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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 扑通,扑通……
静谧殿阁内,唯一声音, 是心跳声。
无人伺候,无人搀扶,无人走动。
宋鸣珂脑子乱糟糟的,并未细究此情此景的异常。
趴在霍睿言胸前,时间长了,力气逐渐恢复,她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
分不清是疲倦欲死、懒得动弹,还是……太舒服了,舍不得动弹。
她累了, 早忘记多久没人予以她安抚的怀抱。
大概……上辈子的事吧?
天家亲眷,诸多礼仪规矩,她自幼与母亲没太多亲昵之举,不论前世或今生。
记忆中,有位小姐妹,与她并非血亲, 更胜血亲。
重生归来, 宋鸣珂努力寻找有关她的行踪线索。
奇怪的是……与之相关姓名、身份、年龄等重要信息,似从脑海中抹掉了,唯剩偶尔闪现的美好片段。
想起她, 宋鸣珂的心会痛、会愧疚, 却记不得原因。
估算年纪, 二人年龄相仿,大约相识于十四五岁。
如果大轨迹按照前一世的方向,明年或后年,她将会来到宋鸣珂身边。
对于宋鸣珂来说,二表哥一年来的相伴与照顾,弥补了她失去父亲,缺乏母亲、兄长、小姐妹关爱的空缺。
她全心全意信赖他,哪怕……他极可能在疏远口不能言的“晏晏”。
此时此刻,暂且借他的胸膛,让她靠一靠,寻片刻安慰。
反正趴都趴了,再多呆半盏茶时分又何妨?
宋鸣珂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思绪中,待意识到周遭久无动静,方觉不对劲。
二表哥没有苏醒的意思?该不会是……装的吧?出意外了?
想到此处,她慌忙从他胸口翻侧滚落,喘着气,勉强坐起身,毛手毛脚地伸手摸他脉搏,探其鼻息。
看似一切正常。
回过神来,宋鸣珂总算记起,她骑马狩猎,为何忽然跑回殿阁?
近日过于劳累,导致骑马时魔怔了?
她抬头扫视四周,乍眼一看,平日寸步不离的余桐、剪兰、缝菊皆失了影踪。
宋鸣珂茫无头绪,正想唤人问个明白,又怕把不熟悉的内侍喊入,被人瞧见她与霍睿言双双倒在地上,多尴尬!
“二表哥……”她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脸,手感比她想象舒服。
没反应。
“二表哥!”她改而捏他笔直挺立的鼻子。
没反应。
“霍二公子!”她探手翻了翻他的眼皮。
依然……没反应。
“霍睿言!快看,这儿有一只猫!”
她揪他耳朵,又像逗猫似的,顺手挠了挠他的下颌。
还不醒!这是躺平任人蹂|躏的意思么?没想到,往日一本正经的二表哥也挺好玩的!
推拉了一阵,散去的滚烫热流翻涌复至。
她在干嘛?大晚上,趁年轻男子深睡时,压倒了还摸来摸去……
嗯,以宋显琛的身份。
抱歉了,亲哥。
担忧、羞愧之余,她忍不住偷笑,却听得门外有人敲门低问,“霍二公子?元医官?”
她顿时慌了神,连滚带扑,爬回软榻之上,躺得直直的,闭目装睡。
敲门者正是余桐。
他见内里无人应声,惊惶推门,被入目景象吓到,“元医官!霍二公子!你们怎么了?”
宋鸣珂心中突兀,元礼?元礼也在?
她作出惺忪未醒状,搓揉双眼,缓缓起身。
一身苍色袍子的元礼,不知何时倒在矮几后方,因遮挡之故,她至今才发觉。
元礼他……没事吧?应该不会看到她对二表哥的奇怪举动吧?
“陛下醒了?”
余桐顾不上霍元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榻边,扶她下榻。
端量她脸色,他急切询问:“陛下感觉如何?可有异状?”
“力气使不上……”宋鸣珂越发觉察,事件比她想象中复杂。
来不及问猎场发生之事,她一味催他:“快瞅瞅他俩!”
“是。”余桐为她加了件外袍,蹲下来细看霍睿言的状况,满脸疑惑,“陛下的软衾……盖到霍二公子身上了?”
