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歌声已朽(7)

江为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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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黎朔的速度,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购物中心已经被其他的建筑所遮拦,远离了视野,只能听到狙击.枪不停射击的声响,与交错的坍塌。

    在他们被袭击的那刻,黎朔就已经向调配中心请求了支援。按照速度,他们会在路途中相遇。

    他的脚步渐快,街道的线条被拉长,在眼前飞逝而过。

    忽而一道劲风自左方袭来,黎朔左脚一踏,在地上踩出了坑洞,避开了这袭击。侧身在空中的那秒,火焰从他指尖跃出,扑向攻击者。

    那人身着一身黑衣,骨瘦如柴,速度极快,火焰只能堪堪掠过他的衣角——他甚至没有装备着外骨骼,只在异能未消退的时间内活动。

    没了外骨骼的多余重量,他的速度胜过黎朔见过的一切敏捷类异能者。电光火石间,黎朔辨认出,他是原本守护在机枪旁的掠夺者。

    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同伴,独自追了上来。

    下一刹那,他已经闪身出现在了黎朔身边,夹杂着烈风,伸手迅捷地往咽喉探去!

    黎朔还未调整好身形,往后倒,避开这一刺。然而对方收手很快,转而扭腰,左手抓向被扛在肩上的夏一南。

    他的手瘦骨嶙峋,骨头修长到不正常的地步,让人第一眼想起鹰类的利爪。

    这一抓终究没落到实处,黎朔重心放到左侧,用腰劲向右.倾斜拉开距离,同时左手握住腰部的短刀,右脚落地脚步一旋,正握出刀似疾电!

    黑衣掠夺者的手擦着黎朔的耳廓,砸到了身后的厚墙,墙体顿时开裂成碎石。黎朔的速度不如他,更何况左手并不是惯用手。对方见到短刀寒芒刚想退开,忽而脚后几寸的街道砖石有几分开裂,炽热的气息从其中涌出。

    只要后退,就会被火海完全吞没。他完全没料到黎朔的异能到了这般地步,别无选择。

    削铁如泥的高周波刀,对上人体,没有一丝一毫的悬念。银光闪过漂亮的弧线,半截断手在月色下飞起,扬起血花,那人身形暴退拉开距离。

    这一切发生在五秒内,双方稍微喘息了半秒钟,就再次出手。

    因为伤势,对方的速度下降得很厉害,几次焰浪都已经贪婪地舔舐上了身躯。即使是断了手臂、重伤至此,他却没有任何退缩之意,眼中闪烁着某种狂热的光。

    这种光同样闪耀在每一敌人眼中。不论是迅速减员了两名,还是刚才老式外骨骼在火焰下已经发烫变形,带来常人无法忍受的痛楚,他们都没有任何退意。

    现在面前抛弃了同伴的这人,显然只会更加疯狂。他的速度几乎抵达了人体的极限,即使黎朔的动态视力,也无法完全捕捉他的行动。

    掌风呼啸,手指皆是利器。

    可惜他遇上的是黎朔。即使是还带着昏迷不醒的一人,黎朔也不会输在单打独斗上。

    黎朔太了解不同的战斗方式,很快掌握了对方的行动规律。之后打法就变得狠厉而咄咄逼人,杀气从眉间跃出。

    长刀容易暴露出破绽,他便用短刃与其周旋,锋芒快到月光与风声都被斩断。火焰不断从脚下迸裂而出,每每出现在关键位置,极为有效地封住了对方的位移,将他直逼向短刀下。

    黑衣人才刚失去了左手,身体的平衡被打破了,失血进一步毁掉了他的状态。焰浪令他没办法长时间近身交手,发挥不出速度的最大优势。

    尽管这样,毕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奇招,黎朔不敢把夏一南丢下。事实上他甚至没机会做这件事,黑衣人的速度真的太快了,稍有分心与不慎就将是致命的失误。

    优势还是在一点点积攒起来,短刀在炽热中闪着冰冷的杀意,随后在某次对峙中被黎朔就手甩出,钉穿黑衣人的肩膀。

    上勾拳、脚尖踢。在对方一次极为激进的攻击中,黎朔捉住机会,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下巴上,将肋骨已经断了两根的他踢飞到升腾的火焰中。

