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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升先前的一番说辞其实编得算是很不错了,一开始也取得了对方的初步信任,但这套方案终究没有充裕的时间来反复推敲完善,在细节上仍然难免会出现一些不易察觉到的漏洞。孙真和王进民能得到上头的信任,单独带队出来在陌生地域执行任务,那也都不是好糊弄的人物,甘升因为急于求成而稍有疏忽,就被他们二人给注意到了。
甘升心里一直记挂着甘强要他把人带回自己的客栈住下,以便进行近距离监视,但仓促间却没有顾及到前后照应,与自己先前所说产生了矛盾。既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孙王二人自然是要琢磨一下甘升的真实意图了。
“他想把我们拖在古现镇,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孙真皱眉道:“还是说前面的村镇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人或事?”
“也说不定他暗中与贼人勾结,想要算计我们。”王进民补充道:“古现镇这种地方,被万家军渗透过也不为怪,如果我们住进甘升的客栈,或许提防心就会降低,要是对手趁着我们不备的时候玩些阴招,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如果在正面战场上交手,他们自然是不会畏惧万家军这个手下败将,但如果是对手采取投毒、放火、暗杀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那即便他们这队人都是经过特训的战士,也未必能防得住下三滥的江湖门道,可以说已经不亚于让骑兵进入山地环境作战所需承担的风险。
“先前他说不建议我们申请援军,大概也是欲擒故纵,说不定是想借机调虎离山,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在福山县城那边。”
“如果他们兵力占优,也可以在这古现镇附近做文章,设下埋伏,再把我们当作诱饵来围点打援!”
“围点打援未免太夸张了,这些人只是土匪,又不是大明官军,哪有那么高的军事素质?”
“那如果大明官军也在背后支持他们呢?别忘了登州驻军可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而且这甘升的真实身份也还没有完全确认。”
孙王二人脑子活络,片刻便已经推想了五六种可能性出来,甚至比甘氏兄弟先前琢磨的计划更为周全可行。甘升此时要是在旁边听到这二人的脑洞,只怕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不过是个小镇上的客栈老板,手段见识都很有限,一心只想着如何能让对手按照自己的现有思路行事,哪里会有这些天马行空的念头。
甘升在远处看着孙王二人讨论热烈,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现在已经没心思去琢磨行动细节,一心在想自己遇到何种情况该如何安全脱身,对他而言,能不能真的干掉这队海汉人,远没有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来得要紧。他很清楚自己的兄弟甘强并不会真的在意他的死活,如果自己出事,那甘强估计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跑路,绝不会冒险来营救他。
孙王二人讨论一炷香的工夫才总算停了下来,然后才将甘升叫了回来。
“我们会在镇外那条小河北岸驻扎三天时间,如果这三天之中你有了进一步的消息,便来通知我们一声,到时候再计划下一步的行动。”孙真一边说一边留意甘升脸上的表情,看看他的情绪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安排而有所波动:“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在身,只等三天,如果到时候没消息,我们就先走了。”
王进民补充道:“不管这事成与不成,你若是想要移民,随时都可以自行前往芝罘湾,到了那边就会有人指引你去办理相关手续。”
甘升道:“那你们不住到镇子上?”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贼人可能有耳目在镇上,我们住进去,不是很容易打草惊蛇了吗?”孙真面露嘲讽地反问道。
甘升猛然察觉到自己刚才那番说辞中似乎有前后矛盾的明显漏洞,当下心头一紧,但他还心存侥幸,赔笑着应道:“孙大爷说得是,在下的确是考虑不周,见笑了!”
王进民问道:“甘老板,你先前说甘强曾胁迫你代为出面采购粮食,那这是第一次,还是你们之前就已经有过合作的经历?”
甘升道:“这个……是第一次……”
“那他挺信任你啊,第一次合作就能让你的人去到他在山里的秘密藏身地。”王进民面露笑意道:“既然他这么信任你,要不想个办法,骗他出山来古现镇吧?”
“这……在下也想不出什么借口能骗这贼人出山啊!”甘升连忙推脱道。
“借口还不好找吗?现成的就有!”孙真接过话头道:“你就派人传话,说找到了愿意交易的大粮商,但价钱或者交货方式谈不拢,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他要是真的缺粮,那肯定不会无视这个消息。到时候只要他敢出山,我们就让他栽在古现镇!”
甘升心道虽然购粮一事有虚构成分,但山中缺粮也是现实,对方出的这个主意倒是正好适合万家军的现状。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当然不能冒然答应这样的方案,甘强肯定不会冒险出山自投罗网,要不然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骗海汉人进山了。
“这个……好像也不太可行吧!”甘升强笑着应道:“甘强这贼子若是有胆出山,又何必将此事托付给在下去办。”
“那我教你个办法好了。”孙真故作神秘道:“你就找人带信,说制住了一整队的海汉人。那甘强与我们素有过节,肯定会出山来接收俘虏。”
“至于手段嘛,你可以说给我们的饭食中下了迷魂药。”王进民补充道。
然而就算孙王二人吹破天,这与甘氏兄弟原本的计划相悖,甘升自然也不会真的照做,当下依然是找借口婉拒了他们的提议。
王进民佯装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要你何用?你若是想要那笔赏银,就好好跟我们配合,明白吗?”
甘升被王进民吼了几句,当下更是紧张无比,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是,是在下失言了,两位莫怪!”
