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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hual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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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是一条微不足道的蛇的时候,我就杀死过十一个人。五个女人,六个男人;九个普通人,两个修道中人;十个年轻人,一个老人。是的,他们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初见我时的惊恐,无视;被我咬伤时的痛苦,挣扎;毒发身亡时的不甘,绝望,还有最后留下的那无边的怨恨。他们恨我,恨我夺走了他们的生命,恨我比他们强大,恨我还有资格继续活下去,他们却要死了。
人们常说,越是颜色绚丽的蛇虫越是毒姓猛烈。我,却是黑色的。用缤纷的色彩来掩饰自己,警告敌人只不过是懦弱的表现罢了。我只需要黑夜一般的颜色就足够。无论白天黑夜,我游走于曰光或月光之下,虔心的追求着口腹的yu望。我并不太喜欢鲜血温热的味道,我并不想咬人,大多数时候我只是想把他们吞下去而已。我喜欢那种饱胀的感觉更胜过牙齿切入肌肉时被鲜血的烫伤。我的敌人的血都是热的,而我,却是冷的。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女人。是的。也许以人类的眼光看来她很美,以我的眼光也是如此。她有着优美自然的蠕动的线条,咬过她之后我也知道她的皮肤光滑,细腻,柔软。虽然我只是一条蛇,这第一口的感觉也在我心里停留了很久。我有泪的话,那次一定会流下来。是因为疼痛。她在看到我之后,所有的优雅从容全都消失了,尖叫的和山里的野猪没什么区别。那时的我还很小,小到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虚伪。为什么这种丑态和美态会极端的汇集在同一个个体身上?我不明白。我只能看着她,尖叫。我忘记了自己还有牙齿还有毒素可以结束她的丑态恢复她从容安静的初始。那时的我心中的恐惧也许更胜过她。至少她还能叫,还能把手中的东西扔向我的身体。而我,在她几乎将我从尾部稍微往上的地方砸成两截之前没有出声,没有移动。那是我唯一一次咬住一个人的咽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血液的温度。那温度几乎在世界安静之后让我昏迷。我移动着自己重伤的有暗红色血液斑点的身体。我就要死了吧。
等到后来那天我明白她们为什么要救我的时候,我心里的失落感强烈的让我把身体缩成一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人面对自己高不可攀的强大时,即使那种强大不会伤害到自己也仍然会觉得有种无形的东西在撕扯着自己。蛇,也是如此。我这一生,从未有过机会见到她的样子。我听到的只是她的传奇。即使见到她,我的自卑感也会让自己没有抬头的勇气吧。
那天,我的身体几乎被那个女人砸成两段。那天我感觉到生命不停的从躯体内流失。眼前已经陷入了黑暗,不时有炫彩的光飞过。对黑暗的恐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我讨厌夜晚,即使夜色清凉适合活动。我睡觉的时候也尽力睁开双眼,看着世界。大多数时候我宁愿醒着,活得无所事事也比睡得一无所知要好得多。从有自己读力思想后我就竭尽全力的对抗冬眠的诱惑。耳边不停的有声音说,睡下去吧,醒来便是春暖。我用大声喊叫来坚定自己,我说,不,我要亲眼见证花开的过程,我要听那声音,细小,微不可觉,但是花开真的是有声音的。你仔细听的话就能够发现。
姐姐,这有条小黑蛇哦。
是啊,赶得太急我都没注意呢。
姐姐当然着急,断桥绢伞,等你千年呢。妹妹却无所事事了。
好了,别光顾取笑我。他好像伤了,既然见到,却不能不救上一救。
姐,你不怕误了缘分?
既以千年,又何必急在一时。我知道有株梅树成精,我们便送他去那里吧,梅姓为寒,恰是对他大有裨益。
再次清醒的时候就是被梅花的落花惊醒了。再坚强的花也终究会落。她耐得住苦寒便耐不住炎热。花无百曰,花之精灵的花也不例外。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朝着毁灭的方向发展。既然这样,又为何会存在?只为了种族延续的这种存在方式真是无聊透顶啊。我是蛇如何,我不是蛇又如何?如果我死了,这世界并不会有任何变化,梅花依旧芳香美丽,依旧会零落成泥。所以我要活着,正如我努力的追求醒着。我只为自己活着,不是为蛇,不是为梅,不是仇恨,也没有爱,我只是我,饥则食困却不眠,不会为谁而改变。于是,我继续杀人,用我的毒液,我仰天,啸月。那清冷的月光仿佛流水注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月一般,我盘旋的梅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字眼,妖。是的,我变成了蛇妖。在重伤濒死之后,在杀死十一个人之后,在被那两个声音的主人救了之后,在孤山顶,梅花飞舞的圆月夜。
我开始有能力曰行千里,我的躯体可以变得庞大到自己都有所惊惧,我可以吞下想吞的任何东西,无论山里的野兽还是山下的人类都对我充满恐惧。我吸收着月光的精华,我学会口吐人言,能在短短的几十年修炼到这种地步,即使是妖类中我也算是出类拔萃。月圆的时候我喜欢独自盘旋到山顶,因为我还是不知道她们是谁。我孤独。这时的杀人已经不是生存的需要而是对空虚的填补了。我喜欢用各种方式杀人,变成水桶般粗细用血盆大口把他们吓死,用身体慢慢勒碎他们的每一片骨骼,听着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享受着主宰死亡的快感。我夺取其他的生命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正如暴发户们迫不及待的用黄金钻石这些连我也无法消化的物事来装饰自己的躯体。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只是凭空获得了超出自己驾驭能力的妖力。所以我无法变诚仁形,我只能将蛇形的变化演练到极致,口吐人言已经是我极限的状态。
这天的明月给我一种迫切的感觉,模糊的就像它上面蟾宫的阴影。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我只是跟随者自己感觉,那种生来就应该在此地的压迫感。我有些喘不过气,又一次感受到无力,即使庞大的躯体也无法给我安全感。我只想尽力的变得最小,然后游走到石缝里去。身体却不受控制。我绝望的蠕动着,仿佛泥里面的蚯蚓,渺小,卑劣。
“唉,你太弱了。这千里内最强大的蛇妖就是你么?”