    下颚骨粉碎的声响传来,身躯在空中划过一条并不优美的曲线,转瞬被火焰吞没。

    而随即,那人一声不吭从火焰里滚了出来,身上混杂着血污和泥尘,黑衣几乎被燃尽了,露出被烧伤后的可怖肌肤。要不是外骨骼强化了体质,他早该因为失去血液和体.液过多,进入休克。

    局势明了起来,还剩最后一击,黑衣人喘着粗气,却根本不知疼痛,那种狂热的光再次浮现在眼中。

    他迎着焰浪而上,投身其中,伸手抓向夏一南。他的手指分外有力,可以轻易徒手抓碎拳头大的石块,就连外骨骼,都不一定能承受这力道。

    这种自杀般的行为出乎黎朔意料,但也不至于防不住。他正微微后退半步,准备下一秒的爆炸,忽而扛在右肩上的人猛地挣扎起来——

    说是挣扎也许不够准确,因为夏一南以绝对的力量,掰开了黎朔的手臂,摔落在了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

    他在急促呼吸着,胸腔里传来沉闷而浑浊的声响,如同咆哮的兽类,忽而就抬头死死地盯着前方,扯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

    掌风在眼前来袭,比黎朔的火焰更快降临的,是从地上刺出的黑刃。

    那是数十条一到二指宽的黑长线条,如结实的钢筋顶碎街道地面,刹那贯穿了黑衣人的全身,雕像般把他钉在了空中。

    穿透喉咙的那一条,直接让他发不出一声,就死去了。血泡大个涌出又破开,淋淋沥沥滴落在地上。

    线条表面如磨砂般粗糙,尖端还有残存的血珠,在月光下张牙舞爪地定格,每一根狰狞地刺向不同方向,带着粗糙而暴力的美感,像某种不知名的怪物尸骸,像一场诡谲的献祭。

    夏一南眼中是变幻的光影与色泽,瞳孔时而近人,时而如兽,凝望进去是不可见的深渊,那是连光都畏惧的存在。

    下一秒他的手支撑不住,直接脸朝下,硬挺挺地趴地上了。

    黎朔:“……”他看着都觉得疼,脸感同身受地抽了一下,赶忙过去抱起夏一南。

    他刚抱起夏一南,就听见耳边有低沉的嘶吼声。

    这是感染者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指间已经有暴虐的火流窜动。

    动作被他硬生生遏止住了——正在龇牙咧嘴向他的,是被钉死成雕像的那位。苦于那些线条,它再怎么扭动挣扎都没法移动,只能将伤口扯得更大。

    尸体感染,都是因为被其他感染者啃食,而这对刚才死去的人来说不可能。黎朔犹豫了一下,绕开感染者,来到其中一根黑色线条前。

    启示病毒对于生者来说,只有在伤及大动脉时才可能被感染。线条尖端锋利无比,黎朔伸手,用指尖轻轻划了一下,一小滴血珠立马滚落。

    细小的伤口处,皮肤微微发暗绿色,半分钟内又完全消失了。这已经代表了这些黑线条的感染性。

    外骨骼显示的环境地图上,忽而出现了一队红点,正迅速接近。通过识别,他们的编号出现在了视角下方。

    支援就要来了。

    黎朔快速扫视那张满是血污、还在嘶吼的面孔,然后响指声响起,火焰彻底吞没了一切。

    ……

    夏一南站在凯尔森面前,清秀温和的面容上写满恰到好处的歉意:“非常抱歉,这次完全是我的责任。”

    画家恰巧勾勒完最后一笔,完成一副春草暖阳的水彩画,随后透过同样年老的眼镜,审视着面前的二人。

    黎朔浑身还缠着绷带,难得显得严肃:“具体事件经过,你之后可以通过官方文件了解。接下来我们会讨论救援行动,尽量不让更多人牺牲。”

    凯尔森推了一下眼镜,说:“几年前也有类似案件,掠夺者第一次劫持了站内人员,但我记得没有任何的救援。”

    “你说的是三年前,”黎朔很耐心地解释,“当时我们被‘死亡’突然袭击,损失了大量兵力,就连总站长都不幸牺牲,才导致救援计划搁浅。”

    “之后的救援,成功率也很低。一共十一人,至今回来的只有二人。”凯尔森不紧不慢,“他们常年游荡在地面,过着抢劫掠夺的日子,对城市的了解很透彻,加上处所不定、小群体活动,实在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所以救援其实并不靠谱。”