宋鸣珂脑子轰然炸开。
她忙着滚回原位装睡,全然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随她落地的薄衾,忘了捞回来!
“咳咳,朕不晓得,怕是……风、风大,吹的。”
半吞半吐的一句话,使得余桐嘴角微微翘起一抹浅弧,随即悄悄抿去。
前世与今生,宋鸣珂皆由他伺候,知他精明,已察觉自己在撒谎。
一时情急,她冲口而出:“不许瞎想,不许胡说。”
余桐一脸无辜:“小的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
他掐按霍睿言人中,得不到半点回应,“陛下,需要让其他人帮忙吗?”
“此事来得蹊跷,你、刘盛和剪兰他们干什么去了?”
余桐赶至元礼身畔,边搓揉其穴位,边回答:“刘总管正逐一排查陛下今日饮食有否异样;小的前去几位亲王处,汇报陛下病情稳定一事;至于剪兰、缝菊,正依照元医官的嘱咐,到御膳厨房为陛下准备流质药膳。”
因宋鸣珂情况特殊,自即位后,以“爱清静”为由,分批遣散了众多宫人。余桐和剪兰等几名心腹,大小事务均亲力亲为。
在余桐掐按下,元礼悠然转醒,一手在地上摸索,一手揉了揉颈侧。
他见宋鸣珂满脸关切,似放下心头大石:“太好了!陛下安然无恙!……咦?霍二公子他……”
“究竟发生何事?”
“陛下在林中误吸迷瘴,导致产生幻觉,从飞驰的马背上跳下。”
宋鸣珂勉力回想,隐约有这么个瞬间,但前世的梦无比清晰,兼之她醒后精神恍惚,不觉痛感,此际经元礼一提,便大致了然。
原来,噩梦乃瘴气所致。
余桐插言补充道:“幸而霍二公子出手救了陛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鸣珂对照梦中所见,心头暖流涌动,催促余桐:“快把二表哥抬到榻上,让元医官诊治。”
“这……”余桐迟疑。
让霍家二公子睡在皇帝小歇的软榻上,传出去……要遭人诟病。
“磨蹭什么呢?”宋鸣珂面露不悦。
“有劳元医官帮忙。”余桐自知抱不动身材高大的霍睿言,只得向元礼求助。
宋鸣珂看着二人手忙脚乱,又问:“元医官,你与二表哥,为何倒在殿内?瞧这阵势,不像来过刺客。”
元礼捋起霍睿言的青白袍袖,为他把脉,蹙眉道:“余内侍离开后,霍二公子忽然暴怒,把臣打晕了……依臣猜测,霍二公子和陛下一样,皆在密林中了瘴气。”
“啊?可他……”
“或许霍二公子吸入的不多,外加身体强健,直到刚刚才发作。他把臣打晕后,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当然,这仅仅为臣的猜测,一切还需等霍二公子清醒,方问得出所以然。”
宋鸣珂对他信任之极,闻言恍然大悟,“他没事吧?”
“陛下请放心,顶多再睡一两个时辰,就好了。”
宋鸣珂微微一笑:“元医官没伤着吧?二表哥他看似温文尔雅,力气还挺大的。”
元礼笑意舒展:“霍二公子出自军功累累的定远侯府,想必身手不凡。像臣此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医者,岂是他对手?”
宋鸣珂犹自记得,初见霍睿言杀人时的凌厉,暗自庆幸殿阁内无利刃。
余桐背转身收拾掉在地的杂物,捡到一把被软布包裹的刻刀,不发一语,垂眸掩饰眼底的狐惑与怀疑。
当着元礼之面,他不好多言。
宋鸣珂唇畔噙笑,窥望睡梦中的霍睿言。
他闭目而卧,神态安详平和,柔中带刚的面容,赏心悦目。
唉!面对如此清雅绝俗的二表哥,她居然……伸出了魔爪?
