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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选举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家的焦点都被这件事情吸引住,就是从来不关心国事的妇孺也开始装模作样地讨论某某议员。当然,不要有太大希望,她们说得多的是小报上发得满天飞的关于议员们的花边新闻。
秋冉卡着日子,一天天计算着和王靖荛见面的时间。
她暗暗把手枪擦得发亮,拿在手里上万遍地摩挲。缠着袁克栋去了几次靶场,当作是最后的突击训练。
秋冉没闲着,王靖荛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许多人都想要他的命。他贼极了,狡兔三窟,在平京神出鬼没,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固定的行踪都摸不定,想要搞刺杀或暗杀难上加难。此种情况,秋冉早就心里有数。她安慰自己,王靖荛是职业军人,狡诈如鬼。
“秋冉,不要做傻事。松岛的人撤走了。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岳沐修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低哮。
“岳老师,我不会做傻事的。”电话这头的秋冉声音超乎寻常的平静,“我已经想通了。人生很长,复仇不应该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
“是的。你放心好了。真正的上官宜鸢马上就会来平京。我倦了,也累了。”秋冉缓缓挂上电话,听不到电话那头岳沐修在说些什么。她早就已经不把报仇的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哪怕是袁克栋,她也不作这个幻想。她是靠他接近王靖荛,但接下来,她会亲手结果王靖荛的性命。
既然暗杀不可,她准备明杀。
她不要全身而退,只要该死的人付出代价。
最好的机会就是政府为各地议员举行的欢迎宴会,作为主人的袁克栋会带她参加,而王靖荛也会出现。
她不是没想过当场拔枪的后果,现场的一时混乱是免不了的。袁克栋震惊的表情也是可以预见的。也许她会来不及解释就死在军警的乱枪之下,她的尸体会像破布一样被人拖出会场。鲜红色的血会从她的身下流出来,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秋冉捂住眼睛,拼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不要紧,不要紧。能报仇,死又有什么可怕?真正的上官宜鸢已经从松岛而来,一切都会归回原位。
过几天,大家就会忘记,那个胆大包天,会场里杀人的顾秋冉。
她的手微微抖着,整个人差点滑到地板上。
“你在干什么?”
秋冉回头一看,他正促着眉站在她身后。
她看着他,微抖双肩,死亡的恐惧和杀人的罪恶,让人脆弱谎张。虽说她有千百种富有正义的理由,可审判一个人的死亡,用自己的手去结束他的生命……
双手沾上血,她也变成罪人。
她就像陷入万丈深渊,想回头不能回头。想被人搭救,又有谁能搭救?苦说不出、恨说不出、爱也说不出!
“脸色这么白。”他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她靠在他的怀里,像失温的鱼贪婪地汲取他的体温。
“濂瞻,抱我、抱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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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蓝,房间里蒙蒙有一层薄光的时候,秋冉就转醒过来。她现在每日比他醒得还要早,因为心里存着许多事而导致睡眠浅薄。
她转了转身体,凝视他熟睡的容颜。思忖良久,伸手为他把被子掖好。没想到,他突然睁开眼睛,把她这贴心的小动作逮个正着。
“醒了……没吵醒你吧?”她像被抓住错事的小孩,脸颊染红,把手缩回被里。
他翻身,压在她身上。吻凑上去,狠狠又是一次。
她深觉自己的无力,身体对他的靠近越来越不能拒绝。她憎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身体随着他的节奏像在海浪中摇摆,发出一声声令人羞耻的低声轻吟。
她咬紧嘴唇,克制欢愉。他好像看穿她的企图,非要引得她跟着一起癫狂。
“鸢儿……”
十指紧扣中,秋冉听见他唤出的人名。脸像狠狠抽了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通体发凉。
她感到自己的下贱和无耻。
面对他的时候,即使她的手上没有沾血,同样也是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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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鸣钟当当敲着,都快十二点了。秋冉听着,就是不想起床。身体软得像海绵,浑身无力,是放纵不知节制的后果。
“三少奶奶,”小菱过来叫她,“三少奶奶,快起床吧。三爷回来了。”
“他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小菱笑嘻嘻地说:“三爷从上海请了位大夫来给你看病。”
秋冉坐起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问道:“给我看病?看什么病?我没病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菱抿嘴而笑,快速地帮助秋冉更衣梳洗。
秋冉心中疑惑,她从来没有说过身体不舒服,袁克栋也没有说过要请医生。为什么突然弄个大夫来?
“大概是小菱弄错了,他请来大夫应该是给老太太看病。”秋冉在心里安慰自己。匆匆梳洗完毕后来到小偏厅。袁克栋正在和一个消瘦的青衣老者侃侃而谈,看见她出来,笑着招呼她过去,“秋冉,过来。”
她微笑着向他走过去,靠近他后,小声问道:“小菱说,你找了个大夫?”
“是的。”
“是给老太太看病的吗?”
“不是,是给你。”
她错愕极了,“给我?搞错了吧,我又没病。”
“没错。”他笑着把眼前的青衣老者介绍给她,“这位是上海最有名的妇科圣手,人称送子观音的古大夫。我特意把圣手请过来,就是为你看病的。”
秋冉心脏一跳,直直地往下坠。勉强而虚弱地说道:“濂瞻,我……我不想看大夫。”
他搂着她的腰,唇贴在她的耳边,低喃,“秋冉,我想再要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他又说:“你不觉得仕安太寂寞了吗?”
