成灾——
她有点害怕,这样强烈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压不住,直接倾泻而出。
到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
突然间,思绪混乱不堪,她晃了晃头摒弃那些复杂感情,抬脚走向后厨,她不能让他饿肚子。
他喜欢吃她做的东西,她做的、他肯定会吃。
厉绍棠来到二楼,正准备往书房走,迎面遇见走过来的厉景彦,与其说是遇见、其实更像是守株待兔。
他清楚他的目的,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大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厉绍棠率先开腔,眉眼淡扫、似乎这是兄弟间再正常不过的互相关怀。
厉景彦眼神深沉,面上却比厉绍棠笑得还要无害几分,“三弟不是才从公司回来么?以后还是早点回家,别那么拼,累坏了身子可不行。”
厉绍棠眼角瞥见他抬起手摁向他的肩胛骨,捏了捏说:“身子骨可得注意,平时的一些锻炼可不能落下。三弟从小就体弱多病,不比我们一般人——”
“多谢大哥关心,我自己的身体当然会注意。”
枪伤处传来刺激疼痛,但他眉头都未曾拧皱,清隽容颜上更是挂着一份寡淡,看得人直晃眼。
一时竟然觉得还真有可能是那帮子饭桶办事不利,他毫发未损!
不过没关系,总会有其他办法验证,总会有。
厉景彦优雅撤回手,笑着说:“三弟,我和苏虞明天一早就回云城,这几天叨扰了。”
“大哥怎么不多住一段日子?”
对方要演戏,他自然会配合,他们几个兄弟内斗激烈,但至今还未撕破脸,表面维持着友好。
不知家里那只老狐狸有没有察觉他的儿子们正在他眼皮子底下自相残杀乐此不疲?
厉景彦眸光微顿,眼底尽是阴森,“被某些人不待见,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三弟,我回房休息了。”
“好——”
直到清楚听到厉景彦回到房间的关门声,厉绍棠才抬脚走进书房。
他坐到大班椅上,拉开右手抽屉想摸香烟,却摸到一个小红本,犹豫拿起、之后又果断放下,指骨修长的手又探了探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不得不承认尼古丁确实有止痛效果。
一根烟吸完,伤口似乎也不再疼得犹如焚心。
厉绍棠摁灭烟蒂起身刚脱掉身上西装外套,关着的书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电光火石间,他想重新将衣服穿上却已经来不及,该看见的还是被看见。
秦诗薇吓得差点惊呼出声,“绍、绍棠——”
厉绍棠眼神似乎目空一切,他扬手让她别出声,“进来再说。”
“好、好。”秦诗薇立刻端着考究餐盘抬脚走进去,并且忐忑地关上门,转身就着急问道:“绍棠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受伤?”
流那么多血,肩膀位置都被染红,像是在白布上作画,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最主要他完全看不出痛意,似乎那根本不是他的皮肉。
秦诗薇忙放下手中的餐盘,走到他身边,快速伸手却又缩了回去,细眉微皱,“这个必须重新包扎,绍棠、让我帮你好不好?”
厉绍棠侧眸看她,眼神晦暗不明,“诗薇,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
秦诗薇倏地瞪大双眼,羞耻感从心底深处蔓延到全身,她相信其实他早就看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捅破——
毕竟她平时那些表现并不像是失忆的人。
但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陆繁星戴着眼镜闯进棠园那次?
如果真是那次,那么她觉得自己有点愚蠢,当时她故意演成那样,为的只是想让他在陆繁星面前护着她。
“……对不起。”秦诗薇攥紧手指,指尖泛白,“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竟然也玩这种把戏。”
厉绍棠沉默半晌都没说话,片刻后才说:“先帮我包扎伤口,我记得你以前很熟练,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想起来也不是坏事,不是么?”
秦诗薇张了张唇想说话,却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堪堪将话又重新咽回去,她又深深看了眼男人,见他丝毫未有眸光回应,便主动退开一步说:“绍棠,那我去拿包扎用的东西来。”
厉绍棠抬手指向书房内的柜子,“那抽屉里就有,麻烦你。”
秦诗薇怔了怔,边去取东西边说:“绍棠,我们之间不需要客套,我可以问问你那是什么伤么?”
“枪伤。”
简单明了的两字。
秦诗薇突然感觉浑身发凉,竟然不敢往下问是谁要害他。
她拿到东西折回到他身边,眼神闪躲地说:“衣服需要脱下来,不然不好包扎。”
厉绍棠抬手解扣子,秦诗薇见他动作因伤势严重变得有点不利落,便嗫喏张唇道:“……要不我来帮你?”
