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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这世道像我这样的大夫不多了……要不是为了那半本医书, 像你这样不遵医嘱的人,就应该让你自生自灭……”
郎中姓柳, 一直心心念念孟侜的那半本医书没给他,他按着医书,死马当活马医, 管嘉笙居然真让他治活了。
管嘉笙一醒来听说妻子不治身亡,消沉了一阵, 而后便提出要上京, 他的伤口刚刚愈合, 赶不得路,柳郎中苦口婆心威逼利诱, 想让管嘉笙呆满一年,等孟侜拿另外半本书来赎他。
然而病人不配合,说进京之后会派人酬谢, 硬要上路。柳郎中怕他死在半路上功亏一篑,骂骂咧咧地收拾包袱一起进京。他不断安慰自己, 我柳宜修年轻时乃江湖侠士,有一起谋反大案放在面前,不参合一下算话吗?
累死累活赶到京城, 柳宜修觉得自己要被奉为管府座上宾时,管嘉笙竟然说他暂时不想回去了?!
“如今京城看似平和, 实则谋反案陷入僵局, 线索皆断。我这副不顶用的身子也做不了什么, 反而会给孟兄带来麻烦。”
孟侜现在做了京兆尹,他一出现,孟侜肯定会把位置让给他,两人再次调换身份,若是有心人大做文章,那情况就不妙了。
“我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我看那位也不是霸着位置不放的人,再说……”柳宜修压低声音,“你再不回去,他的肚子可就藏不住了,欺君之罪,他现在八成急得不行。”
管嘉笙一想,郎中说得也有道理,孟侜本就是逃离京城,想来孩子父亲是个位高权重的,如今因为他重入虎口,接下来如何走,要听听孟侜的想法。
“柳大夫,在下有一事相求。”
柳宜修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两撇胡子翘到天上,暴躁道:“说吧说吧。”
“奉国使臣下榻的驿馆正西侧,放两束烟火,间隔一刻。”
“你不是要通敌吧?”
“非也。我在苏州查案时,盘问住在园林周围的百姓,他们都说到当晚有人放烟火。最后一次离我的府邸很近,我特意观察过时间,后来再盘查卖焰火的商铺时,发现买家中有几名奉国商人。”
如果只是普通商人,不经手焰火生意,经商途中,实在没必要买。
只是一个猜测,破庙一聚匆匆,管嘉笙当时并没有和孟侜说起这事。得知奉国使臣进京,管嘉笙才急着回来。
使臣团是否别有居心,一试便知。
“你晚上寻个热闹的地方放完之后,看看驿馆有没有人进出便知。孟侜认得你,做完此事,你在下朝路上一等便可。”
柳宜修一想可以去找孟侜要书,勉强应下。
……
阿虎经过八天的魔鬼训练,终于学到孟侜的一点皮毛。孟侜给他化一个惨兮兮的妆,将其一家三口关在了一处。
阿虎浑身是血瘫在地上,小声喃喃:“落叶归根,我没这个命了。”
养母养父闻言泣泪,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谁不想重回故里安享晚年。
“是啊,丰城这时候……”
养母说得很轻,叹气似的,但是离他最近的阿虎听得很清楚。丰城,那是奉国京都。
阿虎按孟侜教的,不懂接什么就跟着重复,他咬着牙,挤出一滴泪:“丰城,丰城……”
养母又絮叨了一些,全是些听不懂的话。
这时地牢隐隐传来外极不明显的烟火声,养父像是突然察觉了什么,数着拍子等待,大约一刻之后,再次传来同样的声响。
“我也想回家。”养父突然说了一句。
牢房陷入寂静,阿虎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套话,此时提审的人过来,把阿虎像死猪一样拎出去。
孟侜在外面等他,“怎么样?\"
“只知道他们祖籍大概是丰城。”阿虎把脸上的鸡血一抹。
孟侜被血腥味刺激得后退了两步:“你干得很好,先去把脸洗了。”
孟侜步行回府,路过驿馆时,皱了皱眉,难道是奉国派来的奸细?
