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恨魔障之功高

管平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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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那祝员外,眼见自家宅中这妖怪,竟懂得听风辨色;见有上清宫高人在此,便效那缩头乌龟,一声不吭,只装懵懂。妖怪这一手可把那祝员外搞得又气又急又怕——

    气的是,自己往曰最多就是卖米时缺斤少两,也没做得什么坏事,却惹得宅中出了这等妖怪;急的是,出了个把妖怪就已经够倒霉的,可更倒霉的是这妖怪不光力量广大,生姓却还如此狡黠,竟懂得察言观色,只管躲着不出头;更怕的是,自己好不容易请来一位道行高深、能镇住妖孽的法师,却不料因那妖怪乖巧,这仙长见自己宅中景象一片祥和,竟是不住的要走,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耍弄他——

    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一旦待这位上清宫的高人走后,那只通人姓的妖孽,定会怪罪他请来如此厉害的法师,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报复家宅!

    想及此处,祝员外不禁猛打了个冷颤,再也顾不得保持谦和的面相,只见他突然目露寒光,语气阴沉的说道: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只好用那一招儿了!”

    祝员外这番话语,低沉阴暗,只听得眼前这两位只想着脱身的老少二人毛骨悚然,彷佛眼前明亮的花厅中,竟突然好像顿时暗了一暗。而那位正伫立一旁的祝夫人,听丈夫忽发此言,不禁惊呼一声,带着哭腔喊道:

    “老爷!不要啊!~”

    这带着惨音儿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花厅之中,让人感觉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死寂——正当所有人被这凝重诡异的气氛压迫得喘不过气儿来时,忽听得那祝员外对身旁的儿子大喝一声道:

    “文才你这不肖儿!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此言一出,祝家合家人一阵慌乱;特别是那位少公子祝文才,听得老爹相责,更是惊慌失措。整个花厅中,只有老道和醒言二人,见祝员外顾左右而言他,只字不提妖怪,却反而管教起子女,不免便有些莫名其妙,在原地懵懵懂懂。又等了一会儿,见祝员外没了下文,老道才忍不住出言相询:

    “祝员外,你说的那一招儿,倒底是啥?怎么还不赶快使出来啊!”

    “仙长,我那一招儿已经出了啊!”

    “啊?就、就是刚才那句恨铁不成钢的教训话?!”

    见他这样不着调,老道更加不悦:

    “祝员外!你是不是觉着我这一方外之人,便可随意戏弄啊?”

    听他责怪,祝员外却牙齿相击着颤抖说道:

    “道、道长,您、您不觉得这花厅之中、有什么古怪吗?得,得得……”

    面对老道的质问,这祝员外却是结结巴巴答非所问,并且浑身颤抖,牙齿不住的上下打架!听他这番话说完,想明白祝员外的意思,老道和醒言不禁毛骨悚然,连忙朝四周仔细打量。待老少二人的目光把这花厅踅摸过好几圈儿,却委实看不出什么怪异,清河老道不由和醒言对视一眼,然后把目光又转回那魂不附体的祝员外,这时,却发现他牙齿打颤得更厉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指向东面墙壁。

    见他指示,老道和醒言定了定神,做好了瞧见诸般恐怖景象的思想准备,才敢战战兢兢的循着员外所指方向转眼瞥去——却见那花厅东面墙壁上,在那堵粉壁之上,画着一株花色灿烂的海棠树;在那海棠树的一枝虬干上,有一只鹦鹉立于其上,红翎绿羽,神态宛然如生,惟妙惟肖。

    正在二人紧张观察之时,突然间,不防画中那只鹦鹉忽的翎羽皆张,怪声叫道:

    “妖~怪!妖~怪!”

    这猛然一声叫,直把老道和少年惊得冷汗直流!

    只是,待片刻之后惊魂甫定,老道却是嘿然一笑,顺手撩起放在一旁的桃木剑,回头跟祝员外说道:

    “不就是一只成了精的鸟妖嘛!至于怕成这样!且待老道前去捉来,正好烤来下酒吃!”

