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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黎朔引燃的火海依旧在翻涌,他明显知道夏一南在接近,抽空往他的方向瞥了眼。
夏一南面无表情,下手越发迅捷起来。
不去思考不去体会,暴力也不那么有诱惑力了。黑色线条不断从他手上挣出,扭出一条条锋利的痕迹,在空中诡异如毒蛇,追着敌人的身影而去,在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凝成实体,化作利刃,贯穿了皮肉。
这些掠夺者比起上一次的,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又或者说,上次那帮人才是反常。这些劫匪一般来讲都是小群体活动,没有精细的战术与谋略,还是内讧与谋财害命的代名词。
这场战斗中,他们实际占据的,只有偷袭和人数带来的优势。之前黎朔带着那几人,已经撑下来最凶险的开头。等夏一南所在的支援队及时赶到后,掠夺者就更加不堪一击。
他们有些仓皇逃窜,有些被直接杀死,有些被俘获,打了麻醉针,绑作一团丢在了越野车上。
周围人还在忙碌,把伤者、战俘和缴获的装备搬到车上。夜晚就要降临,天地以可见的速度昏沉下去,周围的感染者狂躁起来。他们离路障区还远,时间不多了。
不多时,夕阳最后一抹光被城西的远山吞没,夏一南独自站在废墟间,缓缓平复呼吸。
他们是怎么偷袭的?
按理说,他们绝对不知道车站的计划。黎朔他们有车辆,机动性很强,又没有理由拖沓。如果掠夺者刚好遇上,根本没时间做好埋伏。
车站的通讯设施,也是军用级别的,几乎不可能被窃听。
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车站的系统有被忽视的漏洞?是歪打正着,掠夺者本意不在他们?还是说有内奸?
如果是内奸,那情况就更不能理解了。首先,黎朔他们并不是去收集珍贵物资,而是拿居民档案,一种对生存毫无帮助的东西。其次,稍微看一下这支队伍的配置,就不该有人敢冒然攻击。
除非他们知道档案的重要性,准备铤而走险,以此要挟,换取更多好处。
不管怎样,他现在都得不出结论,只能期待被俘获的几人能开口。
黎朔远远地在喊他,周围的人也向车辆转移。夏一南便走过去,上了车,街道在眼前飞速闪过。
这里离路障区太远,城市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貌,很快绿色眼睛四处都是,死水般的眼神中,偏偏又藏有极致的疯狂,脓水不时从眼眶中流出。
没人敢放松警惕,任何隐隐的嘶吼,都是潜藏的危险。
那些只顾盲目追逐的丧尸,是比不上有捕猎本能的高阶感染者的。它们懂得隐藏,拥有足够的耐心,只在最合适时杀出。
和普通感染者不同,高阶感染者必须补充能量,才可以存活,不然早晚会完全腐烂。平日它们便残杀感染者,但无论如何,人类都是最好的选择。
夏教授曾经研究过,一个刚吞吃人类的高阶感染者——这个凶兽在那天,高兴地一口吞了个不慎的科研助手。
巨颚感染者的利齿极为发达,助手被咬中了几口才被吞下去,已经没救了。当时实验室分成了三派,第一种在尖叫和呼救,第二种在抓紧记录仪器数值,观测感染者的异变,第三种在边尖叫边记录。
但反正最后研究有了进展。巨颚感染者在吞噬活体后,全身数值在不断变动,表皮开裂,数小时后产生了类似蜕皮的效果。
接近二十小时,异变停止,情况稳定下来。它的表皮增厚,利齿更为突出,咬合力大增。
后来也有几次实例,高阶感染者在吞噬人类逃窜后,再相遇时,已经变得更为强大。
它们依靠着人类,在不断进化。所以人类对于它们,是任何时候都值得捕猎的对象。
改装后的越野车速度很快,将大部分感染者甩在后头。黎朔受了一些伤,但因为暂时不方便脱下外骨骼,只能先在手臂上打了几针,又把药水淋上伤口。
车上弥漫着血腥味,和药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在外几天,黎朔大概真的累了,也没和夏一南说几句话。
这就让气味变得更无法忍受了。夏一南揉揉眉骨,把脑袋靠在前椅的靠背上,努力做到心无旁骛——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个错误决定。
尽管还带着半覆盖式的战斗头盔,目镜也已经收起,但街道坑坑洼洼,越野车的颠簸不断,砸的他脑袋疼。
他刚想抬头,就看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恰巧抵在他身前的椅背上。
“……”夏一南沉默了一下,扭头看黎朔,轻声说,“你手上的装甲那么厚,是想把我直接磕死么?”
黎朔好像才反应过来,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
跟平时比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大抵还是因为过度疲劳和伤势。脑袋也不大清醒了,连这么低级的事情都做得出。
夏一南只扫了一眼,就撇过头,留心观察黑暗的街道。
追随的感染者越来越多,越野车上四方都装了紫外线灯,微微映亮了些许地面。感染者被照射到,大多数行动变得迟缓,再也跟不上车辆的速度。
在最前头开路的车辆,更是用紫外线驱赶着挡路者的同时,以大灯照亮前路。黑夜中,车队犹如一撮流光劈开了死城,所过的街道亮起又黯淡,携着生机永不停息地向前。
夏一南见到飞速远离的建筑,莫名想到了白墙医院。
那时他在病房里,隔着小窗口,看外头林立的建筑。他好像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了,又好像没有,最深的夜里楼宇无光,和现在一闪而过的残楼,并无区别。
他就这样,一边保持着战士应有的警惕,一边有些微微恍惚,好似分裂成了两人,一人在安静的医院,一人在飞驰的车辆。
就在这时,忽而外骨骼内响起了警报声。通讯系统里传来杂乱的声音:“狼群!”
