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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中央林地。
云修的及时赶到,终于抢在旁人之前收回了九渊阵图。直到他操纵副令重新封印了九渊阵图上不断外泄的灵力,内心的紧绷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转头,就见刚刚还在拼命抢夺九渊阵图中的那个女修,狼狈不堪的从下方钻了出来,神色惶恐。
云修凝神一看之后,却诧异的叫出了“颜师妹”三个字。
这位昆仑的颜师妹,可谓美名远扬。她乃是昆仑四大主峰,曦和峰首座昊辰仙君的嫡系后裔,还是当代景云仙子榜上大名鼎鼎的霞霓仙子。不仅在昆仑被很多年轻修士追捧,连魂寰弟子中,也有不少她的拥趸。
云修非但认识,还曾打过多次交道。
魂寰素来跟昆仑的关系交好,两家日常的往来协作,次远比其他几家宗门要亲近。
譬如昆仑诸峰日常云台对剑的奖励、宗门任务的悬赏等等,都需要提前大批量的跟魂寰定制。
像这些已经成了循例的日常,长老们就不耐烦去处理了,这统一推给了下面的大弟子们去代劳。
作为魂寰当代掌门的首席弟子,很多跟昆仑对接的俗务,都是由云修这个大师兄亲自料理。而昆仑那边,则以曦和峰为代理。
故而早些年间,跟云修打交道的最多的昆仑弟子,正是这位曦和峰的霞霓仙子颜令甄。
在云修的印象里,霞霓仙子骄傲的如同九天的玄凤,不仅妆容精致、神采夺目,为人行事更是矜持清高,目下无尘。
他何曾见过霞霓仙子这般狼狈的时刻,有那么一瞬,云修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在云修脱口说出“颜师妹”三个字时,颜令甄也认出了云修,她惊惶不安,遇到了熟人却终于把即将崩溃的情绪释放了出来,颜令甄半含哭腔的说,“云师兄,救命。”
云修自然立刻应承下来,“师妹放心,魂寰昆仑素来至交,有我在,你无事。”
颜令甄刚刚历经生死,恓惶难安,此刻连头发和衣饰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整齐整洁。
云修快速的扫视了颜令甄的状况,并没有发现她身上又明显的外伤。虽然内心焦急,却也不好现在就催促颜师妹立刻动身。
只能先开口问询她一些基本的情况,“颜师妹怎会孤身来此,刚刚那魔偶又是何人所控?”
在刚才打量颜令甄的时候,云修就有些奇怪,虽然这位颜师妹并没见什么显著伤口,可她周身居然连一件防护灵器都没有,甚至手中也没有武器。
云修是知道昆仑大队伍一起出发猎龙的,当日辛夷师妹出了意外昏迷时,杜陆离师妹几乎要把地面磨平,来回踱步的念叨着大师兄和昆仑猎龙队。
可如今颜令甄居然一个人忽然出现在这么深的林地中心地带,莫非是昆仑猎龙队那边也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
云修简直有无数的问题要问。
颜令甄自然是信任云修的,可她此刻却焦虑急迫,刚刚这一路所见,让她觉得龙渊禁地密林那边的尸傀,怕是针对昆仑的阴谋。
颜令甄迫切极了,“那个魔偶是何人所控,我并不清楚。不过云师兄,你怎么也一个人在这里,你可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找到我大师兄么,要快!”
云修见她神色,就知道定有别情,也不啰嗦,捡重要的告诉颜令甄,“我跟庄师弟等人也遇到了意外,这才独自过来拿回阵图。他们都在后面不远处休整,这话说来就长了。”
“对了,你们昆仑落华峰的杜师妹、凌恒师弟还有辛夷师妹都跟我们在一起。颜师妹,不若你先跟大家汇合,再做商议如何?”