宋鸣珂心虚莫名:“好饿……今夜让二表哥留在此殿阁歇息。余内侍拨两名手脚勤快的宫人,好生照料。”
说罢,整理衣衫,摆出威仪,自行挪步至偏殿。
偏生如墨夜色,未能遮掩她耳根的红意。
…………
黑暗无止境,无声响。
霍睿言如悬浮在半空,似只有极短的一瞬,又似过了漫长余生。
微凉嫩滑的手,正撬开他的唇齿;唇舌间流入淡淡甜浆,似曾相识。
谁?他在何处?吞咽了什么?
虽觉软绵无力,极度好奇心迫使他拼尽全力,睁开双眼。
仍旧是原先的殿阁,烛火掩映下,一名容貌娟秀的宫人,正亲手用小银勺,将汤汁小心翼翼喂入他嘴里。
此女年约二十上下,玉骨冰肌,见他苏醒,笑容渐露。
五官有些熟悉,是哪名宫人?
霍睿言一向不喜丫鬟近身,猝然见这貌美宫女盯着自己笑,不由得面红耳赤,低声道:“我、我自己喝。”
宫女把手中碗勺搁在一旁的矮几上,腾出双手,意欲扶他坐起。
他目光凌乱,连忙撒手:“我、我自己来。”
宫女见他局促不安,笑意更盛。
唇红齿白,笑靥如花,晃得霍睿言周身不畅。
他略感乏力,收敛心神,确认自己没死在元礼针下,又躺在宋鸣珂小歇的软榻,边支起身子,环视四周。
“陛下龙体安好?目下在何处?而今什么时辰了?”
宫人轻声作答:“陛下用过晚膳,已回寝殿歇息……”
霍睿言一听这宫人的声音,登时如坠入冰湖,浑身僵硬。
再细观其虽有淡薄脂粉敷脸,可那婉约眉目,不是元礼又是谁?
“你、你……”
“是我。”
元礼显然很享受把他吓傻的滋味,笑得洋洋自得。
“你!”霍睿言火冒三丈,“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给我喝的什么?”
“霍二公子,在下若要取你性命,不必大费周章。”
霍睿言闷哼一声,记起先前双方明明已言和,对方竟出其不意用针扎他,他怒火未减,长眸如刀锋利,展露人前的俊采丰神瞬即裂了。
“你以毒针偷袭我!”
“没毒,让人酸麻昏睡一个时辰罢了。”
“干嘛扎我?”
“我需要另寻良机和你商量。”
“有何好商量?我本来还信你三分,你却突然玩阴的?我霍睿言被鬼迷了才会再信你一回!”
他怒气冲冲,嘴上虽这般说,内心倒真觉得,元礼既然没弄死他,还装扮成宫女“照顾”他,必定另有所图。
元礼察言观色,知他口是心非,浅浅而笑。
“当时门外的守卫,定然混有监视我的人。从你支走余内侍时,我已备好了药针。”
“你怕……被人知道,我识破了你的细作身份?”霍睿言一点即通。
“没错,正常情况下,若你从未有半分怀疑,岂会让余内侍离开?我想到了,外头监视我们的人,也会想明白。
“因此,就算你放我一马,我俩平安走出殿阁,你已卷入漩涡中。为守住你知情的秘密,我只能先将你弄晕,对外宣称是瘴气所致。
“而对监视我的人,我则解释说,已提前备好昏迷之药,好伪饰圣上中毒的假象,免得仅有她一人出意外而惹人怀疑,更便于你我详谈。”
霍睿言冷笑:“好一个一举多得!你就不怕失手,反而死在我手里?”
“无论是否扎中,你皆有能力,当场杀我……”
元礼平静注视他,缓缓道出下半句,“但你不会下重手,因为,你识大局。”
被戳中顾虑,霍睿言大为不悦,俊容绷紧,淡声道:“元医官抬举我了。”
“时间无多,不可耽误!”元礼把小碗递向他,“这蜜浆,能解针上之毒。你边喝,边听我说。”
待霍睿言接过碗,他理了理青绫宫裙,径自坐到软榻边上。
霍睿言不由自主往里一缩,打量眼前腰肢纤纤的“宫人”,薄唇抿了抿。
“且慢!你、你能不能坐远点?我……不太适应。”
元礼长眉一挑,眸光流转,淡然一笑。
“霍二公子,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