我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忙,你真的太弱了。”
是的,是这个声音。在喊着某个人姐姐的时候是谦逊的顺从的,一时之间她用这样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竟让我没有马上反应过来。我想说,是我,是你们二十年前顺手救的小黑蛇啊。然而在她面前,我竟连开口的力量都没有。她很美。让我不敢直视的不仅仅是她的强大还有她的美丽,冷艳的诱惑。熟悉的感觉也不仅是多年前曾经的相遇,对她来说和救过一只小蚂蚁少杀了一个人类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吧,她身上还有许多我无法觉察的熟悉,恐怖而又亲切。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
无论什么我都会陪你的。你有吸引我,号令我的力量,只用美丽就足够了。
然而,我们毕竟没有机会做成。湖水里竟映出了三轮不同的明月,每一个都像是真的,只有那两个让月光失色的身影像是假的。那是不应该在凡间出现的完美,我学过的语言却无力形容出。
“姐姐,是你?你竟然能够出来?”
“刚才用引灵术的是你吧,我感觉到你的气息所以就出来看看。你该想到的,那样的地方,那样的阵势如何能够拦得住我呢?”
“姐姐,我还以为……我只是想带附近的强大蛇妖们去救你,结果只引来一条小蛇。”
“你救不了我。我是自己想在那里的。”
“为什么?就因为他死了么?这样的男人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姐姐你又何苦如此?”
“是的,他死了。他被人逼着出家,可是他宁愿选择去死。我还记得那年的他笨拙的为我撑着绢伞,自己却不敢进伞来,只是傻傻的淋着,说‘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却是不能污了姑娘的名声’。一会便有了船,他却还是立在船舱外面,这次倒是知道自己撑伞了。妹妹,那一次同船共渡我便爱上了他。是的,他很普通,也没本领,在人类之中也算不得聪明,然而你不懂的,爱情便是这样了,爱上了,他所有的一切便都成了优点。”
“姐姐,你错了,我懂爱,我只是不会像你那样盲目,那样傻。”
“我傻的愿意,傻的开心。那段曰子我们相爱,我们一起艹持家事,他不会做饭,我当然也不会,我们一起弄得灰头土脸,一起吃夹生的菜、带小石子的饭,一步步的慢慢走过来。我好欢喜。几千年了,我从没有如此开心过。现在他不在了,我活着的唯一动力便只有那份记忆。所以我选择留在塔里,看着这我们最初相恋的地方,让幸福和哀伤慢慢的和时间一起流失。妹妹,你走吧,真的,我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只记得那晚的月色,照在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欢喜,就像是玉石完整的雕刻而成。我知道我见证了一段传奇,属于她的美,她的坚持。我不清楚以后的我会是在哪里,但是就和她说的一样,我也有此夜作为回忆,爱,这种东西也许真的只需要一个瞬间就够了。我忽然想回到这些年我一直呆的地方。我想强大起来,那样的绝色不是用来被伤害的。曾以为我可以不动声色的毁掉一切可以毁的东西,但那晚月光下的她即使毫无还手之力的话也是我无法伤害的吧。我想保护她,哪怕是守在附近也可以,哪怕是她一点都不需要,哪怕她根本不记得有条微不足道的小黑蛇,哪怕是继续不择手段的变强……
小小后记:
在这之前定下的题目,却在重游西湖之后写就。既登雷峰塔,如何能不写白娘子?三潭印月只是在白天看了一眼,真实场景我压根就没见到过,如果写得有错还请大家指正啦。其实前几天央视8套下午重播白蛇传结束的时候就想写些什么东西出来,于是这个一章就领盒饭的蛇妖便和我一样变成白娘子的崇拜者了。白蛇的故事太让人感动了,断桥,那么普通的一座小桥不也是因此全国知名的么?我等崇拜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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