人最怕落单,尤其在荒郊野外的险地。
此刻有了云修这个熟人,还得知了落华峰其他人也在不远处,颜令甄的内心忽然安定了许多。
“他们居然都在,太好了。”忽然得知了同门的消息,颜令甄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立刻请求道:“云师兄,当前有件十万火急之事。刚刚我被那魔偶抓住时,却进入了一片密林当中。在那里至少有上百只尸傀埋伏。”
“我担心那处绝地,是针对苏师兄他们设下的陷阱。需得尽快找到咱们昆仑的队伍,阻止他们进入伏击才是。”
颜令甄也不是普通的昆仑弟子,她作为曦和峰掌令师姐多年,哪怕遭遇这种重大惊吓,却也还能第一时间反推利弊。
那些贼修如此大费周章绑架自己,总要有所图谋才是。开始颜令甄还怀疑,是不是对方是知晓了自己和昊辰仙君的关系,想勒索某些必须的极品材料或灵药之类的。
可等到她看到那些可怕的尸傀后,颜令甄却有八成把握,那些人是想以自己为诱饵,好把昆仑弟子们都弄到绝境中去。
可她当时只是隐约能看见周围的环境,身上依旧被完全禁锢,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和传讯。
现在遇到了云修,颜令甄当机立断的请求云修帮忙。这份果决和判断,着实令人赞赏。
云修的反应更为错愕,“颜师妹,你说龙渊有尸傀?”
颜令甄肯定的说,“有,我亲眼所见。而且数量非常之多,最少能有数百具,也可能更多,我不能确定。”
云修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普通修士对于尸傀不甚了解,甚至可能连名字都未曾听过。
但云修和颜令甄却是顶级宗门里的核心弟子,从小就以宗门未来长老或掌门的方向培养着的。
尸傀这种凶残隐秘的魔修手段,他们两个却不陌生。
尸傀出世,万里荒骨。
一旦尸傀成军,要灭杀它们就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上百具尸傀已经算是小成气候了,必须要想办法尽数剿灭。而且还要深挖,找到那个背后孵化尸傀的真凶,将之彻底诛杀才行。
云修对于尸傀,知道的还比普通人更多。这其中的缘故,还跟庄天瑞有关。早在几年前,小师弟庄天瑞忽然性情大变,一场自作自受的意外之后,庄天瑞醒来后就抱着云修嚎哭不止,说了无数奇奇怪怪道歉的话。
弄得云修颇为不好意思。
但是从那时候起,自己那位小师弟却是完全不一样,不在处处针对自己,也没有了各种挑衅作对,而是时常流露出亲昵和信任的姿态。
甚至也不再以寻衅霸凌他人为乐,而是私下不断请教自己,勤练功法。
对于庄天瑞的这种改变,云修自然喜出望外。
可他依然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照理说小师弟的勤奋向上应该让他彻底洗去“纨绔”的恶名才是。
然而除了云修,并没有人对庄天瑞的变化有太多的认知。小师弟似乎有意无意的在装相,他依然做出了很多荒诞不经的事情。
以前的庄天瑞会各种轻狂嚣张,倘若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总是会粗鲁的抢夺过来,却并不珍惜,甚至会直接挑衅他人,到处树敌。
但现在的小师弟却似乎更有针对性,他依然会盯着某些稀罕的宝物,耍赖和玩笑一样折腾着自己的师父,死皮赖脸的缠着师父弄到手里。
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依然是个非常任性又不懂事的纨绔性情,但却并没有真正的得罪任何势力。
云修渐渐发现,小师弟“胡闹”的背后,其实是在筹划着什么。可他似乎也在畏惧着什么,以玩世不恭的胡闹在遮盖着。
只是对着自己,却多多少少透露了一些。
偶尔庄天瑞会拜托云修帮忙找些莫名其妙的资料,以庄小师弟从前那些不学无术的底子,没有云修帮忙,很多事他根本无从下手。
这些资料里,就有关于尸傀的。
开始云修也只是从魂寰金书玉简阁上帮小师弟找一些秘闻笔记。庄天瑞似乎对尸傀极度感兴趣,居然把以往那些看到就头痛的玉简全部通读了。
然后表示还不够,需要再去寻找,并且指明要那些关于尸傀如何炼制之类的玉简。
云修听了大惊失色,这种玉简那绝对是禁忌中的禁忌,难道自家小师弟乖了没有两个月,却又开始要作大死了么?!
