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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尼拉城建起之前,宿务在历史上曾经有大约六年的时间是被殖民当局作为地区首府,也算是有过短暂的辉煌。而今年马尼拉地区失陷之后,宿务的地位也因此得以再次得到提升,重新被设为殖民地首府。而本地的官员地位也因此而水涨船高,成为了战后为数不多的“受益者”。
宿务的城防指挥官费尔南多上校就是这个特殊群体当中的一员。虽然他在战前就已经出任了这个职务,不过那时候的地位、声望和影响力,跟现在都不可同日而语。马尼拉那位与他职务和军衔相同的弗朗西斯上校,以前在菲律宾群岛的地位可要比他高多了,不过马尼拉一战结束之后,弗朗西斯投靠海汉人变成了叛徒,而宿务却接替了马尼拉的地位成了殖民地首府,于是费尔南多也随之成为了殖民地驻军最有影响力的将领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除了总督阿拉贡内斯之外,费尔南多目前大概就算是本地掌握实权的第二人了,驻防宿务及周边地区的军队和民团武装,包括海上武装帆船在内,现在全部都得听候他的调遣。他所能直接指挥的武装规模,比起以前至少翻了三倍以上,这要搁在以前真是他想象不到的境况。
为了体现出自己的能力,费尔南多在接手了马尼拉撤出的部队之后,便开始在周边海域部署海上警卫力量,并着手在宿务兴建新的城防工事。尽早加强统治区的防务,便是费尔南多所选择的防御方式。
如今海汉与西班牙殖民地之间已经不再像前几年那样隔着整个南海了,从马尼拉湾南下至宿务港,最短的海上航线仅仅只有四百海里出头,以海汉舰队的突进速度,最快只需两到三天便能杀到家门口来。所以费尔南多认为,海上的预警措施和陆上的防御工事都必须要抓紧时间进行完善,这样才有可能在海汉人发动袭击时及时采取有效的抵抗措施。
当然了,要做到这一点,除了必须得有大量的人力财力投入之外,还有便是要保证他对现有武装力量的掌控能力了。费尔南多的计划成功得到了阿拉贡内斯的支持,并且给予了他足够的指挥权限,可代表殖民当局调动和指挥本地区的所有武装部队。
虽然掌握权力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好事,但费尔南多还是会时常感到不安,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得到这样境遇的原因何在,海汉就如同悬在西班牙当局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而由他主导部署的这些防御手段,除了能够起到保护宿务的作用,同时也能稍稍缓解一下自己的忧虑。
如果无法在军事上击败海汉,那么西班牙王国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力只会日渐消减,直到被海汉彻底逐出。在费尔南多的内心深处,他还是很渴望尽快壮大麾下的军事力量,这样就不用一直采取龟缩防守的战略,或许过个两三年就能有实力再跟海汉人扳一扳手腕了。
不过令费尔南多感到不满的是,除了总督阿拉贡内斯之外的大部分殖民当局官员,特别是以文官为主的上层官员,几乎都对继续与海汉作战持悲观态度,并且反对在现有的条件下将大量资源投入到军事建设当中。他们认为这样做只会使得海汉变得更加强硬,或许会让双方之间的下一次战事提早进入***,而当下的殖民地状况已经承受不起下一轮的大规模战争了。
文官们认为既然海汉人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那就应该将精力重新放回到贸易上,保证本殖民地能够继续与东方各国保持商业往来,为此甚至可以暂时与海汉人妥协,以谈判的方式来换取和平,待殖民地的整体实力慢慢得到恢复之后,再考虑向海汉复仇的计划。但这种做法在费尔南多看来,无异于是在引颈受戮,海汉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旦让他们发现殖民当局暂时放弃了军事建设,只怕根本不会放过这样的战机,立刻就会举兵打上门来。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费尔南多还是认为必须坚持以军事斗争为纲,不能对海汉的暂时休战掉以轻心。在他的努力之下,宿务附近的海域一直都有武装帆船在关键航道上巡逻,虽说这种行动基本上还没有获得过什么收获,但的确是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接到港口传来的消息时,费尔南多正在参加新兵训练的结业典礼,这是殖民当局在今年内招收的第三批新兵,共计有四百五十五人完成了基础训练,并将在未来被分配到本地的陆海两军中。费尔南多本来为今天的结业仪式准备了一个长长的发言稿,为这些即将进入部队服役的青壮打气,不过港口传来消息称,有一艘与海汉相关的帆船刚刚抵达,并且船上的某些东西或许需要他亲自到现场查验。
从现场发来报告的是华金少尉,这是费尔南多十分看好的一名海军军官,年轻且充满斗志,并且能够承受长期在一线执行巡逻任务的压力。按照传令兵转述的华金少尉的原话,是希望费尔南多尽快去港口看一看船上发现的东西,因为该如何处置当下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华金少尉的职权范围。
费尔南多相信这位下属的专业判断,认为对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他果断地压缩了演讲稿的内容,将演讲时间缩减到原本计划的十分之一。当然了,这辛苦攒出来的稿子并不会就此浪费,等下一批新兵结束训练的时候,他还可以再用一次。匆匆结束了讲话之后,费尔南多便提前离开了现场,乘马车赶往东边的港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费尔南多下车的时候,华金少尉已经快步迎上来,于是他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问题。