    却是这清河老头儿,见那画中妖鸟身体娇小,似还不够自己一桃木剑击下去,顿时便胆气复豪,跃跃欲试。

    “……不是啊仙长。”

    见清河跃跃欲前,祝员外却道:

    “妖怪并不是那只鹦鹉啊!那鹦鹉其实不是画,是只真鸟儿。只是我央人在那海棠枝上凿了一个小小壁孔,然后从墙后面插入一支鹦鹉架,让这八哥儿在上面扑腾跳跃,远远瞧去就好像这画儿活了一样!嘿~这可是小可花了重金才弄成的!”

    说到得意处,那祝员外牙齿似乎也不上下打架了,说话又利索了,看上去还颇为自得。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的很有趣哦!”

    醒言听了祝员外这话,觉着确实很有意思。

    “不错!果然匠心独到,不愧为饶州城大富之户……呃!”

    说到这儿清河忽然醒悟过来,恼道:

    “祝员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今曰请我们来,便是为了夸耀宅中布置?你这几次三番戏弄于我,倒底是何居心?”

    清河老道错把活鸟儿当成了真妖怪,自觉在人前出了丑,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见他恼怒,祝员外赶紧赔罪道:

    “仙长莫恼!都怪小可方才没说清楚;其实不是那壁画儿有问题,而是画前刚出现的那条春凳作怪!仙长可要慈悲为怀,救我全家!”

    听得此言,老道和醒言再次朝东墙根望去,这一次才注意到,在那树海棠画儿前,不知多了一条四脚春凳,正歪歪斜斜搁在那里。那春凳大约有两臂来长,凳面宽大,凳子的棱角处颇为光滑,显见已是年代久远;只是令人称奇的是,那凳身颜色还算白皙,看来主人勤于擦拭,保养得不错。

    听祝员外那意思,似乎这条春凳刚才并不在这儿,只是他叫唤了那一声,这凳儿才在那东画壁之前出现。

    “你说、便是这张榆木凳在作怪?”

    老道有些疑惑的问道。

    “正是如此!仙长果然法眼如炬,这坏就坏在它是张榆木凳子上!”

    “哦?榆木凳子很特别吗?唔……榆木打制成的凳子坚固耐用,不易被虫蛀,正是经久不坏……呃?这普通平常的一条榆木凳却如何和妖怪扯上边儿?员外你不会又是跟我来炫耀家中器皿吧?”

    祝员外听得老道怀疑,也不再分辩,只管念起刚才的那咒儿来:

    “脑袋蠢笨得就像块榆木疙瘩!”

    老道听他又念起这句没头没脑的牙疼咒,心中好笑,正待出言讥讽几句——却不料,正在祝员外话音刚落之时,异变陡生!

    这时候清河忽听身旁少年“哎呀”一声,抬手让他往东照壁那儿看!老道循声望去,却见方才那条有若平常的长大春凳,现在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原本白皙的凳身,忽有一股猩红蒸腾弥漫,彷佛是这榆木凳子被祝员外那指桑骂榆的话说得羞辱难当,正涨红了脸面。而那四只凳脚,现在竟活动起来,就像野兽的四足,正不停的刨地,彷佛正要朝这边奔来。榆木凳首那两块泛着深褐色的木节疤,现在却好似两只人眼,正愤怒的盯着这边——这条原本并不起眼的榆木春凳,现在却突然生机勃勃,彷佛已变成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犬!

    “我的妈呀!还真是个妖怪!”

    一见这情形,老道心中叫苦连天!

    而对于醒言,虽说上次在鄱阳湖上所经历的那番异象,风波大作,电闪雷鸣,气势比眼前这大了不知多少倍,但他现在满腔的惊恐,却一点也不比上次差——那慢腾腾、悄无声息的变化,却更加的恐怖渗人,醒言只觉一股寒气自背后冒了上来,竟已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惶恐万般,却见那老道身旁的祝大员外,看见那凳妖蠢蠢欲动,直吓得屁滚尿流,“噌”一声跳到老道身后——看不出他那样肥大的身躯,竟还能躲闪腾挪得如此敏捷!

    等躲到安全地方,祝员外便慌慌张张的不住催促:

    “仙长,快施法啊!这妖怪发起怒来可凶狠得紧!”

    一听这话,老道更慌了神,赶紧艹起桃木剑,同时把食指放进嘴里。此时,他面色已变得十分凝重。

    “咦?老道你这是在干啥?”

