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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张只是一瞬, 孟侜从容地把碗放下, 作势要跪,楚淮引阻止他:“不必。”
“谢陛下。”
楚淮引把目光投向那晚药汤, 眼睁睁看着孟侜两只手贴了一下碗壁感受温度,对里屋的林氏大声道:“薛大嫂子,药凉了, 可以喝了。”
林氏跟着丈夫走南闯北,见识还是有的。她听见孟侜称呼“陛下”, 而自己明明刚喝完药, 孟侜又说药凉了可以喝。林氏灵光一闪, 管大人正是殿前红人,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想来一定不愿意被陛下知道他在偷偷治疗隐疾,有损威严。
想通这点,林氏匆忙下床, 出来见礼。
“你有孕在身,免了。”林氏抬头看圣颜, 只一眼就觉得天威森森,不可亵渎。
可……她怎么觉得陛下眼里对她有明显的敌意?
林氏揣测着圣意,自己究竟哪里出错?她见气氛有些僵持, 陛下和管大人都盯着那碗药不言语,君心难测, 林氏瞬间觉得管大人在官场上混一点也不容易, 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了一点同情:“管大人, 民妇腹中不适,可否晚点再喝?”
楚淮引没听出同情,他觉得像撒娇!
他一把将孟侜拉出去,隔绝了林氏的视线,将人困在一棵槐树下,凶狠地盯着孟侜的眼睛,像是饿极的猛虎将目光对准了瑟缩的小白兔。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天天往这里跑,比上朝还勤快!”
楚淮引不能动孟侜,只好把怒气发泄在其他地方。他一拳打在槐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惊起一群幼鸟,叽叽喳喳飞了半空。
“你还给她吹凉!”楚淮引毫不掩饰自己的眼红嫉妒,孟侜都没给他吹过!
我也没见过你喝药啊……孟侜想,你还是不要生病比较好。
树梢的尘埃飞进孟侜眼里,他眨了眨眼,手脚被困住,没法揉。楚淮引正在气头上,孟侜强行忽略了眼睛的不适,他刚想顺毛,对方突然抱住了他。
“罢了。”
楚淮引一见孟侜眼眶要红,立即想起孟侜被他骂哭那次,他忘了这祖宗还会哭,哭了还不是要自己手忙脚乱地哄。
但就这样简简单单放过孟侜,楚淮引也不甘心,脑内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哄孟侜占了上风,气得他连连唾弃自己色令智昏。
孟侜不明所以,这就自己好了?
不知道楚淮引内心经历了什么,孟侜遵从本心,从身后把楚淮引的手拉下来,看见他拳头上坑坑点点的伤口,有些还在流血。他心尖蓦地一疼,做了一个两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低头给楚淮引的伤口轻轻吹气。
脸颊鼓起微小的弧度,像给小孩子呼呼一样温柔。
楚淮引能清晰看见孟侜垂下的睫毛乌羽一般,安静的,与主人一样认真。
这可能吹的是仙气吧,楚淮引通体舒爽,甚至得寸进尺,想被亲一亲。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就如猛兽出笼,漫山狂奔。楚淮引盯着孟侜努起的小嘴,心里蠢蠢欲动。
孟侜却在这时后退了一步。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哗啦一下展开,来掩盖他难得的一点羞赧。
一张纸横隔两人中间,勾人的小猫消失,楚淮引一低头嘴唇差点亲到信纸。
“什么?”楚淮引发自内心地想把这东西烧掉。
楚淮引挥开碍事的纸,看见了孟侜冷静的谈正事专用的脸,仿佛在上朝。
“这封信是臣之前托友人带回京城,里面有很重要的信息。”孟侜把纸张开,对准日光。用特殊颜料的绘制的图纸像现代纸币上的水印一样,日光透过,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
“臣的好友,也就是园林血案的最后一个受害者,曾今交给臣一份局部图纸,是他家祖上传下的一部分。”
现在太湖石全在淮王府,如果得到完整图纸,这份前朝宝藏充入国库也未尝不可。
孟侜和楚淮引都不是觊觎别人家财产的人,他要说的,不是图纸的完整性,而是——
“陛下,觉不觉得它有些眼熟?”