暗红色的眼睛闪烁在夜里,从道路两面逐渐夹拢,它们胸腔中是如兽的低喘。
这些奔袭者们的全速,比车辆尽快上几分。警报响起的刹那,夏一南掏出噪声手.雷,拼尽全力砸向狼群深处——
说是叫狼群,其实本质还是感染者。它们的身躯附有暗色皮毛,四肢着地奔跑,骨骼有一定形变,后腿关节反曲。越强大的狼群感染者,越不成人形。
单独的狼群感染者很弱,甚至不如稍强的普通感染者,只有速度极为突出。可数十只感染者聚在一起就变成了真正的“狼群”,由“头狼”带领,配合捕猎,围追堵截,被列为高阶感染者。
此时它们遇上了车队,自然不会放过诱人的猎物。
同样投掷出去的,还有四五个噪声手.雷。爆炸的瞬间,外骨骼自动进行反应,屏蔽了大部分听觉。但夏一南还是感受得到,车身因为过强的声音在颤抖。未被屏蔽的极少数声音,也足以让他耳朵有些不适。
狼群感染者的听觉发达,噪声对它们来说是利器。一时间场面混乱,无数感染者在地上翻滚抓挠,从喉咙深处逼出痛苦的嘶吼,耳部涌出腐臭的汁液。
车辆仍在向前,数十个狼群感染者已经跟不上速度,留在后头。剩下来的都是最强壮的,夏一南略微扫了眼,大概还若隐若现,见到了近二十双眼睛。
此时对于支援部队,装备时间还未到能够激活异能。而夏一南在追捕叶淮之后,就发现自己也和黎朔一样,能随时调动异能——为此他也被研究了很长时间。
他毕竟是个例。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已经十分疲惫的先遣队,还要继续用异能进行战斗。
情况有些危险,但还在控制范围内。
黑刃和大多数战斗异能一样,被拥有者的感官所局限。在这种黑暗里,即使是夜视能力极强,夏一南也无法做到,准确定位如此高速的物体。
他只能在狼群接近光源时,甩出黑刃,钉穿它们的喉咙。而狼群极为狡诈,在两个感染者死在他手上后,它们便不冒然接近。
很快在反复的试探中,它们发现了车队的薄弱处。那是第五辆车,就在夏一南的后头。上头坐着主要是先遣部队,还有一个支援者负责驾驶。
他们的战力稍显不足,被狼群盯上了。一只暗色皮毛的感染者,拖着涎水,张了血盆大口扑上去。
轻微的“咔哒”一声后,刹那灯光亮起,周围恍若白昼,数百瓦的车用探照灯配合着紫外线灯,直射入感染者的眼睛!
尽管这种感染者不以视力见长,但这刺目耀眼的光足以使其混乱几秒钟,在极度痛苦中,完全丧失视力。
果不其然,扑上前的感染者哀嚎一声,在空中动作走形,生长出来的尖利指甲堪堪擦过车门,留下一窜飞溅的火花。
下秒它的身躯被高周波刀挑起,血雾炸开,又很快被车辆甩在身后。
夏一南刚站起身向后,准备支援,就看见黎朔指尖火花缠绕。
刚开始脱出的只是细小而灵活的火流,随后爆炸声响起,灼热在瞬间炸开,太过强烈,以至于隔了一段距离,夏一南都觉得半边脸上发烫。
火光冲天而起,席卷了车队的右侧,同时被小心地控制住,只将狼群与其他感染者灼烧得满地翻滚。
街道远看犹如在燃烧,这么大规模的攻击后,本就疲劳的黎朔有些气喘,面色更加苍白,手上和额前有冷汗。
他后仰,靠着座椅休息了一阵,才有力气拿出新的一管针剂,扎在手上。
澄清无色的液体被缓缓推入体内。夏一南知道这是他注射的第三支激素,已经是可承受的极限了。
强行压榨力量的感觉并不好,整个人会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心跳加速,长时间下会引起恶心,其他后遗症还很严重。黎朔对这场战役认真到他不理解的程度。
或许是记忆太完整了,这家伙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吧。夏一南这样想。
开到稍微空阔的地方后,车上的机枪有了用武之地。“信”凝成的子弹有着极强的穿透力,狼群尽数覆灭,就连头狼都被弹药射成了筛子,倒在路边,拖曳出一长条暗绿和红交织的液体。
安全区就在前头了,标志性的路障出现在面前,旁边有紫外线灯安装在路灯与楼顶,逼退了绝大多数感染者。
只要进去其中,就可以说是安全了。
车辆速度越发快了起来,风在身边呼啸,后头成群的感染者都不足为惧。
通过路障的瞬间,夏一南松了口气。末世的压迫感太强,即使是他也未完全适应,有几分忌惮。
他们身后,车队有序通过。地面却有些微微颤抖,好似有什么在迅速接近。
就在最后一辆车接近路障时,异变突生——它被凌空挑了起来,在空中被砍成了两截。
银光再次迅捷地降临,将它分为四块,继而是八块,十六块。
那该是一把绝好的刀。
和车辆残骸一起轰然下坠的,还有断肢与鲜血,交杂着“信”外泄的淡蓝色。就像一场诡谲的大雨,在忽而破开云层的月光下,反着温柔的光华。
如此突然,甚至没有人反应得过来。
难以自抑的兴奋与恐惧同时窜上脊椎,夏一南的瞳孔微微放大,高度紧张下,世界都变得缓慢起来。
来者骑了高头大马,身着联盟军装,手持未锈的长刀。
它面容可怖,眼窝深陷,红色亡马的白骨森森。但在朦胧黑暗与月光的交织处,恍惚仍能想象到,它为人时征战的英姿。
斩尽拦路者。他们叫它,“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