云修当然宁死都不肯答应他,庄天瑞却非常坚持,把所有水磨的功夫都使了出来,见自家师哥始终不为所动,只能透了个底出来。
他需要知道尸傀生成的由来,才能推断出那些制造尸傀的幕后真凶。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什么真凶假凶。
云修待要细问,庄天瑞却又不肯说了,只是又指出几个门派中近期会发出的各种跳脱的丑闻和闹剧,暗示自己“预见”未来会有尸傀祸乱虞洲,甚至导致魂寰覆灭。
这话说得太过吓人,反而不像真的。
但庄天瑞当日指出的那几件闹剧,却在不久之后,逐一的都发生了。云修还特意暗中调查了一番。
那些闹剧有的是历久年深,乃是某些长老年轻时候落下的风流账,现在才爆了出来,弄得老大没脸;
有的却是为了斗气,结果失手遭遇意外,好好的接亲喜事变成了结仇,两大家族从此不相往来;
还有一起乃是鉴宝,魂寰九宫门眼神最犀利的执事走了宝,心灰意冷直接辞了鉴宝阁大执事的职位,离开了魂寰……
这些热闹当初在魂寰闹得极大,成为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里面甚至牵扯了好几支魂寰不同的亭殿势力,根本不可能是庄天瑞能暗中插手和提前知道的。
云修不得不对庄天瑞的所谓预知半信半疑起来,他纠结良久,还是配合了小师弟,两人配合着进入了魂寰掌门的书房,在里面找到了更多关于尸傀的禁忌笔记。
——原来尸傀需得是有灵根和灵脉的修士才能炼制;
——炼制尸傀的材料越好,将来它们晋升的机会越大。而所谓上佳材料,乃是以炼体为主的修士最佳,比如曾经消失的体修宗门法门,或者昆仑的剑修;
——尸傀之间可以相互吞噬脑内的石晶来晋级,一旦炼制出顶级的傀尊,则可以借力它指挥数万尸兵。高阶修士也可以用来炼制尸傀,且事半功倍。
——尸傀的制作不算烦难,但在铭刻了身体魔纹,植入尸晶后,需要寻一处阴煞之地养傀。在养傀期间,尸傀是不能频繁被惊动,否则会炼制失败,成为最最低级的行尸,只能吓唬凡人,却没法驱使战斗……
当初庄天瑞对那个禁忌玉简看得极为仔细,牢记了很多关键信息。弄得云修差点以为他真的要去炼制尸傀了,紧张不已。
后来却被庄天瑞偷偷拉着,以各种荒诞放任的借口游历元炁大陆。哪里有什么凶煞传说,他就打着好玩的幼稚借口往哪里钻。
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可能养傀的阴煞之地。
结果阴煞之地还真让他们找到了好几处,甚至还误打误撞绞杀了不少变异的凶兽。
然而庄天瑞预言之中的尸傀,却一个也没找到。
时间久了,云修甚至怀疑是不是师弟又换了一种别致的淘气,元炁大陆自道统之战后,将近十万年,未曾见过有尸傀大军诞生。
后来偶尔有人尝试过,却也是刚刚炼制了个别尸傀,就会别人察觉,直接被各宗门联手彻底抹杀。
怎么会忽然无缘无故就冒出尸傀大军,而且居然会攻击魂寰?
可庄天瑞却非常肯定,一定有人在偷偷炼制尸傀,且数目极为可怖。
云修不知道自己小师弟的坚定从何而来,但他要搜寻尸傀的行为,却在尚可接受的范围。这么多年,他一直帮着庄天瑞到处搜寻。
兜兜转转,从元炁大陆最东边的翼洲,到面积最大的殷洲,甚至连凶煞遍地的厌洲都去过几次。
虽然一无所获,却也从未放弃。
踏破铁鞋无觅处,却没想到居然在极西的龙渊,才发现了那个尸傀大军的踪迹。
怎么会是在龙渊?!
竟然真的有尸傀大军?!
那么它们会真的如同庄天瑞所预见的那般,最终屠戮了魂寰,导致这个万年炼器第一宗湮灭么?
在获知了这个重要线索后,云修甚至想立刻转身去找小师弟,把这个重大的消息告诉他。
颜令甄死死拉住云修的袖子,苦苦哀求,“云师兄,我怕已经来不及了。时间太过紧迫,我身上所有的传讯法宝和灵器都被贼修搜走了。只能求你相助,此次恩德,必当厚报。”
云修快速在脑中盘点了颜令甄提供的消息,他断然的说,“颜师妹,我们来不及去找苏师兄他们了。”
颜令甄焦急,“那是为何?”