“可是……”
“别怕。古大夫医术高明,让他帮你把身体调理一下。一定可以怀孕的。”
秋冉虚汗直流,尴尬地笑着,半强迫状地被压在椅子上坐下。
“夫人,请!”
圣手慈眉善目地比了一个诊脉的手势,她不得不拉高袖子,缓缓把洁白的皓腕搁在桌上的软枕上。
随即,古圣手闭起眼睛,将右手食指、中指搭在秋冉腕关节的寸口处。诊脉期间,只见圣手蹙眉凝思,屏息静气,全神贯注。突然,他把眼睛睁开,打量了秋冉四五秒。然后,让她把另一只手也伸过来。
时间难捱得很,秋冉难捱是因为怕发现破绽,袁克栋难捱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一刻钟后,古大夫刚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古大夫,我妻子的身体怎么样?是不是上次生产伤得很严重?”
“尊夫人的身体确实阴寒过胜,不利孕卵着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吃几副药调理一下即可。但是,夫人可不能再接触阴寒之物。这种阴寒之物最伤女性元阳。元阳一旦虚损太过,往后再想要调理过来就不容易了。”
秋冉收回手,心里的大石头虚软地落到地上。刚才,她还一直担心,这个圣手会诊出其他不该诊出的东西来。
听到这里,结果算是半喜半忧,不算好也不算坏。
圣手开出方子,主家付了诊金,霍管家一直把圣手送到门外的车上。圣手要登车的时候,袁克栋匆匆赶了出来,“古大夫,请留步。”
圣手回过头来,向袁克栋拱了拱手,道:“袁司令,还有什么事?”
“请移步说话。”
圣手把脚从车上挪下来,随着他一起走到墙根的僻静处。墙角种了几点芭蕉,绿色成阴。袁克栋忧心忡忡地说道:“古大夫,恕我冒昧。刚刚您为我妻子诊脉诊了那么久,是不是她的身体还有什么隐疾?现在她不在这里,有什么话,您尽可以实话实说。”
圣手怔忪一会,转而哈哈大笑。
“没想到闻名天下的一方诸侯,五省联军司令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
袁克栋被笑得发窘,“您就别取笑我了。”
圣手接着说道:“司令不必多虑,夫人的身体确如我所说,阴寒稍胜,只要好好调理,怀孕只是时间问题。刚刚我诊脉时间稍久,是觉得夫人的脉象和司令所诉有所出入。心里存疑,所以才不敢冒然断诊。”
“喔,有什么出入?圣手不妨直言。”事关身体健康,他不敢掉以轻心。
“司令说,夫人曾孕育过子嗣,有过胎产。但我诊脉的时候,发现夫人的脉象并没有孕产的痕迹,所以心下存疑。其二,施大夫是平京杏林高手,他替夫人断诊的结果是,胎产受损,宫亏难孕。我诊脉时,发现夫人只是略有宫寒,并无宫亏。就更谈不上难孕。所以……”圣手摇着头,没有把话说完。
袁克栋愣愣的,听到这些话,按理他应该是要高兴。可是——
情急之下,他失口问道:“古大夫,你说,有没有可能我夫人的身体在这两年里已经养好了。或许,是你的诊脉有误?”
圣手脸色一垮,不悦地说道:“我所言即是脉象所示。望而知之谓之圣,闻而知之谓之神,问而知之谓之巧,切而知之谓之工。圣、神、巧三者我不敢当,但切脉的工我自问有一点心得。看过五十年病,切脉不下数万人。难道我会分不清宫亏和宫寒?宫亏是不可逆的损伤,宫寒是可逆的改变。这样浅显的病理性改变就是一个有着三五年诊脉经验的医家也不会搞错。我相信施大夫诊脉也绝不会有这样的错漏!”袁克栋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圣手阅人无数,什么高管厚爵之人没有见过。他没有被袁克栋的怒气吓到,不卑不亢地说道:“袁司令,我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一个人或许能用嘴骗人,但她是没有办法改变脉象去欺骗人的。我话说到这里,不妨再多嘴一句。夫人的宫寒和药物有关,只要她停止接触那些对身体有害的药物,即便不吃药,也能怀孕。”
话一说完,圣手把手一甩,气呼呼地登车而去。
袁克栋站在墙角,风来了,芭蕉树叶翻卷着叶子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一个时辰后,雷心存过来时,他还站在墙角,芭蕉树下积了一层烟头。
“司令——”
袁克栋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了,恶狠狠地对他说道:“帮我去找上官嘉禾。不仅要找到他,而且马上派最好的情报人员去松岛和江苑,就是把松岛和江苑给我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
雷心存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说道:“司令,你要我查什么事情啊?”
“去查——”他瞪起两只眼睛,狠狠说道:“去查一个叫顾秋冉的女人!”
“不是查过吗?”
他怒吼道:“再去查!”
“是!”雷心存“得得得”小跑着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