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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噢?”谢正卿驻下脚步,双眸微眯着斜觑她。
却见苏妁娥眉微蹙, 贝齿轻咬了下唇瓣儿, 才张口结舌的喃喃道:“四夫人说……四夫人说……”
话都开了头, 可苏妁压根儿还未想好托辞!只是一心的想要将人先拖住。
拖着尾音儿顿了顿,她才终于想出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由头:“四夫人说若是大人准备今晚过去,就让奴婢劝大人先去二夫人房里。”
谢正卿的视线自她那闪烁不定的双眸,下移至被咬的越发殷红的唇瓣,之后再稍稍下游了些, 情不自禁的扫了眼那被书卷撑的更加鼓囊的合欢襟……
竟鬼使神差的想到了两句词: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
见苏妁抬起眼帘,他立马敛了敛嘴角那瑰异的笑容,一并也将眼神移向一旁。既而声色沉酣:“这是为何?”
“四夫人说今日二夫人刚为张府诞下了麟儿,大人莫要只闻新人笑而冷落了枕边旧人。四夫人说她熬得住,还请大人……”
“熬得住什么?”谢正卿忽地一下好似捉住了她那惶惶的眼神,一个凌厉的对视便将她定在那儿, 脸上只剩羞红与怔然之色。
“熬得住……”独守空房的寂寞?她一未出闺阁的姑娘家,怎的情急之下竟冒出了这么一句!不定是从哪个话本上看来的鳏鱼渴凤, 旷夫怨女。
“呵呵, ”干笑两声, 谢正卿看着苏妁那桃花似的绯粉脸蛋儿, 已觉餍足, 并不想再令她继续难堪下去。
她假冒身份糊弄他固然是有点儿坏, 可这里掩藏身份的又何止她一人?
“也罢, 今晚还是先去陪陪二夫人, 你且回去好好伺候四夫人歇息。”说罢,他眼尾唇角噙着丝笑意往书房外走去,将苏妁闪在了身后。
直到那门开启复又阖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了,苏妁才真的舒了一口气。
因着前院儿大厅的筵席仍在进行,尚书府的大门并未上锁,故而苏妁逃离尚书府时倒还算顺利。只随便给门房编了个帮某位大人出去看看马车的理由,就轻松出去了。
坐在回朗溪县的马车里,苏妁先是摸了摸胸前,庆幸下了一晚上的棋竟未被发现!
想及此,她不由得窃笑。那个张尚书目达耳通,看似有百龙之智,但还不是被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给龙头锯角虎口拔牙了?眼下既然书顺利偷了回来,她便又安心了一分,苏府的生机已有八成了。
只是紧接着,她又想到过会儿归家后所要面对的爹娘,不由得又觉心头一紧!
苏妁摊开双手的掌心,看着那刚有结痂之意的戒尺抽伤,心中想象着旧伤未愈又将添新伤的悲凉前景……
“唔——”只一瞬,便像个孩子似的敛笑而泣。
***
月至正空,已是亥时下刻,人定时分。
尚书府的晚宴,终于在谢首辅回前厅不久后结束了。官员宾客们离席后纷纷靠向两侧恭立静候,自觉的闪出中间一道较为宽绰的道路,礼让当朝首辅先行。
谢正卿不苟言笑的走在中间,足下蹒跚,对两旁正向自己行礼的众人视若无睹。而紧随其后的岑彦则左手握着腰间刀柄,右手虚扶着大人,清隽的脸上凝着审慎之态。
就在先前,谢首辅自书房回来时,还豪爽的与诸位大人共饮了十数杯!似是经过一翻休憩之后心情大好,有心将这期间漏下的酒给补回来。
而就在这位首辅大人迈过前厅的门槛儿时……竟意外绊了一跤!
好在前有管家,后有岑彦,左右又有诸位大臣。众人相扶之下首辅大人也只是身子歪了歪,并无大碍。
谢正卿面色略显难堪的挥开身边众人,独独一把抓住了管家的领褖!那副孤高俊颜自有醉玉颓山之势,直接将管家吓的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大……大人,小的知罪……”管家哭求着告饶。
他心中自是明白,因着谢首辅被那门槛儿绊了一下,故而迁怒与他。可他明明今晚将那门槛儿撤了的,也千叮咛万嘱咐下人们定要等宴席散了,诸位大人走了,才能再将门槛儿安回来。
可是怎么才一个不留神儿,这门槛儿竟不知被谁给提前安了回来?