云修冷静又快速的分析,“你方才也说,那批贼修做戏引战,就是为了挟持你为诱饵,好引诱苏师兄他们进入禁地。既然他们这般安排,无论你是否赶回去报讯,想必他们的后手定然陆续开始了。”
现在回去,别说来不来得及。在已经知道有那么多尸傀的前提下,没有完全的准备,他们几个过去多半是送死。
颜令甄急道,“难道我就因此不管了么?”
云修说,“不是不管,而是管不到。况且我相信,只要有苏师兄在,以他的谨慎小心,不会那么轻易上当。更何况,难道你昆仑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只安排了一队金丹、筑基的精英修士,一点后手都没有么?”
虽然云修还不知道陵替圣君带来望舒执事在暗中保护,但以他的见识,各家精英弟子可都是宝贝。
来龙渊历险的确不假,但不可能没有安排暗中的高手进行守护。
话说到这里,颜令甄又冷静了几分,她也想到了有陵替圣君在,凭他的见识和手段,应该不会让猎龙小队深入险境。
云修见颜令甄冷静了几分,又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我们刚刚也被一群伪装身份的散修围攻,不得不启用了我师祖的天阶阵图,却又意外失控,导致阵图被破。”
颜令甄神色微微变动,她听云修继续说,“大家各都有损伤,我师弟庄天瑞伤情最重,可我却不得不留下他在原地,自己出来寻回阵图和辛夷师妹。”
颜令甄听到熟悉的名字,诧异的问,“辛夷师妹,她,她怎么了?”
云修指着另外的方向,“没时间再耽搁了,现在就得去找辛夷师妹,她单独掉落在那边的方向。具体的事情,我们路上再说。”
云修踩上自己的灵剑,带着颜令甄先去找香茅子。
……
……
龙渊海岬,巨大的昆仑鲲舟重新扬帆待发。
在甲板之上,闵苒盘膝而坐,周身有轻微的血腥之气。
晏暖半跪在他身侧,右手按着他的后背,帮他化转刚刚服下的丹药,神色颇为担忧。
闵苒微微闭目,却仿佛能看见晏暖神色一样,居然开口轻笑,“多谢你。我已经好多了,不碍事。”
晏暖见他能开口说话,又捏住他的手腕,仔细的用灵力去探查闵苒体内的状况,见方才那几乎要炸裂的经脉果然已经平息了下来,这才放心。
晏暖轻声劝慰,“你刚刚何必那么冒险,其实我也能杀人的。”
就在不久之前,被安置在昆仑鲲舟之上的散修们,又一次是集体鼓噪起来。
最初,他们被这两队小队伍带着来到了海边,没有跟随昆仑大队人马进入密林深处。
就有不少散修暗中窃窃私语,嘀咕着昆仑自己去摸龙巢发财去了。
但当时昆仑诸人刚刚得知颜令甄被人掠走,大家的脸色都太过难看,闵苒更是一副狰狞面容。
那些散修纵然有些许不满,却也不敢再开口要求什么。
晏暖和闵苒放好鲲舟,安排散修登舟,又逐一给他们分派了舱位。
这艘鲲舟虽然不小,可当初来的时候,也没剩余多少空余房间。
忽然涌上来数百名散修,昆仑弟子们几乎腾出了绝大多数的舱位,怕是他们自己在归程当中,都采取要轮流休息的办法才行。
位置不够,散修们也只能数人挤在一个舱房中。
散修和宗门弟子不同,彼此防范心理甚重。在安排舱房的时候,他们就互相排斥,折腾了许久。
好不容易终于安置完毕,却又有散修提出要暂时离开鲲舟,想在周围石滩捡拾一些龙芫草和火鳞蟹。
这两种材料在鲲舟周围就有,都是可以配置灵药的材料,售价尚可。
散修们等了许久都不见昆仑猎龙小队回来,全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去采摘灵植,回去好卖个高价。
可闵苒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们,原因也很简单,昆仑嫡系女弟子尚且行踪不明,不可能放任散修们自由出入。
虽然不能因此就认定这鲲舟之上有人跟那群绑匪有勾结,但让散修任意出入鲲舟,互通消息这种事,却是想也别想。
闵苒的做法无可厚非,可对于那群并不安分的散修来说,却是拦人发财的可恨了。
他们第一次被拒绝了,脸色难看的回去。却在下面舱室开始相互串联起来。
眼瞅着昆仑只有十来个年轻弟子守护着这条鲲舟,可散修们的人数却有足足上百人。真要闹腾起来,这些昆仑弟子也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散修中虽然有人想跟着去捡拾灵植发财,但也没有令利智昏到要杀昆仑弟子,夺云海鲲舟的地步。
那些鼓吹者就嘲笑不敢参与的人,“又不是让你们杀人夺舟?!我们也没这个本事。可现在只有十来个年纪不大的毛崽子在守船,我们一起冲下去,他们还能杀人不成?所谓法不责众么!”