“长官,事情是这样的,今早我们的船在北边巡逻的时候,发现了这艘帆船正沿着海岸线南下。”华金指了一下就在不远处码头上停靠的一艘帆船说道:“就是那一艘。我们认为这船有些眼生,便主动靠了上去,抵近之后船上的人挂出了我国的旗帜表明身份,然后由我的船带着这条船回到了港口,打算查证一下这艘船的来历。”
华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继续说道:“船上的人声称,他们是从马尼拉逃出来的,这是一艘准备从马尼拉去往马六甲海峡的货船。然后我们搜查了船舱,找到了他们所说的货物,以及......几具海汉人的尸体。”
“船上的人劫了海汉的货船?是我们的人?”费尔南多听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连忙追问道。
“有三个西班牙人,另外还有九个菲律宾人,这九个菲律宾人都是船上的水手,而我们的人则是囚犯,他们原本是要被送去海汉在当地的港口服苦役,但其中一个叫何塞的年轻人在船只出发之后抓住机会制服了看守,并且利用看守的武器杀死了船上的几名武装护卫,然后说了这些水手跟他们一同出逃,于是就南下来了宿务。”
“船上还有海汉人的活口吗?”费尔南多很敏锐地问道。如果船上有俘虏,那么很容易就可以验证这些事情的真伪了。
“很可惜没有留下活口,长官。”华金也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按照他们的供述,船上原本有六个海汉人,其中有四名士兵,另外两人则是文职人员。他们在杀死了海汉士兵之后,原本想留下那两人的活口,但可惜的是他们因为语言不通没法劝降,结果那两个海汉人直接跳海了。”
华金说到这里,指向岸边用帆布盖着的一块地方:“那几名海汉士兵的尸体,我已经让人抬下来了。事情发生在六天之前,所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不过从身形、军服和我们找到的武器来看,的确是海汉士兵无误。”
费尔南多一听是六天之前的事,便果断打消了上前查看尸体的念头。虽然此时刚刚进入一月,在很多地方还处于冬天,但靠近赤道的宿务却依然保持着较高的气温,六天时间尸体早就已经处于腐坏状态,实在没必要亲眼去看一遍,验尸这种事交给军医就行了。
“那船上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够证明他们的说法吗?”费尔南多并未就此放松警惕,依然保持着戒心。
他知道在马尼拉仍有很多西裔人员,而如果其中有一些人改变立场投靠海汉,那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毕竟当初为殖民当局效力的也有不少汉人。当初马尼拉城失陷,一部分原因便是城内外都有潜伏的海汉探子,一边破坏城防一边向海汉军提供情报,类似这样的情况,费尔南多可不希望再在宿务重演。特别是那些长着西班牙人的样貌却选择为海汉效力的奸细,更是必须打击和杜绝的对象。
华金点点头道:“我的手下已经把船上所有的舱室搜查了一遍,找到了一批从马尼拉运去目的地的物资,另外我们还在那两个跳海的海汉官员的行李里找到了货运单,内容的确与船上发现的物资能对应上,主要是生活物资、药材和一些吕宋出产的土特产。”
“你们既然已经找到了海汉官员的行李,那应该还会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们的身份吧?”费尔南多继续追问道。
“长官真是高明,情况的确如此,我们还找到了一封密信。”华金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处还盖有用于防止私拆的火漆印章:“这也是在那两名海汉官员的行李中找到的,我找汉人辨识了信封上的文字,这应该是海汉驻马尼拉行政长官邱元寄送给星岛的驻军指挥官罗杰的密信,或许其中便会有与这艘船相关的内容。”
费尔南多闻言眉毛一扬,星岛那位海汉将领的名字他没听过,但邱元这个名字他是有印象的,据说是海汉专门从国内调到马尼拉执掌政务的一位能人,海汉目前在马尼拉的所有施政措施,据说都是出自此人之手。正如华金所猜测的那样,这封密信里很可能会有这艘船的真正使命,以及船上那三名被流放的西班牙囚徒的相关情况。
费尔南多接过信之后没有急着拆开,因为他也想到了这封密信的内容很可能是用汉字写就,说不定其中还使用了各种暗语,当下也多半看不出名堂,大可稍后再慢慢研究其中奥妙。
“船上的人在哪里,我要见一见这些勇敢的人们!”费尔南多此时其实已经对船上的人供述的情况信了大半,毕竟目前所发现的这些证据都很真实,看起来也比较可信。而船上这些人的供述如果是真的,那这几个西班牙囚徒可谓是英雄了。
华金很快将何塞等人带到了费尔南多面前,让他亲自对这些人进行问话。
费尔南多在问明了谁是何塞之后,径直走到他面前,向他问道:“告诉我,勇敢的年轻人,你是因为什么罪名而遭到了海汉人的流放?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何塞微微佝偻着背,用谦卑的语气回应道:“报告大人,可恶的海汉人侵占了我家的农场,抢走了所有的马匹、牛羊和粮食,还放火烧掉了我的家园。我一气之下,偷偷潜入了海汉人的军马马场,在苜蓿饲料里下了毒,杀死了十几匹军马。他们一开始判了我死刑,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改判了流放海外,要把我送去很远的地方服苦役。”
何塞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然后接着说道:“离开马尼拉之后,我趁守卫来放饭的时候袭击了他,然后和我的两位同伴一起杀死了另外几名没有防备的海汉兵。船上的这些土著水手也帮助了我们,但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无法再回到马尼拉了,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