他仔细回想奉国与前朝是否有联姻,有没有可能拿到完整图纸,但他对这边的历史不熟,只能回去再查。
“水碧姑娘喜欢大魏风土人情,想出去逛逛,侍卫大哥通融一下。”
驿馆周围重兵把守,楚淮引跟奉国没得谈,只想时间一到赶紧把他们送出国界。
“没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外出。”侍卫大哥刚正不阿,没有被美色所迷。
“陛下只说要保护使臣团安全,可我就是一个舞女,不在使臣团范围内,就通融一下。”水碧姑娘没有恼色,出手大方,好言好语。
陛下确实没有说连个舞女也看得那么紧,侍卫犹豫了一下,大魏街道宽敞热闹,刚才还有焰火,小姑娘忍不住想出来看看情理之中。
“那就……”
“最近京城治安堪忧,小贼频出,本官建议水碧姑娘还是呆在驿馆,如果一定要出门,务必在一个时辰内回来。”
侍卫:“见过管大人。”
水碧姑娘看了孟侜一眼,微微颔首道:“多谢京兆尹大人提醒。”
转身时眼神一下冷了下来,就是这个什么管嘉笙,她献舞时几次对楚淮引暗送秋波,可全程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都是管嘉笙!
一个全程吃饭喝茶的男人能有她好看?
待水碧姑娘走远,柳宜修从孟侜背后蹦出来:“果然有人想出门。”
孟侜一挥手,暗卫立即跟上。他给水碧姑娘限了时间,一急便容易露出马脚。
楚淮引的暗卫真好使,孟侜再次感慨。
“人在哪?”
“在客栈。”柳宜修附耳道,“放心,没人认得出。”
管嘉笙怕路上被人认出引来祸患,蓄了胡须,涂上柳大夫特制的黄粉,瘦骨如柴,还点了麻子,完全看不出原样。
“走。”
孟侜二话不说决定今晚便换回来。今天早晨在树林被楚淮引一抱,差点让他注意到不对劲,幸好楚淮引精力不在这里,被孟侜用清早赶路穿多了遮掩过去。
楚淮引听说他冷一定要给他披一件外袍,金灿灿绣龙纹的那种。还威胁他不准脱,不然晚上就……嗯。
可想而知,当孟侜披着那么显眼的一件衣服进城时,收获了多少行人注目,他感觉茶楼马上要有新话本了。
短短一段时间,孟侜觉得自己快把管嘉笙的名声败光了。挑明之后,孟侜不知道楚淮引还能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事,还是早早把身份还给管嘉笙为上。
也是为楚淮引好,不然大臣那帮大臣琢磨过味儿来,该联名上书请求选妃,到时又惹怒陛下。
到时他该站哪一边?
管嘉笙没想到孟侜如此之着急,但看孟侜的肚子确实已经开始显怀,便不再坚持。
两人在客栈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衣服。
管嘉笙病容苍白,身形瘦削,幸而他骨架本就比孟侜大一些。孟侜这些天又是垫高靴子,又是撑宽肩膀,为了遮住小腹,喜好宽松衣物,而他也没长胖,营养似乎全让孩子吸收了。两人换回来之后,乍一看,似乎没有任何不对。
“我明日便上书请辞。”管嘉笙道。
他只是一个苏州刺史,监管不力,让辖地出现了惨绝人寰的血案,降职削俸心甘情愿,怎么能昏迷之后反而靠孟侜升官了。
“管兄为国为民置生死于度外,京兆尹实至名归。”孟侜再三保证陛下已经知道此事,你明日直接上朝便行。
“那孟兄呢?”
“我?陛下自有安排。”孟侜打马虎眼,他其实还没想好要干什么。
有点猝不及防的迷茫。
两人在谈正事,柳宜修数次想要开口,欲言又止。
孟侜看出他在着急什么,对柳宜修道:“你跟着管大人回去,床下左数第三块砖下面有半本医书。这本是一位神医交予我,希望我转交陛下造福黎民。柳大夫你可愿意担起这一责任?我请求陛下封你为太医,你潜心研究之后,将其告于世人,如何?”