也有人提出质疑,“那万一下去了容易,人家不让回来呢。这要是吧咱们漏在龙渊,那就一个等死了。”
对于这种顾虑,那些提议的人也有破解之法,“自由组队,每队至少留下一人看家。万一昆仑真不让上船,留下的人就威胁他们,说这是屠杀散修,回去定要找昆仑讨个说法。”
那人洋洋得意的说,“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没看明白么。昆仑最重声誉脸面,为着它自家的名声,也做不到把咱们留在龙渊不管。”
“只要咱们能下去,就肯定能上来。”
众人逐渐被他煽动了起来,再次冲到甲板上,集体要求下船采摘。
面对这种鼓噪,闵苒厉声禁制。
可对方却依仗着人多势众,法不责众的想法,试图直接冲下鲲舟。
鲲舟上有昆仑的禁制,但更多的是从外面的防护,对内的防护极为薄弱。况且现在处于临时停泊的状态,防护禁制也没有开到最大。
鲲舟里面的人真的硬冲,完全能够破开内层结界。
那领头之人得意洋洋的带头往外跳船,甚至带着一点挑衅之意。
出乎众人意料的,闵苒直接抬手斩杀了此僚,没有半点犹豫。
那散修之所以能带头闹事,也是跟他自己本来就有十来个同门在一处有关。他们这个小门派素来自私又抱团,见自家人被闵苒斩杀了,立刻就都冲过来要找闵苒报仇。
闵苒喝阻了想要帮忙的其余昆仑弟子,让他们各司其职,守好各自岗位,不得擅离。
闵苒有两重顾虑,散修和昆仑的矛盾非一日之寒,他知道自己一旦动手,回去定然要面对执事们的裁决,给四海地散修联盟一个说法才行。
说不得自己要去望舒峰的空狱煎熬一段时日了。既然如此,那斩杀散修这种罪名,还是让一个人扛好。免得将来再多栽进去几个。
第二重顾虑则是怕闹事是假,夺船才是真。鲲舟乃是大家回归昆仑的重器不容有失。虽然鲲舟核心区已经安排了一整小队防守,但也要担心趁乱作祟。
故而闵苒一个人群战那十来个散修,在砍杀了八个人之后,那小团伙剩下的人吓得直接投降,哭着哀求起来。
闵苒让人把他们单独关押起来,并驱逐了剩下的散修全部回归舱室,不得出来。
能看出散修们看闵苒的眼神都充满了敌视,然而他们却也不再鼓噪,偃旗息鼓的都回了进去。
等到散修们离开了甲板,闵苒才喷出鲜血,直接倒了下去。
刚刚和那群散修的争斗中,却有人暗中用了极为阴寒的符咒攻击闵苒,且是暗中偷袭。
虽然闵苒已经把那人杀了,可那阴寒符咒却让他灵脉里的灵气直接体内爆炸了起来。晏暖察觉到不妙,立刻找出了压制灵力爆炸的犀黄平意丸和玉露百花丹给闵苒服下,并助他消化丹药,品顺内息。
晏暖探查到闵苒的内伤,这才说自己也能杀人的话。
闵苒对晏暖却是耐心包容,他说,“这些人有我就够了,何必脏了你的剑。”
晏暖担心,“此事怕不能善终,等到回归昆仑,他们定然又要去告状讨说法,怕是九老那边要生出是非。”
昆仑七十二云浮峰,乃是内门所在。
最近数百年,昆仑和散修的矛盾,不知为何越来越大。
在云浮峰上,昆仑内部也分成了两派。一派强硬,主张就事论事,不服就战,没有委屈自己人的道理。这一派尤其以落华峰的谢辞君为代表,号称强硬派。
而昆仑内部也有人不同意谢辞君,觉得昆仑如今乃是道门领袖,领袖就要有领袖的气度。
对于弱势群体要诸多包容忍让才是,一旦昆仑和散修有了矛盾,先不问是非,就要责骂自家弟子一番,补偿了散修再说。这样的做法自然会在修真界迎来不少好口碑。这一派以昆仑瑶台九老为代表,被成为有容派。
在昆仑内部,强硬派和有容派素来互不待见,每次遇到事情总要相互踩上几脚。
可有容派总是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款款而谈,其他宗门和散修们都盛赞有容派才能体现昆仑泱泱宗盟领袖的风范,不断称颂叫好。
反而是强硬派因为到处得罪人,无论有理没理,当事人总是落下嚣张跋扈、傲慢暴躁的结论。
渐渐的,在昆仑内部,有容派的呼声就越来越高。
甚至有不少执事主张要重击强硬派,以免他们因为自己的性情桀骜不羁,而拖累了昆仑的名声。
这也导致了很多散修告状,会先去寻瑶台九老,由他们为自己伸冤主张,以保公平。
众所周知,瑶台九老生平最厌之人,乃落华峰谢疯子。
闵苒听到晏暖的担心,讥讽的笑了下,“我才不怕,他们最爱针对的乃是落华峰。可我是太玄峰的人,师尊乃是楚藏言!”