“不用。”男人果断拒绝。
这样的拒绝让秦诗薇莫名心里一阵酸涩,她不甘心继续纠缠道:“绍棠,我是你姐姐。你伤那么重,我只是帮你把衣服脱下来——”
说着,那双葱白手指就直接伸过去,厉绍棠欲躲开,这时书房门却被人再次推开,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职业装,本该是暗沉的气息,偏偏在她身上就成了最好的点缀品,让她整个人散发出妍丽芬芳。
陆繁星听张管家说他今天回来没胃口吃东西,本想过来简单询问几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打扰了,你们继续。”
她冷着脸重新将门甩上。
厉绍棠俊颜也快速垮下,浑身乍冷,让人如置寒窟。秦诗薇意识到什么,微低头轻声说:“绍棠,陆小姐应该误会我们了,我去替你解释。”
“让她误会去。”男人却是咬牙切齿道:“真是一只养不亲的白眼狼。”
“呃……”秦诗薇狐疑。
此时门突然又被推开,陆繁星径直朝两人所站位置走去,行走过处像是带起了一阵风,她走到秦诗薇面前站定,斜眼瞥了瞥男人被鲜血染红的白衬衫,说:“秦小姐,麻烦你以后做事先想一下自己身份。”
秦诗薇仰头,“你——”
“诗薇让她来,你先出去吧!”厉绍棠猝然截断她的话,那话语间让人感觉莫名带着点笑意。
秦诗薇即便多不想让他们单独相处,可他们毕竟是夫妻,她除了一个厉绍棠认的“姐姐”身份外什么都不是,自然没那个脸站在这里赖着不走。
她只能梗着脖子离开,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举步维艰。
待人走后,厉绍棠像是换上另外一幅皮囊,深渊似的瞳眸盯着女人瞧,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一个窟窿来,“还不给我包扎,准备让我流血流死,你好光明正大继承我的财产么?”
“……”陆繁星双眼绞在他背后血色里,心疼地要命,他说什么她都没听见,半晌后才挤出几个字,“你、你衣服还没脱。”
“帮我脱,不会?”
陆繁星难得不再跟他较真,伸手去帮他解衬衫扣子,他灼热的气息从头顶飘下来,她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仰头对上他的视线,“这伤是今天……”
“不然?”男人冷脸反问。
她低头,浓密睫毛投射云翳,也就是说若不是她突然撞见,他根本不会告诉她受伤的事——
在他心里能相信的,愿意共患难的恐怕就只有秦诗薇了吧!
想到此,她突然没什么心情帮他,但一想到他这个伤有可能又是为了救她才……
面对他,她始终做不到决绝,甚至于还带着些许卑微跟狼狈姿态。
厉绍棠见她心不在焉,一侧眉峰挑高,“给男人脱个衣服都这么不利索,多好的耐心都快被你磨尽。”
陆繁星仰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故意加快手上速度,有点粗暴地乱扯,命令道:“转过去。”
原以为他会因为她的语气不配合,未料到他真的转过身去,肩膀上的瞬间一览无遗,全部撞入她琥珀色瞳眸深处。
显然这伤不轻。
“为什么不去医院?”陆繁星眼眶微红地问。
“废话那么多,不想帮忙就直接滚出去。”男人语气凛然。
陆繁星再心疼,此时也被他一盆冷水浇灭了冲动,伸手捞起消毒药水,毫不温柔地往上泼……不是不怕疼么?那就疼死拉倒!
男人除了沉稳均匀的呼吸外,其他就如一尊石像,连忍耐的抽气声都没有,弄得陆繁星又放慢了借机折腾他的动作,这岂会不疼?
只是他忍着。
她知道他忍耐力一向很强,可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变态的地步。
竟莫名又让她难受不已。
厉绍棠看不见后面女人到底是何模样,冷不丁地问:“去哪了那么晚才回来?”
陆繁星当然不会傻的以为这是在关心她,“……我哥提前释放,我陪了他一会。”
有些事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但印象里好像他们关系还不错。
至于为什么是印象里,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可能她那时候年纪太小,所以记忆并不深刻。
男人眸光瞬间如万丈深渊,突然转身吓得陆繁星心脏一跳,“还没好,你乱动什么?”
陆繁星愠怒仰头,就对上一双满含戾气的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就听见他说:“走,让诗薇进来。”
陆繁星感觉脸上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那般疼,“厉绍棠你这是变着法子再说秦诗薇才是棠园真正女主人是不是?”