他们一定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或者互补的。
孟侜和楚淮引对视一眼。
“左相大人给朕很大的惊喜啊。”
楚淮引扯了扯孟侜的脸蛋,包括这个小骗子。
孟侜别开他的手,我真的跟孟甫善没关系,你不要混为一谈。
这份信纸背后的图纸,和孟家后花园的布局几乎一样,只是每个位置上的太湖石有所不同。图纸是前朝的工匠精心设计,力图让每一块石头都恰到好处,营造天、地、人秉真归一的境界。而孟家后花园没有那些形状都经过深思熟虑的太湖石,加入了孟甫善自己的喜好,显得更随性率真。
“此事你不准出面,当不知道。这是圣旨。”楚淮引板了脸,嘱咐道。
孟甫善老谋深算,不择手段,亲情几近于无,楚淮引不想让孟侜跟他接触。
“遵旨。”孟侜语气淡淡,自从楚淮引迷上拿圣旨压他,一天能下七八道口谕,他都快免疫了。
指不定哪天就抗旨了。
孟侜想,本官也很忙的,还要查案,林氏的丈夫薛天路突然溺死,疑点颇多,他于公于私都得给夫妻俩一个交代。
楚淮引似乎看透了孟侜在想什么,他捏住孟侜的嘴巴:“不准再去找林氏。”
孟侜想:这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答应。
“唔唔唔!”
楚淮引放开他,“知道就好。”
孟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唔唔唔”的意思是不行,你没听明白不能怪我。
“见一次,少吃一天鱼,朕言出必行。”楚淮引想了想,拿什么威胁都不如这个靠谱。
孟侜:“……”这是要把我们父子逼上绝路啊。
孟侜在鱼和安胎药之间取舍了下,果断选择了后者。他只要再喝五天,忍忍就过了。
而且,孟侜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楚淮引投喂以后,胎儿长得更快了一些。
继续这样,很容易被看出来啊。
楚淮引的雪斑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效果。
太奸诈了。
他得戒掉。
孟侜拒绝承认是自己吃得多。
……
林氏在管府小住养胎,薛氏族人似乎认定她不会回来,仿佛苍蝇觑了缝一样,拖家带口一拥而上,不过两天,族中人挤满了薛家大宅。
孟侜看着这几十上百号人,宣布:“有人报案,薛天路是被人谋杀,诸位皆有嫌疑,待会儿有人给你们录口供,务必配合官府办案。”
孟侜话还没说完,一群人便嚷嚷了起来,“他就是溺死的!还能怎么样?”
“官府要来赶人啦!没天理啊!”
孟侜扫过一遍,点出几个明显做贼心虚的,让王捕头多加留意。林氏不愿意惊扰死者安眠,那就只能从凶手查起。
录口供的时间很长,孟侜想起信中的那张图纸楚淮引拿去复刻了一份,今天才有回到他手上。信件是管嘉笙写给老夫人的,他还没来得及给。
“本官有事先回,有什么进展再来报告。”
阿福跟着孟侜,脚下突然踩了一张纸,他低头一看,居然是纸钱。
“没听说谁家办丧事啊?”
“嗯”孟侜一看,到处都有纸钱,细听还有丧乐。京城对于丧事有一定要求,漫天洒纸钱什么的,看起来很富有很孝顺,一旦飞到皇宫里去,就很要命了。
越是临近管府,路上的纸钱越多。孟侜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疾走回府,果然看见一群人把管府围得水泄不通。一顶棺材横放门前,旁边坐着两个披麻戴孝哭丧的人,赫然就是被赶出门的管父和他的私生子阿宝。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你娘认贼作子,不管你死活,爹拼死也要还你公道!大家来评评理啊……”
阿宝的惊天动地的哭声夹杂在里面,光嚎不见一滴眼泪。
阿福脸上陡然惨白:“那、那里面是、是……!”
孟侜定定望着棺材,眼里涌上前所未有的担忧。
围观百姓你一嘴我一嘴议论,到底棺材里的尸体是真的管嘉笙,还是现在京兆府坐堂的人是管嘉笙……离奇,实在是离奇!
现场来了不少官员,不知是谁请来的。比起看热闹,更像来办案。只要一证明孟侜假冒管嘉笙,就立刻请求陛下治他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