“瑶台九老那种人怎么肯轻易得罪化神仙君的弟子。你仔细想想,九老那么‘公正严明’、‘有口皆碑’,你可看过他们真的罚过什么化神嫡系么?”
落华峰乃是九老首要针对的对象,不过落华峰的仇恨都稳稳的拉在谢辞君一个人身上。九老每次跟谢辞君对上,都自己闹得灰头土脸,从未占过上风。
而九老乃是太上长老的级别,也不好自己去针对谢辞君的弟子们。再加上苏子越杰出稳妥,硬是完全护住了自己的几个师弟、师妹。
所以晏暖也没认真的去观察过九老对他人的处置。如今她睫毛轻轻抖动,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方才惊呼,“呀,还真的没有过。甚至好像连各峰峰主的弟子,也没人被他们处罚过。”
闵苒给了她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所以我说不用怕,那都是拜高踩低的老油条了。就算是针对你们落华峰,却也从来没有成功过。可却通过这种态度,收获了一个不畏强权,敢跟掌门嫡系硬碰硬的声望。这不是妥妥的老神仙手段么?!”
晏暖轻轻捂嘴,思路仿佛又被拓宽了不少,“纵然不会收到惩处,可咱们跟散修之间的矛盾,怕是又有新流言出来了。”
闵苒的脸色变得肃正,“只有九老那种睁眼说瞎话的,才会觉得双方之间的矛盾可以弥合消散。在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和缓温柔,只有彻底压制。”
“不过我想通过龙渊这次的经历,咱们猎龙队和望舒的各位师兄,怕是没有人再会认同九老的包容说了。”
龙渊一行,散修们的所作所为简直刷新了这些年轻弟子们对下限的认知。哪怕原来还有一些不谙世事的弟子,会被瑶台九老包容说给洗脑,怕是经历过这么一番折腾后,都会站到落华峰这边来。
闵苒和晏暖低声商议,也是为了缓解她心中的不安。
自从和苏子越分开之后,晏暖嘴上不说,可内心中的牵挂和忧虑,却从来没有放松过半分。
闵苒只能尽自己所能的东拉西扯,让她暂时把焦虑的情绪忘掉一些。
……
……
两个人守在甲板上闲聊,却听见远远有剑啸的“嗡嗡”声。
“是师兄他们回来了!”晏暖惊喜的站起来,这是御剑时候的破空之音,每个昆仑弟子都很熟悉。
可这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仓促尖利,这跟昆仑弟子往常御剑时的从容敏捷之音,完全不同。
它甚至带着点仓惶之意,莫非是昆仑弟子们遭遇了什么意外么?
