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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注了山陕盐商大量心力和钱财的这支**队,在此之前都被议事会视作了秘密武器,要在未来的某一个合适的时机用于对付以徽籍盐商为首的竞争者。而卢康泰也有自己的目标,便是要借此契机,为卢家夺回扬州盐商界的头把交椅。如果不是宁波精盐在市场上造成的冲击太大,这支编制有限的**队或许还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隐秘状态,不会被外界所知。
但外来竞争对手的强势出现,让山陕盐商不得不提前动用了这个秘密武器,用于对其运输渠道进行打击,以阻断宁波盐商将贸易范围向北扩张的意图。使用武力手段的好处就是见效显著,初期很顺利地打掉了几拨运盐商队,让宁波方面暂时停止了往江淮方向输送食盐。
而这些战果也是让山陕盐商议事会变得有一点膨胀,认为只要出动**队就足以解决各种棘手问题,殊不知这支队伍只出动了几次就已经引发了外界关注,其存在已经是让远在宁波舟山的海汉人产生了忌惮。
如果只是民团武装里装备了几支**,或许还未必能让海汉如此关注,毕竟这个年代有零星**流入民间也不是什么奇闻了。但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另外几处海汉相关的地方也先后出现了与枪支有关的案件,而且通过某些证据跟江浙这边发生的袭击事件联系上了。多地出现了案情联动之后,便已经让海汉执委会生出了警觉,并要求安全部跟军情局两大情报机关联合进行彻查,这就让嫌疑最大的扬州盐商立刻变成了被关注的对象。
龚十七来扬州的目的就是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如果山陕盐商在龚十七的船队抵达扬州后能沉住气,先拖个十天半个月不做回应,那龚十七在扬州查不到什么实证,最后肯定也只能黯然离开。但他们选择了错误的处理方式,试图再次以武力手段来解决问题,可万万没想到,这次却是扎扎实实地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这帮宁波来的“盐商”不但没有被卢康泰的**队击溃,反而是现场给卢康泰的队伍上了一课,什么才是真正的**作战。出击的**队经此一役,仅有七人完好无损地成功逃离战场,足见对方的真正实力要远远超出了己方的认知。
盐商的私人武装能具备如此之强的战斗力吗?卢康泰肯定不这么认为。如果宁波盐商的私人武装能有这样的实力,**队的前几次出击就不可能那么顺利得手了。
一想到这些“盐商”真实身份的可能性,卢康泰就忍不住有点后背发凉,所以他必须要鼓动议事会立刻动用所有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将那伙人截在扬州境内解决,否则极有可能会后患无穷。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卢康泰的焦虑,当下便有人出声反驳道:“**队作战不力,到底是对方太厉害,还是一线人员指挥失误,如今还未尝可知吧?这个时候就要求我们一起抄家伙上,是不是有一点危言耸听了?”
卢康泰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认为卢某在推卸责任!他们只用了一个照面就打掉我的**队,你们到底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那是一支军队!一支伪装成盐商队伍的军队!要我说几遍你们才能明白,他们来扬州可不是来做买卖的!而你们,在座的每一位,全都别想置身事外!”
卢康泰知道山陕盐商内部其实有不少人都眼红自己手里的这支武装力量,出事了肯定也有人安了心要看自己的笑话,但他们似乎忘了一件事,这支**队不仅仅是山陕盐商用来打击竞争对手的武器,同时也是他们头上的一顶保护伞。这支武装队伍如今已经没了,却还有不少人没意识到当下的风险。
“卢兄有话慢慢说,莫要太激动!那依你之见,我们当下该采取哪些措施才是?”替卢康泰打圆场的是汪裕,先前他派了手下去码头找那伙宁波盐商的麻烦,结果被人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而那时候卢康泰在议事会替他说了好话减轻了责任,如今卢康泰出事,他也总算有了投桃报李的机会。
卢康泰没有立刻应声,眼神却是望向了坐在上首的何桓。虽说他对何桓屁股下面的位子有些兴趣,但也知道在当下这种场合,还是得考虑到何桓的权威,他如果不表态,自己就算说得口干舌燥,其他人也还是不会立刻赞成自己的提议。
其实何桓听到卢康泰带回的消息之后也有点乱了方寸,只是他表情控制得好,所以看起来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稳重模样。他的确不太明白,那支被卢康泰成为“打遍江淮无敌手”的**队,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败给了一支外地商队。直到卢康泰点明对方极有可能是伪装成商队的职业军队,他才意识到这次很可能是招惹到了**烦。
如果跟军队相比较,他们手里这支**队的实力自然还远远不够看,但这已经不再只是交战双方实力对比的问题,而是为何会有军队伪装成商队跑到扬州来折腾这一场。
卢康泰认为对方就是冲着**队来的,那就意味着此事很有可能不会到此结束,他们这些背后的主使者肯定也在对方的追查范围之内,一旦对方决定乘胜追击,那包括何桓在内的所有人在面对这种对手的时候都很难有还手之力。
当然了,更有可能发生的状况便是对方在战斗结束后就趁夜火速离开扬州,毕竟那两艘只是货船,船上也就只能装那么点人手,如果本地盐商想想办法,还是会有很多手段让对方来得去不得。而卢康泰想将对方留在扬州,自然也是为了以绝后患,不然对方下次再出现在扬州城外,有可能就不只是两艘货船几十号人马了。
何桓能坐稳山陕盐商的头把交椅,终究眼光见识要胜过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沉声说道:“当下的局面,已经不只是盐商同行之间的竞争冲突,而且今晚这一战,伤了我方如此之多的儿郎,岂能轻易放他们离开扬州!康泰,你且说说,我们如今该作何应对?”