孙真见甘升回话越发谨慎,也没有再露出什么明显破绽,当下朝王进民使个眼色,开始祭出了大招:“等下我就派人回芝罘岛,让那边赶紧提审战俘,询问与这边古现镇、磁山相关的消息。上次抓了近千俘虏,其中肯定有人清楚这边的状况,说不定还会有人知道甘强在山里能够藏身的地方。”
孙真与王进民认为,如果甘升的确与贼人有暗中勾结,甚至本来就是同伙,那么能够揭示其真正身份的手段,或许就是来自其同伙的口供和指认了。两人刚才便套好了招,要用这个来测试一下甘升的反应,他要是心中有鬼,这个时候应该就藏不住了。
果然甘升听完之后脸色微微一变,虽然没多少外人知道他与甘强的真正关系,但万家军中来过古现镇办事的人不少,几乎都是在他的客栈落脚,自然也清楚他的身份。上次万家军在福山县城折了千人,没死的都被海汉人给押走了,这些俘虏中有人知道甘氏兄弟的秘密也不为怪,只要海汉审对了人,甘升的身份曝光大概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甘升原本就没什么信心能够办好此事,这个时候被孙真一吓唬,心里顿时就有些慌了,语无伦次地应道:“这些贼人为了脱身,或许胡说八道也是有的……其言不可全信……”
王进民看他这反应,心里也多少有了底,当下继续敲打道:“甘老板,你要是有什么秘密,最好是自己讲出来,不要等到我们掌握了情况,到时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甘升听得身子一哆嗦,下意识地问道:“有何不同?”
“你现在好好跟我们合作,未尝不能给你一条出路,但你要是玩花样,到最后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孙真说道这里猛然提高了嗓门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不从实招来!”
甘升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满脸惊恐道:“在下……并无欺瞒二位之处……”
“你现在嘴硬,到时候被我们查出底细,可就不是几句话能了断的事情了!”孙真看他已经濒临崩溃,便继续拿话诈他:“只要让我们查到你与甘强有别的关系,你就死定了!”
孙真当下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坐实甘升的罪名,但这反覆无常的敲打却已经使得甘升的心理防线难以承受。他不过只是一名普通人,心理素质也不算太强,哪里经得起这接连不断的套路攻势。
“两位饶命啊!在下并无害人之心……都是甘强那贼人逼迫在下做的……”甘升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当下也顾不得再分辨对方是否真的已经识破自己的把戏,先跪在地下磕起了响头。
孙真听出苗头,赶紧追问道:“甘强此时还在镇上?”
甘升哆哆嗦嗦地应道:“此时……已经进山去了……先前是在的……”
“妈的!错过机会了啊!”孙真顿时懊悔不已。
王进民道:“先前我们在镇上吃饭,你出现在饭馆里,大概也不是巧合吧?”
甘升既然已经开了口,当下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老老实实地应道:“那也是甘强逼迫在下去的……想要借此打听你们的动向。”
“你跟甘强,到底是什么关系?”孙真很快就调整了情绪,将审讯回到正轨上来。刚才他一提审讯战俘,甘升的情绪便失控了,很显然是战俘中可能有人知晓他的身份,而这或许便是他为何要与甘强合谋的真正原因。
“甘强……是在下亲弟……”甘升心知已经瞒不过去,只好吐露了实情,同时赶紧尽力撇清与甘强之间的关系:“但在下并非贼人,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万家军种种恶行,在下也从未参与!若不是被甘强逼迫,在下万万不敢谋害二位!”
“原来如此!”孙真略带嘲讽地说道:“真是打仗亲兄弟啊!那我问你,你们原本是如何打算的?”
甘升不敢隐瞒,便将甘强的计划说了一遍,孙真与王进民也听得暗暗心惊,没想到万家军余孽其实就近在咫尺,而且已经在暗中谋划,要设伏对付自己这队人马了。这也就是对方准备太过仓促,没有充分的时间来完善这个计划,要是他们准备得再充分一些,主事的不是甘强这种粗人,甘升的戏演得再逼真一点,或许真能把自己引进他们的圈套也难说。
“照你所说,甘强在山中设下埋伏之后,就会派人通知你,然后由你带我们进山?”孙真感叹完之后,很快便开始琢磨是否能够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反制对方。
甘升点头称是,孙真又道:“那到时候你打算如何脱身?”
甘升苦笑道:“大概只能……趁乱脱身了!”
“那你这个兄弟心可是够狠的,把你派出来就不管死活了!”
孙真貌似无意的一句话,却又再次刺中了甘升心底的伤疤,甘强逼他来做引路人的时候,的确没有考虑过如何才能让他安然脱身。届时埋伏一发动,海汉人肯定知道问题出在甘升身上,就算甘强的计划能够成功,甘升也未必有机会从战场上逃出生天。
“在下这个胞弟……的确是心狠手辣之人……”甘升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想想自己先前被兄弟胁迫来做诱饵,现在海汉人识破了自己,保不保得住性命都还难说,当下悲从心来,更是沮丧不已。
孙真见他并不反驳自己的评论,心里已经对这两兄弟的状况猜到了七八分,这甘升心性偏软,心志并不坚定,如果加以利用,倒是有机会借他之手诱捕甘强。
“甘升,我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听从我们的安排行事,完成之后送你去南方定居,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孙真顿了顿,恶狠狠地说道:“但你要是再玩花样,老子就亲手把你舌头给拔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