晏暖的内心涌起了一阵阵的不安。
远远的,有数个黑色的身影隐约的出现了,那些影子稀稀落落,并没有跟他们以往那样集结成阵。
糟糕,肯定是出事了。
见到不成阵型的影子,闵苒立刻放出了绿色的剑符,给远方的同门指路。同时指令飞舟核心舱室的弟子,全力开启鲲舟防御,并锁死了下层舱室,不放任何散修出来。
昆仑鲲舟,进入战时准备。
他们这边安置完毕,那群远远的御剑飞行的昆仑弟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晏暖看清了飞在最前面的正是方忌,他周身变染鲜血,左边衣袖都被扯破不见了,露出来的胳膊上通体漆黑,肿胀得有两倍有余。
可就这样,他身后还背着另外一名昆仑弟子,那弟子一动不动伏在他背上,双手垂落,不断往下滴答着鲜血。
“方忌!”晏暖惊呼,立刻御剑凌空去接人。她身后还能分身出来的昆仑弟子,也都纷纷跃出飞舟,去接应自己的同门伙伴。
两边人马快速接近,方忌这只队伍居然人人带伤,不是背负着昏迷不醒的同门,就是两两相互搀扶,形容极为凄惨。
晏暖眼泪都要飚出来了,她颤声问,“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说着就要去接方忌背上俯卧的昆仑弟子。
方忌却摇头,“我还能坚持,后面还有。快去接应他们,我怕有人坚持不住。”
晏暖咬牙,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间,她用力擦了擦连,往后飞驰。
果然,后面的昆仑弟子也极为狼狈,甚至不少人御剑拖了两个人回来。
大家立刻帮忙搬运受伤的弟子们,受伤的弟子中,有人是外伤严重,断肢、重伤,比比皆是。还有人中毒严重,不是通体红肿发烧,就是受伤处漆黑肿胀,恶臭难闻。
不到一刻的功夫,甲板上就被受伤的昆仑弟子们铺满了。
晏暖来回搬运了几次,却细心的发现,目前回来的人数根本不对。
她仔细的寻找,也没能找到苏子越,还有任文锦等人。
晏暖来到了方忌身边,看着有女弟子喂服他祛毒的丹丸后,才去询问,“方师兄,发生了什么事?我师兄呢?”
方忌的一条手臂几乎被阴阳傀扯断,强撑着没有昏过去,就是因为要交代后续事宜给晏暖和闵苒。
他把龙渊里发现了尸傀大军的事情简短的告诉了两个人,并说在这群尸傀当中,已经发现了堪比金丹的阴阳傀百余只,甚至出现了数只相当于元婴的紫色灵铠傀,还有一只弄不清修为的纯白色傀儡。
尸傀大军,已然初具规模。
晏暖和闵苒均是倒抽冷气。
方忌说,“陵替师叔要斩杀那白色傀儡,苏师兄把道原圣君给的保命剑符都用上了。他担心陵替师叔一个人无法与之抗衡,主动留下来帮忙。”
晏暖心中焦急,“可按你所说,那白色尸傀已经能操纵紫色的灵铠傀,怕是它的修为实力就要接近了化神圣君。单单凭借陵替师叔和我师兄,也打不赢啊。”
方忌黯然,“要是没有陵替师叔和苏师兄断后,怕是我们连这些人,都撤不回来。”
闵苒看到这么多同门伤情惨重,心情自然也极为难过,可他依然坚持问,“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大师兄有交代过么?”
方忌说,“有。大师兄说让你我二人接替他为领队。在我们都上船之后,再等三刻钟,让若他跟陵替师叔没能回来,也不要等了。立刻回程。”
“不行!”晏暖立刻反对,“我们不能扔下师兄,这样留下他们,和抛弃同门有和区别?”
方忌心里难过无比,可他依然坚持说完,“大师兄说,无论如何,要把龙渊藏有尸傀大军的消息带回到昆仑,这是最为首要的。”
他盯着晏暖的眼睛,“尸军再兴,我们得立刻回去告诉掌门。这是苏师兄的嘱托。”
晏暖懂得事情的轻重,可她也无法放下对师兄的记挂,她脱口而出,“那我留下等师兄,你们先回去。”
闵苒厉声喝问,“这说得是什么话,难道你是在逼我们看你去送死?还是要拖我们一起留下?”
晏暖说不出话,狠狠的攥住自己的裙子,用力捏紧。
闵苒快速的数了数甲板上的人数,发现回来的猎龙队加上望舒执事的人数,还不足来时的三分之一。
他颤声问,“其他的人呢?”
