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54 离世

郑三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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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 季老爷子刚从急救室里推出来。

    似他平日的坚毅,如今虽是病体垂危,但眼角依旧留着难以磨灭的傲骨。

    “来了。”在病床上睁开眼,见到二人的第一眼, 他只道了这一句。

    嘴唇甚至都没有半分颤抖,语气还是强硬冷酷。

    他还是那个顶起季家半边天的人,好像从不曾垮下一样, 乃是挺立于天地之间的巨人。

    宁臻莫名感到心酸。

    看到季清让半跪在地上, 看见季老爷子还吊着一口气, 心里头悲凉到了极致, 却没有任何想哭的软弱。

    季家的男人总是太坚强。

    季清让这样, 季老爷子也是这样。即便是生死之际, 也不会表露出半点疲倦。

    “时间不够了。”季老爷子猛地皱眉,强忍着病痛咬牙道。他的眼帘突然抬起, 定格在了宁臻的脸上, “你过来。”

    一瞬间,宁臻还没反应过来。

    自然, 季清让也一样。

    为什么,爷爷是想让囡囡……?

    可下一秒, 季清让就更不解了。

    季老爷子又迅速瞥了自个孙子一眼, 淡漠道:“清让, 你去外面等着。”

    “爷爷?”他虽是起身, 却还是犹疑着。

    季老爷子的态度变得强硬, 目光在一瞬间也变得凶狠:“出去。”

    宁臻忙过来, 扯了扯季清让的袖子,示意他听话。

    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眼里是有害怕的,明显的害怕,毫无掩饰地沉在眸子里。

    “没事。”宁臻小声道,试图安慰对方,可自己却是心底空落落的。

    生死面前,谁能保证真的没事呢……

    可现在这种情况,宁臻也只能强行安抚。

    季清让颔首,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又无力地松开。

    一声长息,他缓步离去。

    直至门发出一声响,季老爷子才稍稍抬眼去看宁臻,哑声道:“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吧?”

    走近,将椅子搬过来坐下,宁臻认真地回答:“铭记于心。”

    “之前你们怎么样都好。”老爷子合上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似是十分困难,“年轻人的之前,我本是管不了。可如今我就要走了……”

    话间,瞥见宁臻丹唇微启,似是有要劝阻的意思,他抬起手来先制止了她:“不必说劝慰的话,人之将死,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挽回得了的。”

    说完却又停顿许久。

    “清让从小就喜欢你,二十多年,你也是时候好好回应他一下了。”

    宁臻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立即道:“月底,我们月底就结婚。”

    在这样的关头,她没有刻意将时间提前。

    顽强如季老爷子,指不定会因此而撑多一点。虽然这么做很自私,但宁臻还是不忍就看着他这么离开。

    听了这话,季老爷子竟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至此,宁臻真的有些慌了。

    他都还没看到孙子结婚。

    之前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不还说想要看到重孙出世么?

    已经说好的事,怎么可以反悔呢!

    “囡囡。”

    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这是季老爷子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她,也几乎是一瞬间,宁臻顿时就憋不住了。

    眼泪直勾勾地往下掉,根本刹不住车。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不管是谁。”

    听出他话里有话,宁臻连忙接话道:“我会照顾好清让的。”

    季老爷子颔首,也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遂道:“等我去了,季家就只剩两个人。等到你和清让结婚,也要学会顾及周全。”

    两个人……

    宁臻眯眼。没错,是两个人。

    破解了老爷子的暗语,宁臻点头:“我明白。”

    病房内的线索对交完。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的嗒嗒声传了过来,一步步靠近,十分急迫且咄咄逼人。

    “死了没?”是一把十分尖锐的女声。

    也是季老爷子交代予宁臻话里的‘第二个人’——余世盈。

    不等回答,又立即语句连珠地逼问道:“遗嘱呢?可别说什么到现在还没立!”

    季清让黑着一张脸,什么都不说。

    他一直知道,这位爷爷所谓的‘续弦’,就是冲着季家的财产来的。

    但老人家年纪大了,难免觉得孤苦伶仃,有个一个贴心的人在旁照顾着也好。所以季清让虽向来不待见余世盈,却也是尊重的。

    这些年,钱也没少花,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非分之想,老爷子也尽力满足。

    但很明显,余世盈要的不止这些。

    “你也别和我装死。”余世盈冷笑,玩弄着自己刚刚做好的美甲,极其不屑地扫了季清让的脸一眼,“你一直都不待见我,如今也好,拿了我的那份钱,我就走人。以后你也不用看着我心烦,岂不更好。”

    季清让强忍怒气,漠然道:“你真会只要你的那一份?”