无论住哪,孟小猫床底藏东西不会变。
孟侜想能一路护送管嘉笙来京城,这郎中虽然嘴上抱怨,其实有勇有谋,当得起“悬壶济世”这四个字。
“太、太医?”柳宜修有些腿软,你说当太医就能当太医?
“我保证。”
“那我就是神医后人了啊!”柳宜修喜上眉梢,他一定把师门发扬光大。
两人离开后,困倦袭来,孟侜完全走不动路。管嘉笙在客栈定了三天房,孟侜抱着枕头呵欠连连,干脆在这儿睡一觉,天大的事明早再说。
本官以前也是说醒就醒连夜拍戏的硬汉,现在不行了。
入睡前,孟侜迷迷糊糊地直觉有什么重要的事忘了。
他今天从阴湿的地牢出来,就一直觉得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此刻一钻进被窝,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楚淮引的暗卫一半去跟着水碧姑娘,剩下一半跟着孟侜。天色漆黑,孟侜一进一出,意料之中地,没有暗卫发现人已经换了。
……
半夜。
孟侜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来覆去,动作间冷风灌进床褥,吹凉一身虚汗。
这几日京城温差巨大,中午炎热,早晚寒凉。为祭拜姜瑶,孟侜起了个大早,路上受寒,又在地牢待了太久,加之管嘉笙回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身体开始表现出不适。
如果是以前他就硬撑过去,但是现在情况特殊。他忍着睡意咬牙爬起,穿好衣服,裹了棉被出门寻医。出门时被值夜的小二拦着说不能把客栈的东西带走,孟侜身上没带钱,只好把被子还给人家。
后半夜街上漆黑清冷,没剩几盏灯。
孟侜双手揣袖,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迎风赶路。医馆都打烊了,孟侜直接上礼文乐家里敲门。
“礼兄,在吗,是我。”
“大人?”礼文乐被敲门声惊醒,听见是孟侜的声音大吃一惊。
“我有些受寒。”孟侜声音闷闷的,“不敢拖延,叨扰礼兄了。”
“你这是说什么话!”礼文乐烧了热水给孟侜泡脚暖手,又开了对身体无害的药,监督孟侜服下。
“睡一觉,发个汗,明天应该就好多了。”
“谢谢礼兄。”
孟侜缩进被子里,找了个枕头抱着睡觉。
这是他怀孕以来的小习惯,面上云淡风轻,夜里却谨慎小心。蜷着身体,用枕头挡着肚子,以防有人突然掀他被子,不至于太糟糕。
礼文乐打了个地铺,以便随时照顾。
……
和孟侜一样睡不好的还有楚淮引,他总觉得不安,鬼神这种事他向来不过问,可是这回,他认真地想去广恩寺问问方丈,有什么方法能让孟侜永远留在这里。
孟侜和方丈关系那么好,是不是因为方丈知道什么?
几乎是睁眼到天明,洗漱的时候楚淮引还特意问了宫人,管大人今天有来上朝吧?
这是什么问题?宫人一头雾水,管大人已经在宣政殿外等候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三呼万岁,齐刷刷地下跪又起身。
“管爱卿。”楚淮引顺口叫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他说说话。
“臣在。”
管嘉笙出列。
楚淮引脸色一变骤然起身,“抬起头来!”
不对!
不是孟侜!
“管嘉笙留下,退朝!”楚淮引几乎要掀翻龙案,他额头青筋直跳,看着百官鱼龙而出,耐心一分一秒耗尽。
他昨晚上一直担心的事情,今早就发生了!
这是大臣们结束的最早的一次早朝。兵部尚书见时间还早,依然热情地邀请右相严镶一起吃饭喝茶,顺便谈谈小女的婚事。
都私奔那么久了,你咋就一点都不着急?
严镶眉头紧锁,没心思和兵部尚书打诨。
“你不觉得陛下情绪不对吗?”早朝结束地太快,他都没反应过来,小玖公公就开始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