    醒言见老道在这危急关头,不思如何抵御降妖,却在那儿只管学小童吭吭哧哧吮指头,不禁大为奇怪。听他这么问,老道嗤之以鼻:

    “笨蛋!倒底没见过我道家真法!真正厉害的法术,都要嚼破舌头、或是咬破手指,喷一口鲜血在法器上,这样法器的威力便会大上数十倍!今天本道爷见这妖怪凶恶得紧,不出点血是不成的了!”

    只是,话虽如此,但这咬指头或者嚼舌头,可实在不似吐唾沫那般容易。这手上皮肤,本就坚韧非常,牙齿又不似刀锯那般锋利,实在太难咬破;况且这十指连心,自个儿咬自个儿手指,格外吃痛,除非那穷凶极恶之人,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只管下口?别听那些茶楼酒肆说书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将那“咬破舌尖,喷一口鲜血在桃木剑上”说得飞快,似乎轻松得紧,其实认真做来大是不易。

    因此眼见这老道忙活了半天,却只在他那老指皮上留下几颗牙印,却连一毫血丝儿都没流!

    且不提这边儿一片忙乱,却说那凳妖,在观察了一阵之后,觉得对面那两人并不甚强,便忽如恶犬一般将身子往后一挫,蓄足了势头,然后只听“呼”一阵风响,那榆木凳妖便似风雷一般猛地蹿了过来。

    那正躲在老道后面,拿这位高人当挡箭牌的祝员外,正觉着自己还算安全,谁成想却是首当其冲!那凳妖来势凶猛,却又敏捷异常,“唰”的一声,那凳身却似水蛇般扭了过来,曲折着直朝祝员外冲去!

    “吧唧!”

    在这迅雷不及掩耳之间,那祝员外将近二百斤重的肥大身躯,却似稻草人一样被撞飞起来跌得老远;只见他一阵翻滚,从花厅中央直飞到西边照壁,一路上带翻家具花瓶无数,最后着陆时又压坏座椅一张!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力量惊人却又十分迅捷的凳妖,便似虎入羊群一般,在花厅中左冲右突,直把众人撞得人仰马翻,哀号不绝!

    一阵狼奔豕突过后,花厅众人大都被撞翻在地,嘴里不住呻吟。连那老道士清河,现在也被撞翻躺在那张八仙桌底下;而他那柄桃木剑,现在上面倒是涂满了鲜血,只不过那是老道撞喷出来的。

    此时放眼望去,这原本富丽堂皇、格局精心布置的祝宅花厅中,现已是一片狼藉。花架倾颓,桌凳歪斜,瓶碎花折,酒菜四散,水流一地,更兼得伤丁满目,便恰如一个刚刚激烈鏖战过的战场,花厅中先前那副富贵繁华的气象已经荡然无存。此时,便连那只祝员外引以为傲的壁画活鹦鹉,方才也挂断了腿上系着的小绳,仓惶逃到窗外,绕宅三匝,似老鸦般“呱呱”叫了几声,然后往远处民宅中逃去。

    只是,当众人尽皆被撞翻在地时,那位少年到现在却仍是分毫无损,正孤零零伫立狼藉花厅中,显得格外刺眼。

    原来,刚才那只凳妖前奔后突,侵掠如火,但偏偏都绕过了这位市井少年,张醒言。

    而这位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少年,自己心下也是莫名其妙,心中不住胡思乱想:

    “难道这妖怪竟如此通灵?竟晓得我力气大,怕撞不飞我,便不敢来招惹?”

    正在醒言胡思乱想心存侥幸之时,却不防那妖怪转过身来,用它那两只疤“眼”直勾勾盯看醒言,四足不停刨地,似乎正踌躇着要不要过来攻击少年。

    “惨啦!倒底还是躲不过!”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少年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住的祈祷;其实他明白,哪怕自己力气再大、身手再敏捷,也丝毫无用。不远处那妖怪速度实在太快,那榆木又是坚硬异常,在那样的闪电般撞击之下,自己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正当醒言不住的给各位过路的神仙赌咒罚愿时,却忽然惊恐的看见,那凳妖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身子往后一堕,然后只听“唰”的一声,整个凳身就好像一道盘空横过的闪电,忽以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飞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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