“我没那么想。”厉绍棠被戾气氤氲的眼神格外骇人,“但如果你那么以为,我也并不介意。”
“厉绍棠你简直欺人太甚!”陆繁星美目圆睁。
男人见此,那俊朗的眉眼更是妖异了些,凑近她说:“说我欺人太甚?那还不是你自己主动要我欺负。怎么,这样就受不了,我还以为陆家的女儿、陆莫寒的妹妹不至于如此没用。”
他的话就如刮骨刀,残忍莽撞在陆繁星身上游走,她如待宰的幼兽,在这强大的猎人面前只能无力回击。
两人对视数秒,她终究率先败下阵来,将手里的消毒水往桌上一掷,转身欲走,却又突然顿住,回嘴道:“那么喜欢怎不早点将人家娶进家门,反正我这个人以前是摆设,现在也是摆设,让人家没名没分跟在你身边,不是小三又是什么?同为女人,我都有点替他打抱不平。”
还是没忍住,还是冷嘲热讽了回去,还是做不到平静以对、漠不关心。
下一秒,陆繁星感觉双肩被扣住,陡然抬头就见男人神色深邃冰寒,他似笑非笑地说:“摆设,谁说你是摆设?看来之前几次都没能满足你,所以你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不用想,她都清楚他要做什么,心想男人的能力果然不能乱藐视,不然吃亏的就是自己。
可她说的“摆设”并非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意思。
厉绍棠做事向来果断,哪里会磨磨唧唧迟疑不定,在陆繁星心绪不清时,他单手将她扛上肩,向着床榻走去。
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到底是不是摆设?
——
第二天,陆繁星从疼痛中醒来,她直起身子看了眼四周,眼神有短暂疑惑,在意识到是厉绍棠的书房后便扯唇讥讽一笑。
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笑那个得到满足就转身不见的男人。
她想,他们之间的契合程度大概也就仅限于床上。
床上还有昨夜疯狂后留下的痕迹,晕开的鲜血以及还未完全散去的气味,疯狂地、残忍地、阴暗地……撕心裂肺呐喊地……
陆繁星呆坐一会儿后就从床上下来,利落扯掉床上的被套扔进浴室的脏衣桶里,她没在他浴室洗,穿上昨晚上被扯下的衣服,走出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里至少还有她公寓里的东西,至少还有点家的温度。
陆繁星快速将自己拾掇好就下了楼来到餐厅,本以为会看见厉绍棠跟秦诗薇,但很今天并没有……
她一声不吭坐到位置上开始吃东西,培根三明治味道不错,但越吃越想呕吐,“……张管家,今天秦小姐不在?”
“哦,她和先生都去上班了。”张管家恭敬回答。
陆繁星捏在手里的三明治瞬间变形,“那大哥跟大嫂呢?”
“听先生说大少爷跟大少奶奶今天会回云城,现在应该还没起。”
陆繁星机械听着张管家的回话,脑子却想着昨晚上他离开后是不是又去找了秦诗薇,毕竟他身上的伤需要人包扎。
“张管家,昨晚上先生有异样么?”她试探性地问。
“没有。”
心脏猛地一抽,果然……
“少奶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张管家毕竟是在厉家伺候的老人,察言观色可是看家本事。
陆繁星当即收敛心神,“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吃完早餐,她驱车去了渝城最好的商业中心,走进男装店挑了几件像样的衣服便来到自己公寓。
打开门走进去,双手抱着衣服,用脚将门关上,刚要喊人就见男人已经坐在沙发上,抱着笔电像是在处理公事。
陆繁星扫去心里的阴霾走过去,“哥,你起这么早做什么?该多睡会儿。”
将手里的衣服随手往沙发上一扔,坐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正在看股市行情,而且是关于厉氏。
陆莫寒没看她,只是专注笔电上不断跳动的涨幅,问:“已经一个晚上,考虑的怎么样了?”
“呃……”陆繁星抓了抓头发,昨晚上她根本没时间想那事,后来就直接累晕了,“我能再想一个晚上么?”
陆莫寒“啪”地一声合上笔电,扭头看上她,眼神深沉,“厉绍棠点名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人打磨剧本,再多的投资本质东西不行那也没用。妹妹,我们不需要着急,先观摩一段时间再说。”
“哥,这事我们缓冲的余地,太多人争抢,我觉得还是……”
“嘘!”陆莫寒突然伸手点上她的唇,“先等我接个电话。”
随即,她就见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走到阳台前接通,“嗯,就按我的意思办,他们抛多少我们就进多少。”
陆繁星纳闷,什么抛、进,难道是股票?
她走到他身后,依稀听见那头的人说:“陆先生您确定么?那可是厉绍棠的公司。”
“就按我说的办。”
陆莫寒挂断电话转身,就见女人一脸疑惑,他等她问——
“哥,你在收购厉绍棠公司的股票?”
“是。”陆莫寒凝眸看着她,“很意外?”
“……有点。”陆繁星突然觉得脑子里乱乱的,“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莫寒却展颜一笑,“他欺负我妹妹,给他点教训不应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