方忌低声说,“都在这里了。”
这句话简单又无情。都在这里了,能活下来的,都在这里了。
剩下的人,再也没办法回到昆仑了。
他们来的时候,意气风发,带着昆仑特有的骄傲和自信,总觉得自己能撑起昆仑的威名,开启新的时代。
这一路虽然遇到了诸多挑战,甚至抓出了几个潜藏的叛徒。但却并没有人真的遭受重伤。
就在不久之前,龙渊猎龙队遇到最大的危机,也不过是被绑架走失的颜令甄。
可转眼间,就有六成的小伙伴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在也没有机会嘻哈哈的吵闹、玩笑。
这种战损在昆仑,也是近万年以来极为罕见的。
闵苒再三寻找,也没找到任文锦的身影,他内心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那任文锦大师姐呢?”
方忌沉默了片刻,方才说,“任文锦大师姐负责断后,她们那一队负责押运一只紫色的灵铠傀。可途中那灵铠傀居然挣脱禁制,大师姐为了压制灵铠傀,用了剑祭之术。”
剑祭!
以血肉为引,以神魂为燃,封印诸邪。
那是彻底自爆魂魄的禁忌之术。
昆仑剑修从不畏死,但这种死法却太过惨烈,决绝。
大师姐!闵苒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你说大师姐为了封印紫色的灵铠傀,那是要带回去么?”闵苒追问。
方忌点头,“陵替师叔说需得有个实证,才能堵住昆仑上那么多别有心思的嘴。”
“那灵铠傀呢?”闵苒又问。
这种东西凶残危险,他刚刚并没有在散落的队伍中看到有灵铠傀的影子。
方忌沉默良久,等到闵苒追问了第二次的时候,他才哑声说,“那灵铠傀再度被大师姐封印,可在我们撤离的时候,那群尸傀大军却像疯了一样追截我们。”
“它们居然忽然学会了声东击西和相互配合,硬生生的冲击了我们的剑阵,把那只灵铠傀抢了回去。”
这才是让方忌最为难过的地方,大师姐连转生的契机都牺牲掉了,他们却没能护住那只重新被封印的灵铠傀。
闵苒微微眯起眼睛,他是望舒书阁最为博闻强记的弟子,又师承参商仙君楚藏言,在对尸傀的了解上,远超出鲲舟上的所有人。
已经出现了黑白二色的阴阳傀,又有紫色的灵铠傀。在撤退的时候,甚至遭遇了完全不一样的伏击和堵截。
闵苒在脑海中调用自己看过的资料,他已经有八成的把握,那只白色的尸傀,应该是尸傀中的不死傀。
昔日魔界甚至尊称其为不死圣傀。
不死傀乃是尸傀中将阶之上的统领,自身修为堪比元婴,但可以操控多只尸傀为战,擅长神识偷袭,极为难斗。倘若再次晋升,就能一跃成为堪比化神傀尊。
陵替师叔要与这样的一只不死傀缠斗,胜算不大。
这只不死傀在龙渊养了最少有上百只阴阳傀,看来它是冲着冲击傀尊去的。那是可以统御十万尸兵的帅阶尸傀。
要养出不死傀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最起码当初不死傀本身,就要是元婴以上的修士活体炼尸才行。
并且要九次以上的炼化才能成形。
这里面的需要喂的石晶和打熬的时间,绝对不会短了。
到底是什么势力能在龙渊偷偷炼就这样一批尸傀出世?!
这背后蕴含的阴谋,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闵苒的心思转的极快,这样一批即将成规模的尸傀,岂是用来对付他们这些低阶弟子的?!
真要对付昆仑等到不死傀进阶完毕,在操控下面的灵铠傀和阴阳傀,偷偷离开龙渊进入偏远州府。
只要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这支不死傀就能操控十万左右的尸兵、尸部。那时候除了八大宗门万年的积累。
怕是其他宗门都经不起它们这样一支尸傀大军的平推。
暗中培育这支尸傀大军的人,一定所图甚大。
而他们猎龙小队虽然倒霉,却不会是这人要对付的目标。多半是他们误打误撞,意外撞破了这处藏兵之地。
那么,倘若被那炼军之人知晓了自己的藏兵处被昆仑撞破。接下来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会把全部知晓这件事的人都斩尽杀绝;要么,就是转换地盘,直接起事。
刻不容缓!
闵苒甚至察觉到自己双臂之上绽出了无数细密的疙瘩,他们如今这群人,根本不是对手。一旦被对方摸清底细,怕是连一个回去报讯的人都没有了。
闵苒站起来,看着半空中绿色剑符逐渐消逝的影子。
剑符所留时间为三刻钟。
当绿色剑符彻底凋落之际,就是鲲舟离岸归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