    这宛若教科书一样的无用话语,放在平时,夏一南早就在心里翻无数个白眼了。但这次毕竟是他的锅,他难得放尊重了些,没在心里有啥表示。

    而表面上他还是满脸歉意。黎朔打起“官腔”总让人觉得很真诚,凯尔森很快又拿出了一张新画纸,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谈了。

    于是两人就准备回去,凯尔森在后头又说:“夏教授。”

    夏一南回头。

    凯尔森说:“我很尊重你的劳动成果,这些年的科研,谁都看在眼里。但我话说明白一些,你因为个人原因,至今坚持外出参加任务,是不是太草率了?每次为了保护你,车站都会浪费许多资源。”

    让他放弃外出是不可能的,毕竟还要靠此缓解感染症状。夏一南垂眸道:“我会考虑一下。”

    身后的画家就没有再说什么。

    本次追捕行动没有人员牺牲,但叶淮不知所踪。与他一起消失的有掠夺者四人,以及安德烈。

    当时川明亮太过载精神力,探查了建筑里外。所以叶淮在楼顶引爆炸.弹后,大概是躲去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在黎朔带着昏迷中的夏一南转移至八楼时,川明亮太抹去了行踪,加上火焰耀眼的光辉,对方几乎不可能捕捉到他们的行动。

    而之后掠夺者表现出的,却是知道具体方向,并进行袭击,准备把他们的确切所在逼出来,暴露在机枪视野下。

    能直接观测到他们所在的,只有楼顶。只要对方有感知类异能者,就可以抹去叶淮的热能感应。而当时川明亮太已经过载了几次精神力,衰弱期将近,没探测到他的存在,也不奇怪。

    在屋顶的还有安德烈,也就是这次的失踪者,同时也是凯尔森的儿子。黎朔与凯尔森相识多年,这次专程和夏一南来到西车站,慰问这个老画家。

    告别凯尔森后,他们乘上了晚上六点准时到来的永夜号。车上有几队正在转移的兵士,与他们隔了几个车厢,大声谈笑着。

    黎朔和夏一南面对面坐着,在坐下的时候,因为碰到了背部的烧伤,龇牙咧嘴了一下。

    这伤是他抱着夏一南滚出外墙时弄的,当时来自异能的炽热还未熄,极为迅速地顺着外骨骼传递了过去。

    夏一南微微皱眉,看了过去:“小心点。”

    黎朔只是笑了笑,没搭话。

    地铁上的时间很漫长,夏一南百无聊赖,靠着座椅盯了天花板,胡思乱想着。列车的轰隆声响传来,坏了一半的灯光照下,越显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脖颈修长。

    黎朔隔了半晌,终于开口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夏一南在一秒内清醒了,面不改色,投去疑惑的眼神。

    黎朔说:“我和教授认识了很多年,相处模式从来不是这样的。”

    夏一南耸肩:“你在说什么?”不妙的感觉爬上心头,他开始考虑各种解释。

    “平时我手贱,就喜欢去搭着别人的肩。但是每次你和我一起走,搭着肩,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向外倾,或者假装无意间把手给甩下去。”

    “虽然很细微,你大概已经尽力克制了,但这是抗拒陌生人的表现。”黎朔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

    “而且只要被注意到了一次,之后这类举动就难免有些明显了。还有其他的很多细节,都与之前不同。我和教授刚认识时,他确实是这种反应,后来我俩关系很好,他就习惯了,懒得管了。隔了三十多年,你可别告诉我要重头再来。”

    他没等夏一南反应,直接说了下去:“教授人前礼貌,人后却没那么老好人,在熟人面前更是截然不同。同样的,你在我面前,完全是对陌生人的表现。所以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人……你是怎么到这个躯体的?目的是什么?”

    “……”夏一南沉默了一会,露出无奈而困惑的笑,“黎朔,你最近太累了。”他的身子微微前凑,“而且我很好奇,你口中的‘老熟人变了样’,为什么能让你在第一时间内,想到是别人来到这具身子?”

    他继续扯出纯良的笑,仿佛是真的好奇:“这种理论实在太罕见了,没有任何先例,不可能是正常人的第一思路。这倒是让我有些怀疑你啊。”

    “你也确实该怀疑。”黎朔笑了,突然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惹得夏一南表情僵了一瞬。他继续说:“那接下来请你告诉我,我们是怎么从白墙医院来到这里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