这时张尚书也赶忙上前,先是仔细瞧了瞧首辅大人的袍裾有无沾脏,见无一丝灰尘才稍稍放心,看来方才这一跤并未碰到哪儿。
“谢大人,是下官管教不严,还请大人恕罪。下官日后定会……”
“不必待日后了!”谢正卿出言打断,眯眼睨着张茂:“今日之事今日毕。”说罢,微微侧头瞥了眼岑彦,“就赏他三巴掌吧。”
张尚书与管家闻听此言倒也算是松了口气,三个耳光只能算是小惩大诫,看来是首辅大人无心与个家奴计较,开恩了。
只是,他们低估了练家子的手劲儿。
岑彦上前拽起跪在地上的管家,黑袖一挥不待那人看清来路,便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抽着右脸将人整个甩了出去!
一掌下去,已是口鼻涌血。
睥睨着被狠狠摔于地上的管家,谢正卿淡然一笑,转身往尚书府大门处走去。
今夜花好月圆,乐乐陶陶,实在不宜被这些污秽脏了眼睛。
紧接着身后又传来两声哀嚎,他充耳不闻,只觉得如那些秋蝉一样聒噪,扰了这安谧的夜色。
“到您了,大人。”苏妁终于谨慎的落下一子后,怯生生的抬眸望着她眼中的尚书大人。
而谢正卿已盯着那红烛凝了许久,在她提醒下才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嗤笑回过头来,清越的声音夹着几分调侃:“还以为要等这红烛燃尽了,你才能斟酌好。”
苏妁面露窘态的垂了垂头,腮边刚淡下去的羞赧之色复又笼了过来,从脸颊一直晕染至耳根儿。
前面两盘儿倒是下的快,可这下的快输的也快。若是再不仔细琢磨琢磨,以这人的棋艺怕是下到天亮她也难以翻盘儿。
“你的脸……”待苏妁脸颊的绯粉褪去,谢正卿才发现她的右脸上有一小片红印是褪不掉的,并非羞赧之色。
苏妁本能的伸手去遮。那火辣辣的感觉到这会儿还很明显,可见管家那手劲儿是当真不小。只是她不能说自己是伺候前厅的,那样便很容易穿帮。很快她心生一计。
“是四夫人晚上召唤奴婢时正巧奴婢不在……”就让他以为是因为伺候不及时而被四夫人教训,她处境这般卑微可怜,想来他出于怜悯也该下的快些吧。
果然,谢正卿的落子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些,甚至有几步完全不假思索敷衍着就放下了。他当然知道她是在扯谎,但是脸上的巴掌是实打实的,眼下他倒有些不忍逗弄了。
“大人可听过棋痴胡照麟的故事?”眼见谢正卿这一步思索的有些久,举棋忖量了半天都还未下,苏妁便意调婉转的问道。
谢正卿的视线自那棋盘徐徐划向她的眼睛。红烛灼灼,越发映的那双眸子流光溢彩,似是淬满了繁星千万,灿艳炜煜。
“并未,你且说说看。”边回着,他将手中的黑子随意一落。方才中断的忖量也就这么中断了,他只是饶有兴味的盯着她,想要听听接下来讲的故事。
谁知苏妁从那棋笥中捻起一粒白子后,嘴蓦地又闭上了,只一心的盯着棋盘,推敲着这一步应当如何走。
迂久,她终于又将那粒白子落定,与此同时嘴边淡出一抹软笑,抬头道:“以前有个叫做胡照麟的盐商,据闻其爱棋如命,屡胜名家。有一回,他终于如愿交手到了“棋仙”范西屏……”
“然后呢?”谢正卿抬头。
见那黑子草草的落了,苏妁又捻起一粒白子,同时也再次沉默不语。
又是良久的思索后,她才将手中的白子落定。紧接着朱唇起启:“然后……范西屏乃是围棋国手,弈棋出神入化,逢战必胜。是以,很快便令胡照麟落于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