卢康泰见何桓表了态支持自己,这才坦言道:“各家尽快集结人手和船只,赶往城南运河边那处码头。我不是要各位再牺牲人手去与对方死拼,只要堵住运河水道,让他们的船无法离开扬州即可。另外请何爷尽快与城内官府取得联系,无论代价如何,一定要请官军出兵,围剿这伙在运河边屠杀无辜民众的凶徒!”
卢康泰其实在赶来何家庄园的途中便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采取补救措施,他知道要依靠其他盐商手头的武装力量来改变局面不太现实,对方既然能轻松击溃自己的**队,要对付其他实力更低的民间武装自然不在话下,去的人再多几倍也只是图增伤亡而已。
所以他的想法是设法堵住对方去路,然后由官府出面解决此事。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真实身份是哪一国的军队,但这扬州终究是大明地界,也有充分的罪名可以让官府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如果对方采取武力手段抵抗扬州官府的追查抓捕,那么这事就上升到了更高的层面,届时他们作为始作俑者在其中承担的责任反而会因此而减小许多。
换言之,只要能让这件事在扬州府范围内解决,那盐商们还有可能利用自己手头的力量捂住盖子,尽可能减少后续的麻烦。但如果让对方离开扬州回到宁波,将各种证物和活口俘虏带回去,那后续必出大事。
至于何桓能不能请动官府出面,卢康泰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虽说近些年徽籍盐商经营的官方关系逐渐压过了山陕盐商一头,但好歹他们山陕盐商在扬州立足已经有数代人,仍有很多可用的官场人脉。而且很多官员虽然会在立场上偏向于徽籍盐商,但也并不是就此与他们山陕盐商划清了界限不相往来,只要银子到位,很多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商量的。
事急从权,何桓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应再与卢康泰争论分工问题,便果断点头道:“那便依康泰所说,各位尽快动身。集结人手,堵截对方货船之时,便由康泰继续指挥。我稍后就设法与城内取得联系,但要让官府出兵,估计得等到天亮之后了。”
出兵这事倒的确不是何桓推脱,他虽然与城内驻军的武官有些交情,但出动官军这种事也不是哪一位武官可以独自作出决定的,更别说为了民间纠纷在半夜打开城门出兵了。能在天明开启城门的时候从城内出兵,很可能就已经是当前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卢康泰正待离开的时候,何桓却单独叫住了他:“康泰,这事后果会有多严重,你给我一句实话。”
卢康泰慢慢转过肥胖的身躯,一边抬手擦汗一边对何桓道:“何爷,刚才人多我没敢明说,其实我怀疑这帮宁波盐商是海汉人假扮的。如果此次真是海汉人出手介入,那不单单我们要倒霉,就连帮我们组织训练**队的人,也会一起跟着遭殃。”
卢康泰这个时候还没完全看明白局势,其实对手的真正目标是向他们提供军事帮助的合作伙伴,而他们这帮扬州盐商才是受到牵连跟着遭殃的人。但这种内幕别说他了,整个扬州城都没人知道其中的奥妙。
而卢康泰的话在何桓听来,这事的严重程度就非常形象了,协助他们组建**队的人固然具有相当强的实力,但依然还是会对海汉十分忌惮,看样子也不用指望能在这件事情上起到什么作用了。
“关于这个猜测,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你我都尽力而为吧,争取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何桓虽然心中大惊,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给卢康泰打气。
卢康泰拱了拱手道:“自当尽力。”
运河以北的山陕盐商们手忙脚乱之时,在运河以南的徽籍盐商却在看热闹。发生在运河边的这场战斗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事实上从傍晚开始清场,徽籍盐商阵营便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并在入夜后派了数艘小船到附近监视。
战斗结束之后,这边也同样很快就得到了消息,这次包括杨成业在内的七大姓家主都在接到通知后很快赶到了戴家庄会合。只不过与河对岸的同行的焦虑情绪有所不同,徽籍盐商听说了战况之后大多喜出望外。毕竟他们对山陕盐商手中这支武装力量忌惮久矣,巴不得有人出手替自己除去这个隐患。至于出手的人拥有如此强大的武力会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他们倒是持比较乐观的态度。
“跟宁波盐商做对的是山陕盐商,跟我们无关,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人家想报之前的一箭之仇,那也不会找麻烦找到我们头上来。”马正平对此很是放心,认为己方阵营并不会直接受到此事影响。
季清也应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破头对我们是没坏处的,且看河对面那些人如何应对吧!”
杨成业没有表态,他听到这个消息着实吃了一惊。之前卢康泰要求他在徽籍盐商的圈子里打探一下关于这拨宁波盐商的情报,但他这边还没取得什么进展的时候,卢康泰那边倒是先直接动手了,而且还输得一败涂地。他现在当然可以肯定,这支宁波盐商的船队与己方没有任何关系,但可惜已经来不及将这个消息告知卢康泰了。
戴英达道:“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就此收手,我们不妨拭目以待,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