    不出所料,余世盈嗤笑出声,翻着白眼道:“当然不会。”

    而这一切对话,病房内都听得一清二楚。

    对此,不论是宁臻,还是季老爷子,都无能为力。

    宁臻去季家的时候,余世盈很少出现。

    即便出现,也是以一种十分优雅知性的状态,从来都不是现在听到的这样——跋扈,盛气凌人,乃至于自私自利。

    可季老爷子却十分淡定坦然。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宁臻的手,瞪大了眼睛一字一句道:“记住,记住!”

    还有二分钟四十七秒就到达正午。

    季氏一代家主,与世长辞。

    ——————

    葬礼在季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三天举行。

    那天的天气阴郁,一切都变得很无生气,而季清让尤甚。

    宁臻知道他的沉默并非出于本意,他肯定有许多事情要问自己,老爷子去世之前说了什么,有没有什么话留给自己。

    然而季清让一直没有问,只是看着宁臻,然后牵住了她的手。

    没有松开。

    一直拉着,一言不发。

    葬礼的当天,宁臻以家属的名义出席。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长发盘起,身上没有其他任何装饰,只有一枚戒指。

    没有钻石,没有花纹,很普通的银戒指。

    但有特殊意义,这和季清让的那枚是一对,是季家的家传,据说是家祖留下的,直接已经有一个世纪的历史。

    来吊唁的人围在棺材旁,有人献上鲜花,有人献上悼词。

    而宁臻和季清让,则在一旁安静地伫立着,向每一个人鞠躬以示感谢。

    余世盈,则全程没有出现。

    昨天晚上在医院大闹一场后,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笑的是,今天参加吊唁的来宾,还有的人向季清让和宁臻说:“请向季夫人传达我的哀思。”

    季夫人,就是余世盈。

    对此,季清让漠然以待,而宁臻则礼貌地勾着嘴角颔首应好。

    在葬礼的最后几分钟,余世盈终于出现了。

    相对于宁臻的朴素,她的穿着意外地光鲜亮丽,脸上也没有悲伤的神色,甚至连压抑欢喜的态度都没有。

    所有人都感到诧异,唯有宁臻和季清让显得淡定。

    还留在葬礼上的人自行走去向余世盈表示哀伤。

    可后者却噙着笑,接受别人的哀念:“人总有一死,看开一点就好。”

    季清让握紧拳头,嘴唇抿成了线。

    “放松。”察觉到身边人的不满,宁臻挽上他的臂膀,小声地问道,“累不累,去旁边坐一下把?”

    他点点头,紧握住宁臻的手。

    只有这样的十指相扣,才会让他感到稍微安心。

    来到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

    他们只默默地靠在一起,没有说任何。

    几分钟后,季清让哑声道:“囡囡,我想去教堂。”

    最近的天主教堂距离这里只有十分钟路程。

    宁臻虽不知道他想去做什么,却也点头道:“我陪你去吧。”

    “嗯,辛苦你了。”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宁臻哑然。

    只扯出一抹笑,扶着季清让站起,两人并肩朝教堂而去。

    季清让没有任何信仰,但季老爷子信仰天主教。

    老爷子还在世时,每天早午晚都会进行祈祷,为家人们祷告。

    教堂里很平静,似是有低语吟唱,让你的心情变得平静。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季清让松开宁臻的手,并非在征求对方的意见,这是一句要求,要求后者离开。

    宁臻理解,没有多交代任何,而是默默转身走到了教堂外。

    神父就在外面。

    伫立在阶梯之下,抬头看着天空。

    “快放晴了。”他道,转过头来浅笑看着宁臻,“太阳会为世人带来希望,亦是光明的来源。”

    宁臻不懂。

    “可,主没法令已逝世的人重归人间。”

    似是听多了这样的话,神父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有笑容依旧:“为何总觉得他们离开了?”

    “失去了温度,再也没法在你的身旁,不就是……”

    “这位小姐,想必没有任何信仰罢?”神父已然看穿,“我们从不否认世人离开人间,留下的即便是只言片语,只要你不曾忘记,他便不曾离开。”

    宁臻好像有点明白了。

    确是,季老爷子留给她的事,她都还没有完成。

    神父抬起头,看着天空:“快放晴了。”

    五分钟之后,宁臻回到了教堂里。

    她渐渐向角落靠近,渐渐更听清水滴落地的声音。

    停住脚步。

    她知道,另一个世界下雨了。